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冉習習面露懷疑之色,護士甚至忘記了哭泣,連忙自證清白。
“不是騙子!真的,他來過好幾次了,每次都穿戴整齊,很有派頭,五官眉目和戰先生也是有幾分相似的,雖然上了年紀,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個普通老頭。他掏出證件給我們看過,叫戰勵明。”
聽了護士所說的話,冉習習也有些愣怔住了——她隱約記得,當初和戰行川結婚的時候,雖然他沒有邀請很多親友,不過戰家的親屬還是按照禮數,給一對新人包了禮金。
後來,她掃過幾眼那張禮金匯總單,看著密密麻麻的姓名和數額,也沒有太往心裡去。
但這個名字,冉習習還是有一點印象的。
戰勵明是戰勵暘的大哥,據說以前也是很受長輩們器重的,在家族中的地位,和戰勵暘不分伯仲。只不過,在最後時刻,他還是敗給了弟弟,沒有成為新一任的戰家掌舵人。
盡管如此,戰勵暘對哥嫂等人還是很念舊情的,給他們每個人一筆不少的家族基金,只要戰氏不倒,那些錢足夠他們後半生衣食無憂了。
再然後,就是戰行川的崛起,這些人眼看著兒子將老子趕下台的鬧劇,但為了自保,無人敢出手阻攔。更何況,戰行川上台以後,各人分到的紅利隻多不少,自然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
因為他的強勢,相比之下,戰家的其他人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弱了。
“真、真的是?倒是沒見過……”
冉習習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那護士見她終於相信了自己的話,繼續說下去:“那位老先生前後來了好幾次,每次都帶著一籃新鮮的枇杷,可我們按照戰先生的吩咐,不允許任何人進病房探望。他想留下枇杷,我們也勸他,戰太太根本吃不了,於是他每次都把枇杷留下來,讓大家分了吃掉。”
頓了頓,她看向那籃放在桌上的枇杷,心有余悸地說道:“今晚我值班,老先生又來了,這個季節不是枇杷上市的季節,我就問他在哪裡買到的。他說,是托了老家的朋友專門空運過來的,因為害怕壞掉,所以他直接送來。我有些不忍,又想著反正也不會被人知道,就偷偷給他行了個方便,讓他進了病房。他大概進去了十分鍾就出來了,把那籃枇杷留給我,走之前還對我千恩萬謝……”
冉習習忍不住出聲:“他進去幹嘛了?來了這麽多趟,他到底想做什麽呢?”
護士歎氣:“我也是好奇嘛,就去問了護工大姐,大姐跟我說,老頭走進去之後,衝她略一點頭,還挺有派頭的,然後就站在床邊,端詳著戰太太。看了一會兒,他就挑了一個枇杷,戴上老花鏡,慢條斯理地剝了一個。大姐提醒他,說病人吃不了,他就點點頭,自己吃了。吃完以後,他掏出手帕,擦擦嘴,轉身離開。你說,這老頭的舉動玄不玄?我也好後怕啊,這下好了,丟了工作……”
想到自己要被醫院開除,護士又開始嗚咽著哭了起來。
冉習習本想勸勸她,剛要說話,她的余光看見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下一秒,戰行川已經自己推著輪椅出來了。
她馬上走過去,幫他推動輪椅,順便小聲說道:“護士也不是故意要隨便放人進去的,我問過了,那人是你的伯父,可能是想探望一下你媽媽。反正也不是記者,還是大事化小吧,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醫院裡人多嘴雜,一旦傳了出去,豈不是鬧得更厲害了?”
似乎沒有料到她會打聽這些事情,戰行川原本放在大腿上的手一下子握緊了,眼神也凌厲起來,看向那個站在不遠處的護士。
“她和你說的?”
冉習習沒發現他的異樣,繼續說道:“我剛才出來,和她閑聊來著。你別把人都想得那麽壞,雖然沒見過,可你的伯父也有六十幾歲了吧?人老了,就覺得故人特別親切,見一面少一面。人家專程來看望你媽媽,一定是出於好心,而且隻呆了十分鍾,你就別再為了這種小事生氣了。啊?”
她俯身,在他的耳邊柔聲問著,最後那個“啊”字念得又輕又柔,就好像是在哄戰睿玨一樣。
戰行川本想反駁,可難得見到冉習習和自己輕聲慢語的樣子,又有些貪戀。
這一猶豫,就被她抓住了機會。
“……好吧。”
他不甘心地答應了她,但卻再一次跟護士強調,以後無論是誰來,都不允許進病房。護士連連點頭,拚命保證著,而且用十分感激的眼神看向冉習習,知道是她替自己說了好話。
走進電梯,戰行川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肯定是覺得我這個人冷血。但是,你一定不知道,假如有人存了惡意,支走護工,或者找到什麽機會,可能只要三秒鍾,就能讓她死。”
冉習習微微怔了怔,喃喃道:“真的?”
