白色奧迪停在季家別墅大門外。
車門打開,季深行穿了駝色呢大衣先下車。
扶著車門俯身,伸出一雙長臂,清冷疲憊的五官對著後座的車裡,有明顯的溫柔笑意。
“來,上去見你媽媽,她很擔心你。”
皺皺小手環保一個稍大的精美的*物龜的缸,露出幾個小牙齒,對他笑得很開心:“這個,謝謝老伯伯哦!”
“你喜歡,什麽都給你。”
季深行望著這個除了一頭卷毛,五官上實在看不出多少與顧綿相似的地方的小人兒,短暫一怔。
以前怎麽就沒往這方面想過呢?
不光是他,爺爺奶奶一家人都不曾有片刻遲疑過。
大概是這小家夥太討喜的緣故,突然冒出來的小金孫,爺爺奶奶示弱珍寶是理所當然。
抱著小家夥走上台階,客廳的門敞開著。
聽見皮鞋的腳步聲,季子陵放下玩具啃著棒棒糖蹦躂過來,“爸爸!”
季深行放下皺皺,摸了摸季子陵的柔軟的頭髮,蹙眉,“怎麽亂吃東西?”
季子陵身體還在恢復中。
“唔……綿綿給我的。”
季深行望向樓梯。
皺皺不搭理季子陵,抱著她得意的烏龜缸上樓,有好的東西,第一個要給媽咪看!
樓上。
季深行臥室。
從發現這份親子鑒定到現在季深行回來,這三十幾分鍾裡,顧綿一步都每曾移動過。
就那樣,像棵麻木的樹一樣,心境和心情無法形容。
她連猜測都不想去猜測。
“媽咪!”
“媽咪,咦,媽咪捏?”
皺皺踮腳旋開兒童房的門,小腦袋湊近去。
顧綿猛地被女兒的聲音驚醒,嚇了一跳,手指過分用力攥緊手中紙張。
“媽咪呀媽咪?”
“我在這裡,皺皺回來了?”
顧綿走到臥室門口。
斜對面,皺皺捧著那個缸有些費力地朝她跑過來,獻寶的小模樣:“媽咪!”
“看,你不肯給我買的慢慢的家,老伯伯給我買了耶!好看不好看啦?”
顧綿視線掃了一眼那個精美的烏龜缸。
親了親女兒瘦白的小臉頰,單臂抱著小家夥:“他帶你去哪兒了?”
“我回來看她感冒還沒怎麽好,帶她去醫院看看。”
身側沙啞低沉的男聲。
顧綿注視皺皺,沒有扭頭,“寶貝,和子陵給慢慢換新家去,媽媽還有些事。”
“好噠!”
皺皺歡呼著,力氣小,抱不起缸了,衝樓下季子陵喊,讓他上來幫忙。
直到兩個小家夥把烏龜和烏龜缸都搬下樓,顧綿仍舊沒看季深行一眼。
樓道開著壁燈。
她在光線下的臉色和神情太不尋常。
季深行專注凝視她,視線掃到她附到身後的右手,蹙眉。
手指拿煙,朝她走過去兩步,目光深邃溫和,“找我有事?”
顧綿終於抬頭看他一眼。
匆匆一瞥,她注意到他面容比出差前更憔悴清瘦了。
她突然想起出院回來在季家住的第一個晚上,接到他的電話。
電話裡,他的助手說什麽孩子,什麽親子鑒定……
顧綿轉身朝他的臥室裡走。
季深行點煙的動作一頓,跟進去。
臥室裡,剛才散落一地的他的行李箱她已經收拾好。
“關上門。”
顧綿背對季深行,聲音控制不住的顫抖!
男人凝望她同時也在輕微戰栗的纖細雙肩,眉頭擰得深了些,但依言,關上了門。
“怎麽了?”
他朝她走過去,伸手要拉她的手,想把她拉轉身。
顧綿卻突然轉過了身,手躲開他的手,右手揚起那幾張揉的皺巴巴的a4紙張,甩到他的臉上鼻尖額頭!
