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麽！”唐立怒道。

  秘書被他暴怒的樣子嚇了一跳，退後一步說道：“說是有學員家長告到了教育局，何局長親自過問下的通知……”

  唐立目瞪口呆了半天，無力的揮了揮手讓秘書出去。自己則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半晌不語。

  “唐老板，要不，咱們去找周碩說合一下？”

  齊昌盛愣了愣，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一職高裡看到唐立和李總。看他們兩個人的樣子，分明是經歷過一番沉重的心裡糾結，臉上依然帶著三分頹唐。

  “唐老板、李總，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到二位。”

  唐立和齊昌盛握了握手，勉強笑道“齊總倒是容光煥發啊，好像是有什麽喜事？”

  “呵呵，老弟我哪有什麽喜事，苦差事倒是有。”

  “哦？”唐立精神一震，問道：“齊總的日子也是不好過？”

  “不好過喲！這不，在周校長手裡融了筆資金，臨危受命要把啟明星教育開到省城去。你說說，這人生地不熟的，過去了不知道要有多少事情。我這人啊，天生的勞碌命。”

  齊昌盛的口氣不像是炫耀，更像是感慨。

  唐立和李總相顧無言，半天問道：“省城啊，那邊你哪來的生源？”

  “生源倒是不愁，就是因為省城那邊過來的學生太多。咱們培訓學校又沒有那麽多的宿舍，所以才打算把學校開到省城去啊……”

  “對了。”齊昌盛像是才想起來似的，問道：“不知道二位來這裡是為了什麽？”

  唐立無奈的笑道：“這不是，我們哥倆認輸了，想來跟周校長服個軟。齊總剛從他的辦公室裡出來，我舔臉跟你求個人情，能不能給撮合一下？”

  “這個，現在恐怕時間不合適，周校長正在和武書記談話。”

  “哪個武書記？”唐立楞道。

  “市委委員那個武書記。”

  ……

  武長庚眼神銳利的看著周碩。

  他真的很難相信，這樣的一個小年輕竟然就敢說解決上千人的就業安排。

  “華光廠的產品別看現在還能賣得動，一旦聖迭班集團進入國內，恐怕立刻就會受到激烈的競爭。對此，你有什麽計劃嗎？”

  “當然有。”周碩點點頭，伸出三根手指來：“第一，增加資金，投入技術改造，力爭在石英坩堝技術上實現技術升級。第二，繞開聖迭班集團的主營方向，向下遊產業發展，利用華光廠的技術積累進入單晶矽市場。第三，縱向發展，引入原元器件廠的技術力量，開發電子產品生產線。”

  武長庚手摸著下巴，漂亮話誰都會說。如今的經濟形勢越來越嚴峻，尤其是東北老工業基地。南方的私營製造業發展的如火如荼，祭品就是國營企業的日子越來越難過。繡城本來是全中國曾經數得著的工業城市，在這場浪潮中困難自然也就更加艱巨。

  從他得到的消息看，一場龐大的下崗浪潮正在逐漸逼近。而渤海省，很可能就會成為大下崗的一個試點，繡城則非常可能會成為渤海省的試點……

  這也就是說，未來一兩年內，繡城的就業形勢將非常艱難。國企大下崗，不是一兩個工廠，而是除了央企以及壟斷性和資源性企業以外，將會成片成片的把工人趕向社會。

  這也是他願意來見周碩的原因。

  武長庚搖了搖頭，說道：“心不小。可是技術改造有風險，下遊產業風險更大，電子產品的開發恐怕也不是一撅而就的事情。如果你沒有將它持續經營下去的能力，我寧願讓聖迭班集團消化它。”

  這當然不是說武長庚反對華光廠的收購，而是他在提出自己的要求，這恰恰正是有誠意的表現。不需要再拐彎抹角，周碩如果想說服他，就必須提出一個可行的計劃。

  “做生意哪有沒有風險的時候，華光廠是我們國家最好的石英坩堝生產廠家，它的技術能力和國外並沒有明確的代差。”說到技術問題，周碩的目光炯炯有神：“電子產品方面就先不說了，這不涉及到華光廠這部分人員的安排。”

  “單說華光廠目前的經營項目，我的計劃是先期投入兩千萬人民幣進行石英坩堝技術的改進，這方面主要突破的技術難點有兩個，一個是坩堝塗層技術，另一個則要擴大坩堝尺寸。使華光廠出產的石英坩堝，能夠從生產六寸矽錠升級到生產八寸矽錠。”

