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的男人不說話。
漂亮的一張臉上,早已不見了酒醉的痕跡,衣服也是換過的,帶著熟悉的香氣,他一直沒有更換過香水,用來用去還是那個牌子。
因為他的鍾愛,這瓶香水在全球熱賣多年,銷量一直是有增無減。
“時尚教父最愛的香水”——還有什麽比這個噱頭更能奪人眼球,更有說服力呢?
原本,冉習習早已熟悉了這個味道,然而在這個有些涼的夜裡,她聞到它,隻覺得一陣心慌意亂,說不上來的胸悶,氣短。
見他不肯回答自己,她就當他在拒絕自己的好意,於是把外賣放下,又去把其他東西一樣樣放下,放到那件外套的時候,冉習習不免又是一愣。
“你手機怎麽一直關機?”
波尼·克爾斯終於冷冷地開口。
她站直身體,很抱歉地回答道:“在醫院看病的時候,因為手忙腳亂,所以弄丟了。我和阿曼達說過了,以為她會代我向你轉達一聲……”
冉習習並沒有提起在醫院裡發生的那一端小插曲,關於那個孩子的事情,她沒有和任何人說。
“你做的工作是助理,你見過一個老板到處找自己的助理還找不到這種事嗎?”
他猛地提高音量,已經算是質問了。
都說法語是世界上最為優美動聽的語言,可是,從一個生氣的男人口中說出來,再美的語言也不免令人產生壓力。
“對不起,我已經準備了一部臨時手機,馬上就聯系巴黎的同事幫我補辦手機卡,以後絕對不會再出這種事……”
冉習習有些緊張,她低下頭,急忙在心頭默默地計算著兩國的時差,看看巴黎那邊現在是幾點,拜托一下同事,盡快補辦工作號碼。
“我帶你來這裡,是讓你完成工作,不是為了讓你和男人**!半夜三更才回來,穿著那個男人的衣服,渾身都是他的味道!”
波尼·克爾斯霍的站起來,朝著她一步步走去。那具高大修長的身體令他看起來有些像是一頭健美的獵豹,從陰影裡打量著它的獵物,監視許久,然後撲食。
被訓斥得後退一步,冉習習只能再一次道歉。
她後悔了,自己真應該在發現手機丟失的第一時間,就返回去尋找的。
可她其實心裡明白,她當時並不只是因為太疲憊,而是想要盡快逃離有那個小孩兒的地方。她如果回去找手機,勢必又要再見到他,那孩子的眼睛太通透,看一眼就能夠讓早已心靈汙濁的成年人感到心虛,自慚形穢。
這些話,冉習習並不想告訴任何人。
她呼出一口氣,轉身去把剛才沒喝完的那瓶水握在手中,又折回來,翻找著桌上的消炎藥,醫生給開的,隨手按出來一片,就著水一口氣咽了下去。
“你還有什麽事嗎?”
吃完藥以後,冉習習已經恢復了常色。
她在下逐客令,想休息了。
發燒的人最應該保持充足的睡眠,明天早上九點左右,他們一行人就要前往嘉皇娛樂的總部,又是一上午的會議,冉習習真怕自己扛不下來。
“我在這裡等了你兩個小時,整整兩個小時。你呢,你在做什麽?”
波尼·克爾斯用一種十分陌生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語氣質問著她,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他的本意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只是話一出口,就變了味道。
“克爾斯先生,現在是我的私人時間。”
冉習習也繃緊了上半身,小心地提醒著他。
就算三年來她一直任勞任怨地加班,但那是她自願的,並不意味著,她必須每天都要利用休息時間等候著隨傳隨到。
“你是我的助理。”
他顯然不讚同她的話。
“我請病假。”
她骨子裡的那股叛逆終於被激發出來,轉身就走。
一股大力從肩膀的兩邊傳來,冉習習腳下一絆,她毫不懷疑,自己就要跌個狗吃屎。
認命地閉上眼,幸好,地上鋪著地毯,就算摔一跤,也不會很痛。
那句話怎麽說的?世界是天生偏愛年輕人的,年輕人就算摔一跤,也比旁人摔得響亮,而她已經不再年輕了,受傷也好,跌倒也罷,都是溫吞的,不溫不火的。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她沒有倒。
那按著她肩膀的手及時地拉住了她。
一陣輕柔的呼吸風一樣地擦過冉習習的嘴唇,她一個激靈,倏地睜開了雙眼。
他的臉就擦著她的臉,轉過去了。
她的心臟險些狂跳而出,經過最初的一秒鍾,她又不禁嘲笑起自己來:難道她還以為他會順勢親吻她嗎?真是一個可笑的念頭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波尼·克爾斯很快地收回了手,冉習習也站直了身體,低下頭,盯著自己無辜的腳趾。
