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早就該升上來了,然而,陽光卻穿不透籠罩在舍河川谷上的霧紗。
距離骨羅決定撤軍的那天早上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天,六天過後,第七天的早上,骨羅還在六天前的位置,他們昨晚的營地就駐扎那些該死的隋軍的對面二裡處,能夠清楚的看到兩側山壁上的隋營裡晃動的隋軍長弓手。時節已過冬至,初冬的季節,塞外的這裡卻早是嚴寒時節,那陽光也顯得薄弱了許多,雖然風呼呼的刺骨,可這舍河川谷裡的濃霧卻沒有半點要散開的樣子。
剩下八千余同羅騎兵的首領骨羅,用手掌輕輕的拍著稍顯不安的坐騎。這匹雄俊的戰騎,這些天來已經瘦了許多,再這樣下去,這匹好馬就要廢掉了。這不是骨羅第一次參戰,可他打過無數的仗,卻從沒有打過這樣的仗,他和鐵勒其它部落打過仗,甚至和藍突厥們打過,也和室韋的蠻人打過,和霫人、奚人、契丹人、靺鞨人、高句麗人等都打過,也和漢人打過。他勝過,也曾敗過,但要說如這次一樣打的憋屈的仗卻是[頂][點]小說 從沒有打過。這就如同掉入了沼澤地裡一般,不管你怎麽拔腿,可你卻在不斷的陷落,越陷越深,越掙扎就陷的越深。現在他就是這種感覺,跟那些該死的隋人打了好幾天,可斬獲的首級不到三百,但他卻付出了近兩千人的傷亡。更要命的是,他現在還被陷在這裡,進退不得。六天了,每次他一撤退。這些該死的漢奚騎兵就如同附骨之蛆一樣的粘上來,不停的襲擾。你調頭,他卻轉頭又跑。根本不跟你對打。這樣來來回回,走走停停,一天也沒走出二十裡。等到夜晚的時候,更是這些漢人猖狂襲擾的時候。骨羅用盡了辦法,留人殿後,詐敗誘敵,設伏,可沒有一次成功。到最後的結果就是六天過去了,他們又回到了六天前出發的地方。而隋人又鑽進了營地裡,全軍上下都彌漫著一股暴燥不安的氣氛,大家已經要受夠了。
馬蹄聲從後方傳來,一個全身皮甲的偵騎出現。
“俟斤,漢人沒有出營的跡像。”
其實隔的這麽近,就算有霧,可骨羅也早將對面漢營裡的隋兵看的清清楚楚。昨夜骨羅讓部下枕戈待旦,以為隋人又會如同前夜一樣的大舉出動襲營,可他們小心翼翼的守候了一夜。除了間隔半個時辰左右的一次戰鼓號角和喊殺聲外,隋人根本沒有半點實質動作,讓他們白白在寒冷的夜裡侯了一夜。天一亮,骨羅就已經讓部下拔營。做好撤退準備。這一次,他是真的準備不顧一切要撤走了。他是看出來了,這支隋軍根本就是打算一直這麽騷擾下去。可卻根本不會真的跟他們硬碰硬。
“這些漢人又在玩什麽花樣,為何一點動靜了沒有?”骨羅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這些天隋軍如同瘋狗一樣的追咬著他們。固然讓他們不耐煩到了極點。可眼下他們已經準備撤退了,隋人卻並沒如以往一樣馬上出營來騷擾追擊。反而營中安靜無比,這卻讓骨羅感覺心中發虛。他現在是被那些該死的隋人給弄怕了。
“也許是這場大霧幫了我們大忙。”千夫長斯安在一側說道。“這樣的濃霧很不利於行軍,但更不利於追擊。霧太大,我們很容易就埋伏起來,他們一不小心就會被伏擊。”
骨羅咧開了嘴笑了起來,他有些自嘲自己這些天真是太緊張了,連這也忘記了。“這場霧是長生天所降,是幫我們撤離的。”大霧中行軍很不利,但眼下同羅軍就在一條只有數裡寬的川谷裡行軍,卻並不用擔心走散迷失方向。倒是如斯安所說,這樣的大霧,如果漢人敢追擊,他們正好借霧伏擊。估計漢人也是看到了這裡,才沒敢追上來的。
“傳令,撤軍!”
隨著號角聲在谷中回蕩,八千同羅騎兵緩緩的向東撤去,很快,就已經全都隱沒於濃霧之中。
谷西的隋營望樓上,一直觀察著胡人動靜的哨探立即向營中揮動了紅藍旗幟,以旗語傳遞了這一消息。
谷口大營,這座原本容納著一萬余人馬的大營,此時雖然營帳依然如舊,可卻大部份早已經空置。易風的大帳裡,留守的數位大將早聚在一起。
“報,鐵勒人已經撤軍!”
