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心裡已經有八九分相信了婆實的話，不過面上依然毫無表情，“就算你是婆實特勤，可對本將有什麽用處嗎？如果沒有，本將為何要留你活命？”

  婆實被李靖那冰臉給嚇的不輕，當下連忙道：“有用，有用，當然有用。泥利可汗是我大哥，達曼特勤是我侄子，只要將軍肯放我回去，我一定勸說泥利可汗和達曼特勤退兵。”

  “哼。”李靖不屑的輕笑一聲，“就算你是婆實，可想要讓泥利和達曼退兵，只怕也根本辦不到吧。我看你根本就不老實，真以為本將軍好欺乎，來人，拉出去砍了。”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任婆實慓悍，可在生死面前也無法看淡，特別是他這種平日身份極高的人，越是如此。“將軍可以拿我的信物送去達曼特勤或者泥利可汗，讓他們付你一大筆贖金。”

  “我不希罕什麽贖金。”

  婆實眼珠子轉了轉，隻得小心的問李靖，“還不知道將軍高姓大名？”

  “三原李靖字藥師，皇太孫麾下大寧關鎮將。”李靖倒是沒隱瞞身份，直接說了。“想到你有什麽用處了嗎？”

  婆實苦思，“還請李將軍告之。”

  李靖都有些樂了，這倒是個光棍人。

  “我說了你就能做到嗎？”

  “只要李將軍給我個機會，我一定效力。”為了小命著想，婆實也顧不得什麽臉面了，反正漢人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嘛，大丈夫就得能屈能升。

  李靖沉吟片刻，道：“那本將先考驗一下你的誠信，你先把達曼軍的布置寫下來。”

  婆實臉皺的跟個苦瓜似的，不過最終還是咬著牙拿起筆在白紙上寫寫劃劃起來，他也不知道李靖究竟對達曼軍的部署知道多少，因此這個時候也不該弄虛作假。不過他心裡也想著，反正達曼軍的部署也算不得什麽頂級機密，泄露了也就泄露了吧。

  好一會，婆實才停下筆，“李將軍，我已經畫完了。”

  “真的都已經畫完了，是不是還有什麽地方遺漏了，你再想想？”李靖掃了眼婆實畫的達曼兵馬部署圖和計劃，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話裡的意思卻讓人捉摸不定。

  婆實跟李靖對視了一會，臉上虛汗已經開始冒了出來，最終低下頭，“我想起來了，確實還有一處遺漏之處。”說完，又拿起兵在地圖上添了幾筆，卻是離此地不過十來裡的一處山谷，那裡有達曼布置的一千騎兵駐扎，和這村子裡的兵馬一樣，同樣是起警戒作用的。剛才婆實根本沒有畫出來，絕對不是沒有想起來，他昨天就是從那處巡視完後，才到的這裡。

  李靖也只是隨意一詐，卻沒料到還真詐出東西來了。看著婆實添加的這處山谷駐軍，李靖眉頭皺了起來。這處山谷比較隱密，先前李密從情報部門那裡得到的情報裡，並沒有這處山谷的駐軍。

  他低沉聲音望著婆實，“沒有其它遺漏的了嗎？”

  “真沒有了。”婆實回道。

  “跟我說說你剛才遺漏掉的這處。”李靖指著那個情報裡未曾有的遺漏之處。

  婆實這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很老實的沒再耍花招，把知道的都交待了。

  並不怪懷荒軍的情報部門失職，而是這處山谷原先確實並沒有駐軍，這裡的一千駐軍其實是婆實的附離狼衛，婆實帶衛隊巡視各處，昨天到達這處山谷，本來準備休整之後就回懷安城。計劃裡並沒有到這個小村子來，結果婆實昨天帶著幾個侍衛吃過飯後溜達，遇到一隻老虎，婆實興趣大發，要獵這支老虎，然後便讓衛隊在山谷裡駐扎等候，然後他就帶著幾十人去追這隻老虎。結果追了半天，最後還是追丟了，卻正好到了這個駐軍的村子旁邊，婆實便乾脆到這村子裡來巡視一圈，跟他們一起吃飯喝酒，準備今天一早再回去。結果好死不死，正好就碰到李靖的突襲，把他一網給兜在這裡了。他先前沒透露衛隊的消息，就是指望著衛隊能發現李靖這支兵馬，到時攔截李靖隊伍，把自己給救出去呢。不過李靖一詐，他一時分不清真假，最後沒敢藏著說出來了。