細碎的聲響,紙落了一地。
她砸過來沒有痛感,視線清明,季深行看到她蒼白臉上的空洞大眼裡,看他的樣子,完全的陌生。
他擰眉,低下疲憊的身軀,撿起那些白紙。
‘親子鑒定報告’這幾個加黑的字讓季深行手腳動作凝滯。
抬頭去看她,目光在那一瞬是驚惶無措的,“顧綿……”
顧綿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也不說話,說不出來,不知道怎麽說,從蘇黎世回來就和專家在醫院,太多太多的事情,忽略了行李箱。
她發現了親子鑒定,他和崢崢的親子鑒定。
顧綿看著他抿唇,從始至終沒有要解釋一句半字的樣子。
心是涼的,不會變的更涼。
她繞過他,走向門口,“在外面有了兒子,季家有了延續香火的男金孫,皺皺我可以帶走了。請你敢作敢當一點,等會兒爺爺奶奶回來,我們的事情,你說清楚,你不說,我隻好拿這份親子鑒定給他們二老看。”
季深行深深閉目,想隱瞞,瞞不下去了。
顧綿手旋動門把要出去。
腰身倏地被一雙男人手臂禁錮住。
季深行從後面抱住了她。
身體貼著身體,曾經相愛的人彼此這樣取暖,如今卻隻讓顧綿感覺到厭惡。
季深行不管她的掙扎,疲憊到再也撐不下去的五官深深埋進她白希的脖頸裡。
“綿綿,這個孩子不是別人的。”他最終說出來。
顧綿冷笑,“當然不是別人的,是你的。”
季深行松手,雙手按住她的肩,扳過她的身體,深邃泛紅的雙眸注視她冰冷的眼,他的神情隱忍沉痛。
“我不想告訴你,我也不想和你分開,你為什麽一定要逼我?最近我太累了,再多的打擊我能承受,可我承受不了你給的一丁點絕望。”
顧綿笑,把心中猜測說出來,“你說林妙妙在你想我求婚那天晚上才出現?鬼扯!這孩子多大了?你在和她苟且生下孩子時,有沒有想過我的絕望?”
“你認為這孩子是我和她的?”
季深行放開她纖瘦的肩,側過身,嘴角彎,眼裡痛,“如果是我和她的,倒好辦。”
他手指顫抖地點燃一根香煙,猛抽一口,撚滅。
“爺爺奶奶馬上回來,你跟我去別的地方,我都告訴你。”
做這個決定,季深行沒有考慮後果,因為顧綿誤會他要離開他的後果,比任何後果都嚴重。
他一手拿著行李箱,一手牽著麻木不仁的她,匆匆離開季家別墅。
…………
白色奧迪駛離季家別墅。
季深行開車,右手的時而麻木讓他把車速放到最慢。
顧綿坐在後座,閉上眼睛。
兩個人之間,只剩下沉默和疲憊。
路上,季深行給傅斯打電話,目光注視後視鏡裡的她。
簡短幾句,傅斯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好的,季先生,我會準備好嫂子和崢崢的親子鑒定,還有所有資料,送到哪裡?”
“河濱印象。”
季深行抿唇,掛斷電話。
…………
四十多分鍾的路,顧綿昏昏沉沉想了一路,腦海裡卻抓不住任何思緒。
事到如今,季深行的事,沒有能讓她死去活來的了。
跟著他下車,來到熟悉的小棟別墅。
他開門,她跟在後面,盯著他修剪整齊的後腦杓,他走路的樣子,似乎都透著疲倦。
門開了,門口縫隙裡堆放著一個文件紙袋。
季深行拾起,彎腰給她拿她的棉拖。
白色的偌大客廳,一段時間沒人住,還是乾淨整潔。
季深行上二樓。
顧綿穿著棉拖跟著走上去。
他們以前的臥室。
季深行開燈,拉上厚重的落地窗簾,遮擋四五點還殘存的戶外一點余光。
他轉過身,見她呆立在門口,招手,“過來。”
拿過兩把椅子,擺成面對面,讓她坐下的同時,他也坐下。
顧綿坐下了,季深行挪動椅子朝她靠近,膝蓋抵住她的膝蓋。
他修長泛白的右手,握住了她的纖細的右手。
顧綿對他這系列的舉動沒有反應,視線盯著那個檔案紙袋。
季深行從裡面拿出來幾張a4紙張,沉沉歎口氣,黑眸幽深地遞給她,“看吧。”
顧綿接過。
扉頁加黑的字:基因格dna親子鑒定結果。
不同的是,左邊第一排受測人客戶姓名那裡,寫的是她的名字!
同樣的,受測子女那一欄裡沒有標注名字。
逐漸顫抖的視線往下,掃到右下角鑒定結果:母子關系可能性99.9999%
“……”
什麽……意思?