左司馬張梁滿臉笑意,“胡狗這些天被我們折騰的夠嗆,現在估計一邊逃還一邊罵娘呢。”
“不追了嗎?”騎兵營將單雄信就算是在營帳內,也一樣是鐵甲不離身。
張梁點頭,“兩天前大將軍就已經傳回信來,他已經抵達舍河川東口,我們這兩天又拖延了鐵勒人兩天撤退時間。已經足夠了,讓他們先高興一陣子,等他們撤到川東口,再讓他們從雲端跌落泥地。咱們只要依大將軍之令,守好這川西營壘,來個關門打狗就好了。”
“便宜他們了。”
秦瓊一邊笑道:“其實這些天咱們一直纏著鐵勒人,弟兄們也是又疲又累,前後還折損了差不多三百兄弟,繼續再纏鬥下去,只怕傷亡更大。易帥那邊,有了這幾天的時間,早已經壘起一座堅固的營壘等著胡人送上門去碰個頭破血流了,咱們守好了這裡,就完成任務了,戰後論功,咱們騎兵營當少不得大功一件。”
“嗯,把營防任務交給步兵營的弟兄們,讓騎兵營的兄弟們解甲休息,養好精神,喂好馬,過兩天,估計還有機會上陣痛打落水狗呢。”張叔笑著道。
營中將校們都很輕松,若是平原地帶,就算隋軍兩萬人馬,可對上一萬鐵勒騎兵,也很難討到好去。就算不敗,也能擊敗對手,可多半也只能敗而不能殲滅。可是現在,他們以極微小的代價,卻依靠著易帥的謀略,成功的把一萬鐵勒騎兵給困在了這座川谷之中,來了個關門打狗。估計鐵勒人肯定想不到,這幾天,一直追咬著他們的隋軍,其實就已經是隋營裡絕大多數的戰力了。他們更想不到,上萬的隋軍已經繞道到了他們的後面,堵住了他們的退路。
骨羅帶著八千同羅騎兵一路向東撤退,走走停停,他沒敢直接撤退,而是將八千人分成八個千人隊,交替掩護後退。不過一直到了黃昏,他們已經撤出了五十裡路,也一直沒有見到隋人追擊的兵馬。骨羅終於松了一口氣,不過他心裡還是不敢大意,他甚至迫不急待的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兵馬進行了半個時辰的休整之後,他下令繼續行軍,全軍打起火把摸黑撤退。生怕在這裡宿營一夜,天一亮後,那些該死的隋人又追上來了。
一夜行軍,並沒了出現什麽意外。
等到天亮之時,他們已經即將走出舍河谷。
“前面發現漢軍!”
前方發出的叫聲一波一波的傳了過來,帶著恐懼,直達骨羅的中軍本陣。
打頭陣的千人騎隊千夫長斯安派出的傳令騎兵縱馬趕來報告,前方的霧中發現有漢軍騎兵斥候活動。
“再往前五裡,就是川谷的出口,那裡就是松山帳平原,一片開闊的平原地帶,不論是在松山帳休整,還是立即向北沿著落馬河原路返回鐵勒,都已經是近在咫尺了。再有五裡,我們就能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了,那裡怎麽會有漢軍?”骨羅喃喃念誦著,有些難以相信。但他認為那應當只是漢人的小隊斥候騎兵,至少他心裡是這樣期望著的。
部隊減緩速度,繼續前進。
五裡的距離說遠不遠,鐵勒騎兵很快就已經走到了谷口。
一陣北風呼嘯吹來,將谷口的濃霧吹散開來。
一陣接一陣的驚呼之聲響起,“漢軍!”
“漢軍!”
騎在馬上的前軍千夫長斯安望著谷口,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喃喃道:“漢軍大營,不,那是一座漢軍的城堡,這,這怎麽可能!”這一刻,他懷疑自己在做夢。數天之前,他們才從這個谷口經過入谷,那個時候,這裡只是一片冰天雪地,除了冰雪和枯樹乾草之外,什麽也沒有。可是數天之後他們再回來,卻有一座高大的城堡聳立面前,將出川的谷口一關攔截。在那高高的堡壘之上,一面巨大的白虎旗幟迎風飄蕩,獵獵作響!
不但斯安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就是那些鐵勒騎兵,此時也全為這突然出現的城堡給震懾住了。甚至有些人為這神奇的城堡震懾的以為是神跡,滾鞍下馬,跪在冰天雪地裡跪拜。
茫茫白雪地裡,八千鐵勒人全為眼前的城堡給震憾住了,越來越多的同羅騎兵下馬跪伏在雪地之中。他們認為,數天時間內人力根本不可能在這荒野之中建立起一座堡壘,這一切都說明,這是神的神跡。面對著這種偉力,他們懾服,畏懼,膜拜!
ps:這些天一直在醫院住院,神經痛,痛的坐立難安,很難碼字。今天稍好了些,忍著痛碼了一章先發上來。
ps2:突然想起,今天是剩蛋節了,祝大家剩蛋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