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密，周碩和方劍閣謀取光刻機生產技術的計劃，在整個執行過程中是極為保密的。整個競標團隊裡，除了周碩就只有笑扉扉和塗岸北知道實情。江清月雖然是計劃實施的關鍵人物，卻只知道自己份內的一點情況。至於其他人，則完全就是被告知要來爭取華晶的光刻機項目而已。

  當方劍閣宣布了新的競標要求之後，可以說是在投標隊伍裡惹起了軒然大波。三家國際上的光刻機廠商，競標團隊裡都在不住的交頭接耳。即使是泛翰集團這邊，隊員們也都在蠢蠢欲動。若非是有周碩坐鎮，下面肯定也早就已經亂成一團。

  就那麽小一方舞台，當真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當領導們在上面的時候，四家投標商就得暫時屈居下面。而今當領導們講完話，全部都下來之後卻仍然沒有人走上台去。

  因為這對四家投標商來說，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在0.5微米光刻機的技術研發上，尼康、佳能和阿斯麥的投入，最少都要在三億美元以上。而四十台光刻機的價格，按照各家報價不同，大致應該在一億八千萬到一億兩千萬之間。刨除成本，利潤能夠拿到四到八千萬就已經不錯了。這樣一筆生意，如今竟然要附帶轉讓技術協議，這只能說是在獅子大開口。

  面對這樣的突發狀況，四家都有必要重新擬定對競標的策略。而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其他廠商的態度。但此時正在台上等待的方劍閣，卻已經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周碩是不可能帶頭同意技術轉讓的。那樣做局的痕跡就太過明顯了。如何說服其余三家廠商到台上來，成為擺在方劍閣面前最大的危機。

  “請競標的代表到台上來。我們馬上就要開始現場招標了。”方劍閣倒是沒有多少緊張的感覺，這點臉皮如果都沒練出來。在國內的商場上那還混個什麽勁兒？他款款大方的拿著話筒，指著身邊已經布置好的競標席位說道：“如大家所見，我們這次競標是完全公正公開的。在充分的評價了四家的光刻機各項指標之後，才會做出最終的決定。不搞暗標、也不競拍，更不會只要價低者得。作為華晶的總經理，我可以負責任的說，我們對這次招標的態度是非常真誠的！”

  荷蘭的阿斯麥公司競標團裡，一個穿著藍灰色西服的白人站起身來。他看起來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一頭金色和白色摻雜的自然卷頭髮被打理的一絲不苟。身材雖然已經明顯發福。卻仍然能看得出來身體是多麽的孔武有力。

  果然這人一張嘴說話，周碩便感覺到其強勢的風格。他的英語雖然並非是用喊的，卻仍然清晰的讓在場所有人都聽了個清楚。

  “方先生，貴公司臨時改變競標條件，而且是涉及重大的投標內容。作為阿斯麥這次投標的負責人，我要求休會直到重新確認這個條件為止。”

  “這是阿斯麥這次的競標負責人奧蘭德，別看是在荷蘭公司說英語，其實是個德國人。”笑扉扉偏著頭，靠在周碩的耳邊說道。

  奧蘭德這一番話。果然在下面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尼康和佳能的競標團，也都齊齊點起頭來。顯然這個重新進行考量的說法，應該是國際上通用的做法，但方劍閣卻不能讓競標工作就這麽拖下去。

  一方面今天來的很多領導。本身很多都是帶著觀摩的意思。如果就此不了了之，華晶的臉面還往哪裡放？另一方面，這次的招標本身。其實就是對尼康做的一個局。陰謀之所以是陰謀，就是因為它見不得光。不論是參與的人越多、還是拖延的時間越久。不穩定的變數都會不斷的增加。

  擺在方劍閣面前的，只有快刀斬亂麻一條路。只見他揮了揮手。大禮堂的側門裡進來三個華晶的工作人員。他們每人手裡都拿了一個移動電話，擺在了三個國際競標團負責人的面前。

  “如果諸位有什麽疑慮、或者本身的權限無法決定此事，現在就可以拿起電話來，給能夠決定此事的人打個電話。究竟是否繼續參加競標，請大家在半個小時內拿出一個結果來。”

  方劍閣站在台上，俯視著下面的競標團團員們說的：“關於臨時變更競標條件的問題，是來源於我國相關部門領導的要求。對此我為沒有向諸位提前通報，表示誠摯的歉意。但是華晶集團的招標，不會因此而改變計劃。不論有幾家光刻機廠商參加，招標都會在一個小時之後舉行。”