顧綿震驚地抬頭看季深行。
季深行表情不變,五官晦暗裡變得更加深邃,右手緊緊握牢她已經開始抖動的右手。
顧綿左手手指發抖,紙張在她手裡變得發皺。
她騰地站起身,疑惑不解卻又驚恐的目光盯著季深行,她的樣子很不安定,心跳那麽快,快跳出了身體,茫然地一切那麽無措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季深行,這個時候你別開我玩笑,我會死的!”
他眼眸愛哀傷,在她進一步失控落淚前抱住了她。
顧綿就在他懷裡抖。
他也顫抖不穩的聲音落在她受了驚嚇的耳畔,“他叫崢崢,顧綿,他是我們的孩子啊。”
“不是……四年前我雙胞胎失去了一個,隻留下了皺皺……怎麽可能呢?我和你這四年沒再生過孩子……”
“你聽我說。”
季深行雙臂固定住不斷打顫的她。
“是莫靳南和林妙妙,這件事很複雜。”
他給她擦眼淚。
真的到了不得不說的這一刻,他反倒鎮定了,直擔心她,真的不忍心說出殘酷的事實,她在他手裡,受過的苦已經太多太多。
“莫靳南當年和我和妙妙,我們在一個班,他從小生活環境扭曲,造成他性格扭曲,他深愛妙妙,那時候我和妙妙感情很好,這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他,加上後來,你父親綁架了我和妙妙,妙妙發生了那樣的事,他把恨加在我和你頭上,還有,你父親和你母親曾合夥折磨死他的母親,恨上加恨,他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個*,惡魔。”
顧綿手指擰住他的西裝衣襟。
“妙妙在那場事故中並沒有死,是後來住院一場火災裡,莫靳南救了她,她臥病很長時間,五年前徹底醒過來,後來,得知我娶了你,你是顧北中的女兒,也許就是那時候,讓她變成了今天這幅人不人鬼不貴的模樣。”
季深行深喘一口。
繼續說,“四年前你離開我,帶著剩下的寶寶遠走國外,你和凌楓都不知道,妙妙也在蘇黎世。”
“這場陰謀莫靳南蓄謀太久,那時我在手術台上,生死未卜,而你懷著孩子,凌楓並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讓他們有了可趁之機。那個負責給你產檢和接生的大胡子醫生,你還記得嗎?”
顧綿點頭。
“他是莫靳南一早安排的,並不是好人。”
顧綿不可置信:“怎麽會?”
那時候她並不寬裕,多虧那個醫生,很多檢查的費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給她行了方便……
“你在產房,凌楓和藍雙在外面等著,並不知道,你把孩子生下來後,莫靳南和妙妙把孩子換掉了……”
“……什麽?!”顧綿怎麽能夠相信?
季深行舔了舔乾澀的薄唇,喉嚨堵塞地說不下去。
顧綿雙腿不穩,半個身體往地上跌,季深行及時抱住她。
一連串的震驚如同一個一個悶雷,打得她連痛都感覺不到了,她雙手捂住臉,一顆心都在發冷發寒,“不可能啊,皺皺長的那麽像你,她也繼承了我的一頭卷發的……”
這就是莫靳南最讓人膽寒的地方。
“北方醫院有個規定,所有健康男性醫生,為充盈jing子庫,需要定期捐jing,那時候我還沒和你結婚,未婚男醫生
是必須捐,和你結婚後我曾找過jing子庫讓他們把我所捐的銷毀,現在想,北方醫院大概早就有莫靳南的人,我不知道莫靳南是怎麽找的一個同樣是卷發的女人……具體過程我還沒查清楚……”
“天啊……”顧綿面如枯槁,痛哭中,根本無法接受這個從他嘴裡出來的事實。
怎麽可能呢?
皺皺和她那麽親,從小帶在身邊,怎麽可能不是她的寶貝?
“季深行,太扯了,這不可能的,我是皺皺的媽,如果她和我沒有血緣關系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皺皺瘦不是因為她發育不好,是早產,莫靳南為了讓她和我們的孩子同一時間生下來,大概用了不知道什麽手段讓那個女人早產,孩子一生下來就抱到你身邊,你怎麽發現得了?”
“……那,我們的孩子呢?”顧綿扯著季深行的衣服,泣不成聲。
季深行眼眸裡氤氳的霧氣,根本不敢看她。
“我問你,我們的孩子呢?”
