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哲的嘴唇翕動了幾下,還是緊閉著,抿成了一條線。
他懂,他當然懂。
那個嬰兒,是眾矢之的,也是幾方人馬爭搶的目標。生在豪富之家,對於這個可憐的孩子來說,也未嘗就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劉雨哲承認,自己還是妥協了,在妻子兒子的未來生活,以及自己的光明前途面前,他對那對母子的同情還是太輕淺了一些,完全不夠分量。
“我知道,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我已經在這裡了,國內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再過問。這一點,請你放心,也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太太她……可能誤會了什麽……”
他邊說邊回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他的妻子正一臉擔憂地朝這邊看過來。
“好,你答應我,我也答應你。”
喬瑞秋立即掛斷了電話。
聽著那端傳來的忙音,劉雨哲的心這才漸漸地恢復原位。
他覺得自己現在很滿足,很幸福,然而這份滿足和幸福之中,卻總有著一絲惴惴不安的心虛感覺,因為那是用別人的犧牲換來的……
見喬瑞秋放下手機,一旁的喬言訥走過來,從她身後抱住了她。
“你最近好像很忙似的。”
他皺著眉頭說道,粗粗算來,離開家已經有幾個月,國外的一切都不大能喚起喬家二少的興致來了,喬言訥承認,他有些想家。想他的餐廳,想他的馬場,想他的狐朋狗友,想他的紙醉金迷,想他的燈紅酒綠。
在這裡,雖然他也依舊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但畢竟不是自己的祖國,自己的家,對周圍的一切產生不了歸屬感。這幾天,喬言訥明顯有些焦躁,說不上來的情緒,他決定和她聊一聊。
察覺到他的心浮氣躁,喬瑞秋一動不動,任由喬言訥這麽環抱著自己。
“你想家了。”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冉……瑞秋,我們畢竟不能一直在國外生活。”
感受到懷裡的女人渾身一僵,喬言訥才意識到,自己差一點兒又喊錯了,不由得馬上改口。
她極端排斥他再稱呼她為“刁冉冉”,之前有幾次,他忘記了,又喊她冉冉,惹得她很大的不高興,幾乎大發脾氣。在她看來,從她在美國把這個身份給了妹妹以後,她就不再是刁冉冉了,她恥於做刁冉冉,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這三個字劃清界限。
“是你想家了,還是想她了?又或者,你是想那個未婚妻了?”
喬瑞秋依舊背對著喬言訥,一臉冷笑著問道,問完之後,她輕輕哼了一聲。
他討厭被她冤枉,更不願意看見她懷疑自己的表情,喬言訥一把將她調轉過來,逼迫她不得不面朝著自己,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她的面頰上輕輕流連,最後落在她嬌豔欲滴的紅唇上。
“這種近似於胡說八道的質問,是一種對愛的褻瀆。我對你的愛。”
喬言訥並沒有誇大其詞,說這些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有著一絲顫抖了,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氣憤,抑或是其他。
她沒心沒肺地淺笑著,伸手去抓他的領帶,把他一點點拉近,讓他的胸膛貼上自己胸前的綿軟,在他的嘴角輕輕呵氣。
“知道為什麽我一直這麽任性,一直這麽囂張嗎?因為你愛我,恰好,我也愛你……”
最後的氣息,湮沒在喬言訥凌亂慌張的深吻之中。
喬瑞秋有些喘不過氣,又喜歡他的這種掠奪氣焰,不由得將雙手插向他的短發之中。
“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何況,還有我大哥……怎麽樣也輪不到我去著急子嗣後代的問題……再說,這世上六十幾億人口,為什麽人人都得有孩子?我只要你,等我們老了,也是只有我們兩個……”
他的眼眸裡有著一絲壓抑的痛苦。
一個無知的人並不是最悲慘的,一個知道了一切還要裝作一無所知的人,才是最悲慘的。
這麽長時間以來,喬言訥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他不敢說全都能猜對,但也應該有八成的把握。那一天,喬瑞秋匆匆趕回國內,沒過多久,國內就傳來了刁冉冉早產之後,情緒不穩,揮刀刺向戰行川的八卦,一時間鋪天蓋地,就連海外華人的論壇都被各種帖子刷屏。
“你、你都知道了?”