  他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接著說道：“在形成技術突破之前，華光廠可以先組織力量生產六寸矽錠，這方面咱們國家是有技術儲備的。而且由於國際上單晶矽製備技術的進步，六寸矽錠的生產設備並不對我國禁運，設備的采購也不成問題。在單晶矽市場上，我們不僅和聖迭班集團沒有競爭關系，甚至在國內都沒有競爭對手。”

  說著周碩自嘲的搖頭笑了笑，這才說道：“倒不是我們的技術有多麽先進，而是首鋼和nec合資的首鋼日電電子公司已經完成了後道工序的批量生產，也就是芯片的封裝和測試生產線。而今年馬上就要著手開展的前道工序批量生產，就是真正的芯片製造了。它的月處理能力在15000片左右，如果咱們國家能夠供應六寸晶圓的矽片，人家根本是有多少吃掉多少。”

  武長庚眼睛一亮，兩千萬的技改資金，這在繡城一畝三分地上，可是除了央企，其他企業想都不敢想的大手筆了。如果在收購華光廠之後周碩還有這麽多錢，生產的產品又不愁銷路，那麽華光廠打個翻身仗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武長庚畢竟不是技術人員，他看的也不是技術細節，而是看人。作為一個區委書記，他自問識人的本事還是有些的。從周碩自信的氣勢和肯定的語氣裡，他也找到了一些信心。於是，他看著周碩的眼睛說道：“如果你敢立下軍令狀，一定能夠掌握單晶矽的生產技術——這可不是你自說自話就行的，而是要通過專家評審才可以。在此前提之下，常委會上我可以為你爭取一下。”

  “我立軍令狀！”周碩無比肯定的答應下來。不論有沒有這個軍令狀，電子級單晶矽製備技術都是他必須要掌握的。錯過了這個機會，越往後面技術就越難掌握。

  後世國內晶圓廠不是不行，但是生產晶圓的矽片幾乎全部都是進口的。說“幾乎”不過是給國內留點臉面而已，真心沒有什麽大意義。

  九十年代初，日本的晶圓廠由於資金、資源、人力等問題開始沒落。這些晶圓廠紛紛從日本遷走，產業轉移的目的地就是韓國和台灣。當然，國內這個時間也從日本接收了一些產業轉移，首鋼日電和華虹都是在這個背景下建成的。

  以九十年代初的技術水平，投資一條低水平的單晶矽生產線可能只需要幾千萬美元，但是如果在二十年後，一條產業鏈內低水平的生產線可能就要幾億美元，而且相應的設備和人才要求也水漲船高。半導體產業的門檻，是隨著時間不斷提高的。不能及早進入，後面就會越來越難以進入。

  以晶圓廠為例，九十年代初六寸生產線就是正常水平了，國內甚至拿四寸生產線當個寶。但是二十年後，想形成盈利能力，最差也要有八寸晶圓的生產線，十二寸生產線才是主流。

  下遊廠商的發展如此，上遊的單晶矽廠就是因為起步太晚，結果電子級單晶矽片就只能全靠進口了。這也就注定了，只要電子級單晶矽能夠生產出來，這時候國內是根本不愁賣的。

  有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遇，周碩再沒有一點猶豫，語氣斬釘截鐵的讓人吃驚。

  兩人詳談了一上午，武長庚這才依依惜別的從周碩辦公室裡走出來。

  周碩將他送到了一職高的門口，目送著他坐上不知道從哪裡淘換來的一輛普桑，低調的消失在了街角。

  回到辦公室門口，他這才發現唐立和李總似乎已經等了很久，隻好拖著疲憊的笑容和他們打起來招呼。

  “唐老板、李總，真是稀客，快請進。工作忙了點，二位千萬擔待一下。”

  唐立和李總點頭哈腰的在他身後進了辦公室，笑道：“周校長太客氣了，您這是日理萬機，我們哪裡比的上。”

  “日理萬機？哈哈！”周碩突然爆發出爽朗的大笑，嚇了兩人一跳。他們當然沒有聽說過那個“日‘李萬姬’”的笑話，不過並不影響他們跟著周碩一起笑了起來。

  “快請坐。”周碩指了指沙發，自己坐回到辦公桌後面。按理說他應該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以示平等才對。不過華光廠的事情提醒他教育這一攤的事情已經耽擱了他太多的精力，把兩個人擺在從屬的位置上，也是他希望能夠快刀斬亂麻。

  唐立坐在沙發上，抬眼看過去，正巧看到辦公桌上的一個文件封皮。

  那上面寫的分明是：《繡城國際軟件園人才培養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