或許,其實顧綿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季深行抿唇,艱難開口:“被莫靳南和妙妙抱走了,妙妙帶在身邊,取名崢崢。”
顧綿涼涼的笑了,眼淚熬著嘴角那份蒼白無比的笑容,“所以,莫靳南和林妙妙是要我嘗盡被玩到死的苦痛,讓我帶一個不是我孩子的孩子,而親生的卻被他們帶著,讓我成為一個笑話,他們在等著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如何給他們一個最滿意的崩潰?”
“目的,是讓你和我痛不欲生。”季深行斂目,眼底一片灰燼。
他笑一下,“目的的確達到了,崢崢生下來就生病,血液系統的疾病,他體內自帶m病毒……”
“m病毒?”
顧綿突然想起前陣子子陵也是被注射m病毒,而那病毒,本來是要注射到皺皺體內的……
季深行點頭,“崢崢的病,目前知道的只有一種治療辦法,換血,皺皺是唯一和崢崢匹配的。”
“所以,莫靳南之前處心積慮接近皺皺就是想……”
“嗯,給皺皺注射m一定量的病毒,皺皺的血液才能順利在崢崢體內融合,達到治療效果。”
顧綿望著季深行連日來疲倦蒼白勞心勞神的模樣,忽然明白了這些天他在幹什麽了。
她想起那天和他攤牌,他說同意她走,卻要留下皺皺……
怎麽會這樣?
她不能接受孩子被林妙妙養到三歲的事實,更不能接受,皺皺她不是自己女兒的事實。
季深行就那麽望著她眼淚決堤,一滴一滴打落在他的手背,濕了他半截手臂。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皺皺又做錯了什麽?季深行,這個世界太可怕……我的孩子,我沒有見過一面,從生下來就沒見過一面,我傻傻的全心全意把皺皺當成自己的孩子,從未懷疑,季深行,為什麽是這樣,林妙妙為什麽那麽恨我?嗚嗚……”
她雙手在捂著心口,低頭,瘦瘦的身體蜷縮在地上,在他懷裡,顫抖著哭泣,聲嘶力竭。
他可以想象,此刻她的心裡在承受一場怎樣的煉獄。
她在哭,他不比她好過,一分一秒都像在凌遲。
一直決定瞞著不告訴她,就是因為皺皺,她太愛皺皺,怎麽能夠接受?
時間就這樣靜止。
她哭得岔了氣,暈了過去。
季深行眼眸濕潤,雙手深深捂一把臉,打橫抱起她,把她放到*上。
這點驚動又驚醒了她。
顧綿在*上,雙目空洞血紅,手指顫抖的在*邊緣,指甲死死的摳著*單,閉上眼,埋進枕頭裡的呼吸和她的眼淚決堤,崩潰,苦澀的液體靜默無聲的滑過鼻梁和嘴唇,濡濕滿臉,滿世界。
她的崩潰,來的這樣安靜。
瘦削的背脊,在季深行的手指下劇烈顫抖。
疼。
疼痛在兩個人之間無聲蔓延。
季深行眼裡漆黑中通紅的一片,凝視她的眼眸裡,有和她一樣的悲痛。
找不到緩解這份悲痛的任何方法,只能陪伴彼此,一起經歷,消化,直到不得不接受。
他點燃一根煙,寂寞中抽的消無聲息,在煙味裡,他坐在*邊,挨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脊,不能夠讓她安定,那麽也讓她感受他的體溫,獲得一點點支撐力。
不對她說出真相,怕看見她崩潰發瘋的樣子,說出來了,他心裡卻著著實實的松懈了。
說出來,兩個人共同面對,其實好過他一個人痛苦煎熬。
季深行關了燈,她哭著睡了過去,他守著她,他在*邊抽煙,一根接一根,不要命了的抽。
攜帶香煙氣息的手指輕輕扳過她埋在枕頭裡的臉,那張臉此刻過分蒼白,沒有一丁點血色。
他柔憐地蜷曲手指,撫乾眼角的淚痕。
堅持救崢崢的理由,是她千辛萬苦為他生下了這樣一個孩子,不管是生病還是健康,都是他們的血脈,這和皺皺是不是她所生毫無關系。
…………
中途***電話過來。
季深行立刻按了靜音,走到露台那邊接聽。
奶奶無非是問他和顧綿去了哪裡,季深行溫和扯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奶奶並為起疑心。
又對他叮囑注意身體的話,絮叨很久才掛斷。
季深行又打給蘇雲的手機,拜托蘇雲,照顧好家裡的兩個孩子。
…………
回房探了探顧綿的額頭,有點發燒,情緒奔潰所致。
家裡沒有藥,他下樓用布包了點冰,拿上去給她敷上。
敷了額頭,又移到她哭腫成兩個包的眼睛上。
顧綿中途斷斷續續囈語了幾次,喉嚨乾燒,嘴唇乾燥起皮,季深行用水沾濕著給她灌進去。
晚上十一點,她醒過來。
完全像生過一場大病,頭痛欲裂,一時間想不起所有事。
看到他端著清粥進來,才想起之前的一切,眼神又變得空洞。
季深行舀了一杓粥,顧綿撐著身體坐在*頭,輕飄飄搖頭。
“知道你沒有胃口,我也一樣,孩子病著,我們不能倒下。”
顧綿紅腫的眼睛更紅:“你說他叫崢崢?”