想想也是,王靜姝昏迷多年,完全沒有自保能力,身邊除了護士就是護工,全都是一群柔弱的女人,關鍵時刻勉強自保都是問題,誰又能去顧及別人。
“我也想過安排保鏢,不過,醫院這邊不同意。雙方商量了幾次,只能作罷。最後,我只能要求他們,不允許任何人隨意探望,一律攔下來。”
戰行川一扯嘴角,面露譏諷:“你以為,是自己家人就沒事了嗎?我小時候聽我爸說過,說家族的旁系裡有一對親兄弟,哥倆十幾歲的時候出去玩,哥哥把弟弟的一隻眼睛給捅瞎了,大概是鬧著玩的時候,不小心失手了。回家以後,他們的爸爸要哥哥廢掉一隻手給弟弟賠罪,哥哥不肯,說你的小兒子已經這樣了,難道連大兒子也要成殘疾嗎?於是,哥哥毫發無損,被罰去祠堂跪了一夜,沒過幾年就繼承了家業。後來有一次,他在酒桌上說漏了嘴,說自己當時其實是可以收手的,只是在那一瞬間,似乎有魔鬼在他的耳邊不停慫恿,因為他的弟弟更受父母的寵愛。”
普通的一個故事,卻聽得冉習習冷汗涔涔。
電梯到了一樓,見她不動,戰行川皺眉催促道:“想什麽呢?走吧,這種事情在大家族裡常見得很,沒必要想太多。”
她這才緊咬著嘴唇,推他走出電梯。
風一吹,再想著剛才那個血淋淋的故事,冉習習頓時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等在外面的兩個保鏢立即將戰行川抬上車,他上車坐好,見她還站在原地,一條手臂抱著另一條手臂,有些瑟瑟,不由得立刻催促道:“上車啊,傻站著幹什麽?”
“我打車回去,你快回家吧。”
冉習習又別扭起來,氣得戰行川反倒笑了:“快點上車!別以為我現在不能動,就沒法下去抓你!”
她隻好重新上車,司機發動車子,先送她回去。
戰行川似乎累了,閉著眼睛,車廂內陷入一片安靜。過了一會兒,冉習習聽見他開口:“回去以後,什麽都別想,和睿睿在家裡好好休息。至於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別理會,過兩天也就消停了。不過,一周以後,你需要來戰氏開會,因為你現在也是公司的核心集團成員之一,有些重大決策,你必須到場。”
冉習習眼皮一跳:“一共多少人?”
他想了想,給出答案:“十個人左右吧,大部分都是公司的元老,和我爸一起打江山的。有幾個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偶爾會讓子女出面代勞。”
她隻好點點頭:“知道了。不過,我對戰氏的情況一無所知,到時候我只能隨大流,別人做什麽,我也學著做。要是你指望我能給出什麽建設性的看法,那你就想錯了,我啥也不會。”
戰行川笑了笑,笑容裡竟然多了一絲寵溺:“行,你就隨著就好。不過,以我猜測,到時候你還是會稍微費一點腦子,要知道,有時候隨大流也不是那麽好隨的,尤其是在兩邊勢均力敵的情況下。”
畢竟不太關心,冉習習也沒有多問。
但她心裡卻很清楚,自己進入了這個所謂的核心集團,虞幼薇肯定也進去了,因為她給戰勵暘生了一個女兒,戰氏的上一任老板是戰勵暘,即便是私生女也可以依照法律,分得到一定比例的財產。
“一個信虹,肯定喂不飽她們母女。你好自為之吧。”
沉吟再三,她吐出一口氣,饒是心頭盤桓著千言萬語,最後也唯有化作這一句。
戰行川用手撐著頭,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這一路再長一些,車子開得再慢一些。但盡管如此,目的地還是到了。
冉習習並無留戀,車子停穩以後,她便同他揮手道別,進了家門。
又等了幾分鍾,戰行川才讓司機調頭離開。
剛開出去兩三百米,忽然,斜刺裡開過來一輛亮紅色跑車,速度很快,在前方一個漂亮的甩尾,硬是逼停了這輛suv,司機狠狠地踩下刹車,驚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