  等聽婆實如實的講了這支衛隊的情況，李靖倒是心中暗叫好險。

  一千精銳的突厥附離狼兵，情報裡完全沒有，他們就在自己前進的路上，若是一不小心，還真搞不發會被突厥人來一次伏擊。

  “操，差點就出事了。”邴元真聽到這個消息，後怕不已。一千精銳突厥騎兵若是半路上突然殺出來，就算他們帶著三千精銳懷荒騎兵，可也一樣得脫層皮。幸好，他們本來隻想順手打個隻兔子，卻不料摟草直接把一隻頭狼給打了。

  “既然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這一千附離騎兵，咱們就乾脆把他們吃掉，這也算是為懷安減輕壓力。”劉國遠提議道。

  “摟草打兔子，既然把兔王都打了，那一千小兔子當然也不能放過，一起都打了。”李如珪讚成道。

  李靖沉吟，在考慮利弊得失。不打無準備之仗，要打仗，就得先有計劃。沒有計劃，那仗就不能打。盤算了一會後，李靖點頭，“那就打他娘的。”

  “那可是一千附離狼兵，最精銳的突厥騎兵，咱們是不是再考慮一下？”邴元真有些擔憂的道。

  李靖笑笑，卻是不以為意，“別忘記了，咱們可是有阿史那婆實在，那些都是他的兵。既然婆實都已經降了，那一千兵也不成問題。”

  “讓婆實勸降？有把握嗎？”

  “有機會自然好，要是不成，也沒損失不是嗎？”李靖覺得事情機會很大。

  一番簡短商議過後，李靖讓人把婆實帶了上來，把他最新的計劃說了一遍。“你要是能配合好我們，勸降了你的那一千衛隊，那麽就算讓我看到了你合作的誠意。若是你不肯，又或者搞什麽花樣，別忘記了你現可是我的階下囚，最後倒霉的是你自己。”

  婆實猶豫不決，痛苦不已。這些漢人簡直是太無恥了，跟惡魔一樣，一步步的把他拖向罪惡深淵。招降自己的衛隊沒什麽，可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會只是個開頭，到時他招降了自己的衛隊，漢人肯定還會有更多的要求，說不定到時還要自己去勸降達曼。

  “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我給你點時間。實話跟你說，你們這次南下，想回去只怕很難。別看你們現在跚躂的歡，可那不過是個假象罷了。天羅地網已經擺開了，你們全都會被網羅。考慮一下以後吧，如果你能真心歸順朝廷，助朝廷更加順利的解決掉此次突厥的進犯，那麽等朝廷收拾了達頭、都藍甚至是你兄長泥利以後，最終朝廷也還是需要有人來統治突厥的。你知道突利吧，他一直忠順於朝廷，朝廷已經決定了，等此次戰事結束後，就會扶持突利為突厥大可汗。想想你自己，若是你能和突利一樣忠順於朝廷，那麽也許以後，朝廷會考慮讓你來當西面可汗，統領整個金山以西的地區，仔細想想吧。”