季深行看著她。
“季深行,你是不是在騙我?我不相信皺皺不是我生的,一點都不相信……”
季深行皺眉,不比她好過,真的。
“之前傅斯拿過來的那個紙袋裡有我前幾天偷偷給你們做的鑒定,但我覺得,你現在不要看。”
顧綿望一眼椅子上的文件紙袋,眼淚悄無聲息掉下來。
“他病的很重?”她又問,哭聲裡責備自己,“皺皺生病的痛苦我經歷過,他那麽小,我卻不在他身邊,讓他一個人躺在冰冷的病*上,孤孤單單,我的孩子……”
季深行放下杓子抱住她,“不是你的錯,我的錯,我當年如果沒有招惹莫靳南,如果我保護好了妙妙,這一切不會發生……”
顧綿枕在他懷裡,感受這他胸膛的起伏,怎麽能怪他?
是爸爸,雖然爸爸是拿錢辦事,可辦得是傷天害理的事!
上一輩的恩怨延續給他們,又從他們身上延續到了無辜的孩子身上。
“季深行,你也很痛是不是?林妙妙變成現在這樣,你在自責,你心裡更不好過,對不起,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綿綿,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你,可我希望你堅強,和我一起面對,一切苦難都會過去。”
彼此坦誠,彼此支撐。
…………
深夜十二點,顧綿決定跟著季深行去醫院看看崢崢。
車行駛在安靜的冬日之夜。
傅斯開車。
季深行和顧綿坐在後座,手緊緊握在一起,彼此都需要依靠。
顧綿緊張,心情複雜,更多的是陌生,對崢崢素未謀面的陌生。
雖然不是她的錯,可對崢崢,她有身為母親的太多愧疚。
她也在想皺皺,不會因為知道皺皺的身份而在心裡立刻疏遠。
那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有沒有血緣,沒那麽重要。
…………
抵達北方醫院。
季深行陪她在車裡坐了好一會兒,等到她鼓起勇氣下車,他才跟著下去。
來到兒童病區。
剛好主治今晚值班,從崢崢病房裡出來。
看到季深行,中年主治醫生走過來。
季深行微微頷首,眉目凝重的嚴肅,“今天情況怎麽樣?”
主治醫生微笑,“沒想到的好轉,昨天營養點滴停了一天,眼看著心跳都變慢,哪裡曉得,今天這孩子又能攝取了,
這不,晚上九點給重新打上的,只有維持住了基本的生命機能,其他治療程序才能繼續。”
季深行按著眉宇,五官又片刻松緩。
握著顧綿的手,狠狠地緊了緊。
顧綿尚且還不完全了解崢崢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進病房之前,季深行停了一下,翻身過來,眼眸認真溫和,“心情怎麽樣?”
顧綿捂著心口深呼吸,“還可以。”
“嗯,稍微做點心理準備,他的樣子,你可能……”
“我知道。”顧綿搶斷,想象過病重孩子的模樣。
可那仍舊只是她的想象。
在季深行推開門,在她走進去看到病*上的小人兒時,她還是嚇到了。
崢崢瘦弱程度的樣子,蒼白的比她手掌還小的臉蛋,讓她第一眼看到時是感到害怕的。
“怎麽會是這樣……”她哭著,走向病*,每一步都灌了鉛,手指顫抖的不敢觸碰他瘦小身體的任何一部分,怕一碰會碎,“他怎麽會瘦成這樣?”