她難掩吃驚,被他剛剛吻過的嘴唇有些腫,上面閃動著水潤的光。
“猜的。但你的反應,差不多印證了我的猜測。”
喬言訥淡淡,他聯想起他們曾經的那個孩子,不由得一陣心痛。
可是,他不想讓她這一生為了一個孩子,而背上更多的沉重枷鎖。或許,他也想要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但那不過是錦上添花,卻不是人生必備。
“你會怪我嗎?那孩子……其實就和我的也差不多……我們是雙胞胎,我和孩子也有血緣關系……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繼承喬家的財產……”
喬瑞秋有些慌張地說道,生怕他誤會自己是看中了喬家的錢。
“這和錢沒有任何的關系!我只是不想你那麽做!”
喬言訥有些憤怒地打斷了她沒有說完的話。
“你奪了她的孩子,她怎麽辦?再說了,她和戰行川肯定過不下去了,可她也拿不到撫養權的。戰行川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何況,她還那麽年輕,以後改嫁了,孩子到底算誰家的?”
雖然不在國內,但喬言訥把整件事看得也很清楚。
是啊,從戰行川的手上把孩子奪下來,也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喬瑞秋陷入了沉默。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瞞著她的妹妹,少一個和自己爭奪孩子的人。
可是,相比於她,戰行川更難對付。
“你也說了,她帶著孩子更難過,所以,孩子由我們兩個來養大,再好不過了。你看著吧,戰行川那種人,不可能不再娶。說不定,過不了兩天,他就會那個姓虞的賤人結婚了。我不信會有女人那麽願意做後媽,孩子不過是個幌子,等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第一時間就會把孩子除掉。到那個時候……”
喬瑞秋的眼中閃爍著一抹寒光,要是虞幼薇敢對孩子下手,她發誓,她一定會搞死那個下賤的女人。
“多少年前我就說不過你,你總是很有主見。”
見自己完全沒有可能說服她,喬言訥隻好選擇屈服,不知道第多少次地閉上了嘴,放棄繼續勸說她。
*****
辦好了戰睿玨的出院手續,戰行川沒有直接帶著孩子回家,而是前往中海一家很有知名度的婦嬰私立連鎖醫院,提出想要聘請一位專職的育嬰護士。
如果是普通人,提出這種要求,基本上是不可能得到滿足的。
但是,誰讓他是戰行川呢。
半小時後,一個專業的育嬰護士已經懷抱著戰睿玨,和戰行川以及虞幼薇一起回到家中。
“你還打算住在這裡嗎?”
進門後,看著護士抱著戰睿玨上樓洗澡,虞幼薇向四周打量了一圈,這裡雖然已經少有生活的氣息,但一想到那個女人在這裡住了一年,她就止不住地厭惡起來。
一草一木,每樣家具上,似乎都有著前任女主人的痕跡,這讓她這個未來的女主人怎麽想!
戰行川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他抬起手來擠壓了一下眉心,歎息道:“抱歉,我想得不夠全面,忘了這一點。按理來說,即便不賣掉它,也應該按照你的喜好,重新裝修一下的。可是,睿睿還小,我怕有甲醛之類的,所以……”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希望暫時維持這裡的原樣不動。
虞幼薇聽出來戰行川的想法,略略揚起下頜,面無表情地說道:“希望你真的只是為了孩子著想,而不是舍不得在這裡和她有過的種種回憶。”
戰行川的呼吸都跟著一滯了,內心的某個小角落好像忽然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下,露出碎裂的紋路來。盡管如此,他還是保持著平常的漠然,不承認,但也不反駁。
這種態度,令剛才還十分鎮定的虞幼薇有些慌張了。
哪怕只是撒謊,她也希望能夠從戰行川的口中聽到一句“不是”,可是,現在的他好像連假話都不願意再說了似的。
意味著什麽?
她不想再往下想。
“我上樓去看看睿睿,和我一起來吧。你可是孩子的媽媽,雖然沒有十月懷胎,不過……”
戰行川說到這裡,又停頓了。
然而這句話聽在虞幼薇的耳朵裡,難免刺耳。
她才不是孩子的媽媽,別一廂情願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她也不喜歡孩子。她討厭那樣一雙雙純潔的眼睛,那樣的無暇眼神總是會令她想起,她自己也曾經純潔過,而她的純潔早已被掠奪,被禽獸掠奪。
盡管如此,虞幼薇還是不得不跟著戰行川一起上樓。
因為提前出生,戰睿玨的嬰兒房還沒有布置好,所以,只能先把一間客臥當成他的房間。戰行川打了一通電話,不久,嬰兒床、被褥、毛毯、換洗衣物、沐浴產品等各種必備品被人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