  “不，你們打不過我們的。”婆實搖頭，想要把那些誘人的話語晃出腦外。

  李靖輕笑，“你為什麽會這樣覺得呢？為什麽說看不清事實？看看歷史吧，大隋立國之初，沙缽略南下侵邊，那時突厥汗國還是一統的，而隋朝卻剛結束北方紛亂，連南方都還沒統一。結果呢，聯合諸小可汗一起率兵四十萬南下的沙缽略，最後是什麽結果？兩次犯邊都被擊敗，最後大隋分兵五道反擊沙缽略，沙缽略大敗。再回頭看看現在，自沙缽略、阿波、達頭爭位，又到莫何與阿波爭位，再阿波與達頭，又莫何與達頭，再都藍與達頭，這些年突厥內訌不斷，雖然如今達頭打敗了波斯，又擊敗了都藍，可是你就覺得達頭已經無人可敵了嗎？連突利都不肯臣服達頭，達頭真要有那麽厲害，那他當年怎麽爭不過沙缽略、爭不過阿波、爭不過莫何，甚至花了好些年才打敗了都藍？達頭連個突厥汗國內部都還理不順，你覺得他有什麽可能能打敗大隋？與十幾年前開國時不同了，如今的大隋，早統一中原天下多年，休養生息，國富民強，突厥當年連剛建國，還隻佔了半壁江山的隋朝都打不過，達頭怎麽敢妄想要打敗一個統一了整個中原，經過十余年發展的大隋？醒醒吧，想一想，等到將來你得到大隋的全力支持，成為西突厥可汗的那一刻，該是多麽的榮耀。不是突厥西面可汗，而是西突厥汗國大可汗！想想！”李靖蠱惑著婆實。

  李靖的話充滿了誘惑，讓婆實心中難以平靜。

  西突厥汗國大可汗，他如何能拒絕的了這樣的誘惑。而且他心裡明白，李靖的話並非假話，如果大隋真的能取得這次戰事的勝利，那麽他們只要肯全力支持自己，自己成為西突厥大可汗也並非沒有可能。想想當初，他的叔父阿波可汗擊敗了沙缽略，已經取得了汗國大可汗之位。可就因沙缽略有隋朝的全力支持，最終阿波卻沒能滅掉遷移到隋朝邊境白道川的沙缽略。最終等沙缽略弟莫何得到隋朝全面支持後繼大可汗位，反攻回來，又把大可汗之位奪了回去。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得是隋朝能打贏這一仗，還得大勝。

  隋朝能勝嗎，能大勝嗎，婆實覺得也許可能，但機會並不是很大，尤其是綜合現在的局勢來看。西突厥大可汗之位確實很誘人，可惜自己似乎並沒機會。

  “我無法背叛我的兄弟，我的部族！”婆實對李靖道。

  “哦，是嗎，那這麽說你對我就毫無用處了，來人，送婆實特勤上路。”李靖微笑著回道。

  趙小山提著騎兵刀往婆實走來。

  婆實臉都綠了，沒想到李靖居然翻臉就不認人，在死亡的威脅面前，什麽兄弟什麽部族一下子變的不那麽重要了。

  “等等，李將軍，我，我願意從此忠順於大隋，我願意！”

  李靖露出燦爛的微笑，“非常好，婆實特勤，以後咱們就是朋友了。來，現在咱們一起商量下關於如何兵不血刃的勸降你那一千衛隊的事情，應當沒問題吧？”

  “沒問題。”婆實露出勉強的微笑，但笑的比哭還要難看。

  李靖對此視若無睹，他要的結果達成了。至於他剛才跟婆實說的那些，其實不過只是他一家之言。將來朝廷是否真的會扶持婆實，扶持他去當西突厥大可汗，這些事情就跟自己完全無關了。他現在在意的是，婆實已經同意投誠朝廷，並且願意馬上帶他們去把那一千衛隊給拿下。

  “將軍，這個婆實是不是在玩花招，他變的也太快了。”邴元真對李靖道。

  “那又如何，反正他現在捏在我們的手心裡，也沒有什麽其它的選擇。不過，你說的也對，得提防他玩花招，多派些人看住他，要貼身保護他，十二個時辰都不得離開我們的視線。”

  “放心吧，我來安排。”邴元真心裡是根本不相信婆實的，在他看來，婆實可是突厥汗國的皇族成員，又是泥利的兄弟，按突厥人的繼承傳統，泥利死後，婆實是第一繼承人。這樣一個身份尊貴，未來前程遠大光明的家夥，怎麽可能三兩句話就被說服了，就此叛變投降朝廷呢。太可疑了，總之他是堅決不信的。

  李靖則對婆實半信半疑，雖然也持有懷疑態度，但心裡還是有一半相信的。他取來紙筆，把婆實歸附的前因後果，事情經過詳細的寫了一封報告，報給易風得知。

  如果運氣好，阿史那婆實真的降隋，那可真是意外的大收獲，絕對好處多多，雖然眼下還看不到婆實能發揮到多大的作用，但李靖覺得，肯定不會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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