顧綿淚眼朦朧地反轉身看季深行。
能給她什麽回答?看著崢崢這幅樣子,每一次,他心裡也在難過。
“你握著他的手。”
季深行走過去,從被子底下撈出崢崢的小手,那是比皺皺更慘白的手,細細的手指像幾個月的嬰兒一樣,對著光,是透明的。
顧綿小心翼翼,顫抖握住,不敢動。
“別怕,不會一碰就碎。”季深行笑,給她搬凳子,她坐在崢崢旁邊,右手想去摸摸他的小腦袋,推掉布帽才發現,他光溜溜的頭。
季深行解釋,“之前做過化療。”
“化療?!”在顧綿的認知裡,是絕症才需要做化療。
季深行按著眉頭,斂目。
他逐漸在給她透露崢崢的病情,她一刻比一刻更心碎的反應,他不忍心看。
“他究竟生了什麽樣的病?”顧綿呢喃,手小心摩挲他的小手,總是止不住眼淚。
季深行無奈上前,從身後抱住她的肩,“別哭了,孩子能聽到。”
“天哪,他究竟過的什麽樣的日子,空缺的三年,我沒有在他身邊,他還那麽小……”
他只能安慰:“你現在不是在他身邊了嗎?別哭,今後你會一直在他身邊。”
顧綿哭著,眼淚打在崢崢白得透明的小手指上。
忽然的,顧綿感受到手心裡的小指頭動了動。
她猛地抬眼看過去,崢崢長長的睫毛在顫。
“季深行,他是不是要醒了?!”顧綿這一刻,萬分緊張。
兩個人眼看著,崢崢緩緩而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崢崢睜開了那張慘白小臉上顯得過分大的眼睛,黑黑的瞳仁,眼窩很深,眉骨突出,很像季深行。
“崢崢?”顧綿帶著喜悅,小心翼翼地喊。
崢崢轉過來小腦袋,烏黑大眼睛裡憔悴無神,小嘴兒蠕動,季深行伸手摘掉他大喊呼吸罩。
顧綿這才看到,他秀氣的小鼻子,嘴唇的形狀,下唇飽滿,這些是像她的!
她喜極而泣,搖了搖他的小手,“崢崢。”
小家夥嘴巴在動,顧綿漸漸聽清楚,他在喊媽咪!
“季深行,你聽見了嗎?他喊我媽媽!太不可思議了,他都沒見過我。”
顧綿沉浸在喜悅裡,並沒看見身後季深行晦澀難懂的目光。
“崢崢,我是媽咪,崢崢,我的好崢崢,媽咪對不起你,讓你生下來就一身的病,這麽這麽久才來找你,媽咪錯了……”
她說著說著又哭。
崢崢也哭了,大概身體裡痛,小臉哭得皺皺的,小手在她手裡細細掙扎,嘴唇不斷喊媽咪,目光也開始在房間裡四處看。
顧綿疑惑不解。
啪嗒——
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高跟鞋踩進來的聲音。
季深行回頭,寒惻逼人的目光讓來人止住了腳步。
林妙妙提著精致的包包,錯愕地看著坐在椅子上背對她的顧綿。
“深行,你怎麽帶她來?”
“出去!”季深行眉間全是冰冷的戾氣。
“可我……”
崢崢看到了林妙妙,小手更用力地從顧綿手裡搖,目光追逐林妙妙,聲音都大了些,“媽咪,嗚哇……”
顧綿回頭,看到林妙妙。
林妙妙與哭得雙目紅腫的她對視。
“媽咪……”崢崢孱弱的聲音在喊,哭得有些聲嘶力竭。
林妙妙小跑到*的另一側,摸崢崢的小腦袋,拿起他的小手親了親,開口就是流利的法語。
崢崢眼淚止住,雙手懸空,要抱抱的姿勢,小臉上綻放出笑容。
顧綿看著這一切,錯愕,身體慢慢的一點一點在發冷。
林妙妙俯身在*邊,安撫崢崢,同時眼角余光朝顧綿有力地掃了過來,嘴角的笑容,不遮掩的燦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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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萬更。
這個真相不知道和大家想的有木有出入?
季堅持要救崢崢,大家現在知道原因了吧。
昨天太晚回來木更新,所以昨天的今天補上,待會兒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