他什麽都沒有說,走了。
她站了一會兒,去衝了個澡,太累了,泡不動,隨便衝了衝,吹乾頭髮。
生怕自己還不適應時差,導致明早起不來,入睡之前,冉習習特地給管家打了個電話,請他明早六點一刻一定要叫醒自己,無論打多少通電話。
然後,她又一口氣設置了五個手機鬧鍾。
關了燈,戴上眼罩,冉習習躺下,醞釀睡意。
她本以為,吃過了藥,應該很快就睡著了。不料,她想錯了。
眼前不斷地浮現出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就像是觀看電影一樣,一幕幕,一幀幀,畫質清晰,讓她的腦袋沉重如鉛。
冉習習很想讓它們都離開自己的大腦,幾番努力,還是不行。
她掀開被子,一把摘掉眼罩,打開櫃子裡的行李箱,從裡面的隔層深處找到一小瓶藥。
那是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弄到手的安眠藥,偶爾難以入睡的時候,偷偷吃一粒,不讓任何人發現。
她塞進嘴裡,乾咽下去,因為擔心夜間喝水,明早臉頰浮腫,不好上妝,她連水都沒有喝。
再次爬上了床,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藥物起效,冉習習終於睡著了。
她睡得十分香甜,等到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終於睡飽了似的,昨夜還有些微微凹陷的臉頰已經重新變得飽滿光潤,不用照鏡子都能感覺到。
已經不再是一宿不睡,第二天洗把臉也能神采奕奕的年紀了,冉習習甚至已經開始試著使用一些輕熟齡的晚霜和精華素,用貴得嚇死人的護膚品來挽留更加昂貴的青春。
她拍拍臉頰,眯著眼睛看向窗簾的方向。
整個人遽然一驚。
哪怕厚厚的絨質窗簾將陽光都遮擋住,她也能看清,外面是個大晴的好天氣。
幾點了?!
她瘋了一樣去找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十一點十三分。
令人憎惡的數字“13”正面無表情地呈現在手機屏幕上。
她急急去查看,發現五個鬧鍾,一個也沒響。
確切地說,是被人關掉了。
至於管家提醒,自然也是沒有的。
冉習習抓著長發,惱怒得想要罵人了。
即便不是自己的手機,可她還是毫不吃力地就按下了阿曼達的號碼。
那邊響了好幾聲,才有人接起。
卻不是阿曼達。
“睡醒了?”
那邊傳來他如沐春風的嗓音,低柔的,輕緩的,甚至帶著一點兒慣常的與女人**的味道。
這聲音能夠迷惑無數女人,卻不包括為他工作的女人。
“為什麽關掉我的鬧鍾,還不許管家打給我?”
冉習習一開口便是對他的控訴。
他一挑眉,回身看了看那扇磨砂玻璃門,為了接聽她的電話,他特地從嘉皇娛樂的大會議室裡走出來,避開眾人。
臉上帶著微笑,似乎冉習習的反應令他很滿意。
“你昨晚不是說了麽?你請病假,我這是在用行動告訴你,給你批假了。你不是總說我是資本主義列強嗎?適當還是要給員工一些人文關懷的,是不是?”
冉習習再次抓了抓頭髮,這才隱約想起,昨晚她氣得要死的時候,似乎的確說過她要請假的事情。
可她內心裡是真的沒打算請假的。
“你是不是進我房間了?”
她換了個問題,繼續質問。
“我讓阿曼達去的,我對你流口水磨牙的睡相絲毫不感興趣,不用緊張。”
冉習習一驚:她會是那樣嗎?!
“好了,不說這些了,你休息一下,吃點兒東西。下午兩點,嘉皇娛樂24樓,你負責和那幾個藝人聊聊,他們的外語水平一般,找翻譯可能也沒有什麽用,乾脆你來。”
這種時候,又顯示出冉習習的母語優勢了。
她隻好答應下來。
不過,對於下午要去嘉皇娛樂這件事,冉習習還是有些打怵。她擔心遇到律擎宇,或者邱藝白,甚至是江菡齡,任何一個知道她的過去的人,她都不想遇到。
盡管如此,她還是飛快地爬起來,洗漱,換衣服,化妝,把資料打印出來,然後一邊吃午飯,一邊熟悉那幾個藝人的情況。
都是嘉皇娛樂去年就簽下的藝人,這半年來作為練習生,在公司內部進行集中培訓,暫時還沒有大范圍地曝光。
按照這邊的意思,是想要用他們幾個參演好萊塢電影《特工危機》這一噱頭進行一系列的推廣和包裝,從海外向內地逆行著來炒作。ng集團所負責的就是這幾個藝人的形象設計方面,同時也負責該電影全部演員的形象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