  奧蘭德看看旁邊的兩個日本競標團，搖了搖頭說道：“這不可能，涉及到0.5微米工藝光刻機的成套技術轉讓，是需要公司召開董事會的大事。現在這個時間，我們公司的董事都已經下班了。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根本不可能通過決策，我們公司運轉是有既成規定的。”

  奧蘭德這話說的端得是硬氣，這也是光刻機市場現狀決定的。從小了說，阿斯麥公司市值三十多億美元，客戶都是d和台積電這樣的電子業巨頭。華晶何德何能，能指使人家緊急召開董事會？往大了說，整個光刻機市場，除去泛翰集團一共也只有三家，還要分出一個第二梯隊的佳能去。在這種局勢下面，妥妥的是賣方市場。雖然不至於發展到先交錢再排隊拿貨的水平，但作為生產廠家卻也絕對是驕傲的。

  “沒錯，我們尼康公司也不能接受這個要求。”白石茉莉奈也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即使是出售給華晶集團的光刻機，我們也都是要監督其生產內容的。雖然國際上已經解禁了0.5微米工藝光刻機的對華出口，但仍然明令禁止這批設備被用作軍事生產用途。方先生之前說是貴國政府提出的技術轉讓要求，我們不得不懷疑這些技術可能用於軍工生產。”

  周碩皺了皺眉，有些擔憂的看向方劍閣。要知道在光刻機領域，阿斯麥和尼康共同作出的決定，那幾乎就是行規了。如果說佳能是第二梯隊，那泛翰集團不過是三流技術水平而已。在這場較量裡，可以作為天秤上的砝碼，卻不能用來做進攻的利劍。

  方劍閣的眼角余光看了周碩一眼，笑了笑讓他安心。然後正視著白石茉莉奈說道：“白石部長的要求是沒有道理的，既然光刻機已經出售給華晶集團，那麽作何用途就是我公司的內部事務。尼康可以選擇賣或者不賣，卻不能干涉我公司具體的運行事物。難道說如果我公司有一天業務和尼康發生競爭，你們一條涉嫌生產軍工產品就要停我的生產線不成？”

  白石茉莉奈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竟然微微點了點頭！這確實是國外向中國出口高科技產品，一貫的硬性要求。光刻機、或者其他什麽高技術生產設備，只要中國造不出來的，在出售給中國廠家之後，生產什麽產品、出售給哪些對象，竟然真的全部都要在對方的監督之下。

  二十年後，國內自詡天河超算獨步天下，天河二號的計算速度是第二名的美國泰坦一倍以上。然而天河二號使用的卻是intel的cpu，這也是為何國家一直致力於生產國產的龍芯cpu。因為關鍵部件使用的仍然是日本和美國的進口產品，天河的計算內容竟然也要受到限制，產品賣給你了，怎麽用卻不是你能說了算的，也實在是夠屈辱的了。

  也正是這種屈辱感，以及現實的市場需要，才不斷的鼓動著中國電子產業不甘於只是跟在歐美後面。我們雖然在這條路上走的磕磕絆絆，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在光刻機上的努力。說白了原因很簡單，就是希望能夠掌握住自己的命運。

  然而方劍閣這時手裡畢竟不是一張牌都沒有，他身後站著的是雖然並未來得及強大，但已經開始顯露崢嶸的中國市場。周碩向科委大領導和盤托出整個計劃，為的其實就是得到官方的幫助。科委雖然權柄不彰，但在專業領域裡的權威卻無人能夠質疑。

  在大領導、王守武老先生和中科院微電子中心的趙院長三方面共同的作用下，一塊香餌早就已經掛在了魚鉤上。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說非常遺憾了。”方劍閣搖了搖頭說道：“我想雖然阿斯麥和尼康退出競標，但泛翰集團不會拒絕這個要求？呵呵，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向大家介紹一個人。吳浩先生，請你上台來。”

  周碩在科委的好兄弟吳浩這時卻一臉不認識他的表情，神情嚴肅的走上台來。他先是向下面一行人點頭致意，然後站在了方劍閣的身邊。

  “這位吳浩先生是我國科委的代表，負責的是對目前能夠向中國提供0.5微米光刻機的四家廠商的考察。考察結果，將會直接影響到明年馬上要展開的909工程。909工程涉及到總數一百台的光刻機，將與華晶這次招標合並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