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幾眼,冉習習將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一口氣給說出來:“你好,我是你媽媽當年的同學。嗯,我幾年前就出國了,剛回來不久,才打聽到她的下落。可惜,她……”
顏霽珩依舊面無表情,聽到這裡,他冷漠地開口:“你不用找她了,她已經死了。”
冉習習一驚,無論如何,她也想不到,一個這麽小的孩子,竟然在面對親生母親的死之時,表現得如此淡然,甚至可以說是沒心沒肺,不傷不痛。
“那……那你爸爸呢?”
她穩了穩神,再次開口。
聽到冉習習提起了潘小磊,顏霽珩的表情裡多了一絲不耐煩:“他也死了。他們都死了。你要是想找他們,就去陰曹地府找吧!”
這樣的回答,是冉習習怎麽也預料不到的。
所以,她微微一怔。
而顏霽珩雖然年紀很小,卻很有心計,他回答完了冉習習的問話,就一直默默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忽然,他再次開口:“你根本不是我媽的同學吧?你是什麽人?”
冉習習愣了愣,她並不覺得自己露出了什麽破綻。
所以,她懷疑顏霽珩其實是在試探自己。
“我不是一菲的同學,又是什麽人呢?我聽說你在這裡讀書,所以來看看你。我的兒子有五歲了,比你小一些。當初,我和一菲還曾經說好了,要是誰先結婚的話,一定要請對方當伴娘呢。可惜……”
到底是小孩,比較好騙,冉習習這麽一說,顏霽珩的眼神明顯放松了一些。
不過,他用余光看見有人靠近,神色一下子又變得嚴肅起來。
“這個人又是誰?”
看見戰行川緩緩地走過來,顏霽珩一指他,向冉習習問道。
她微笑:“我老公。陪我一起過來的。”
大概是戰行川的身上有著一絲危險的味道,顏霽珩看向他的目光之中,明顯透著一絲警覺的味道。
相比之下,他還是覺得冉習習更加可靠一些。
左右看了看,顏霽珩主動問道:“你真的不是來要東西的嗎?”
冉習習明顯一呆:“啊?什麽東西?”
看了她的反應,小男孩這才完完全全地松了一口氣:“我以為,我媽拿了你的錢,沒給你貨,你來找我要貨的。我沒有貨。他們都死了,我也不知道剩下的貨在哪裡。”
一聽這話,戰行川和冉習習飛快地對視了一眼,都充滿了震驚。
原來,顏一菲和潘小磊這對喪心病狂的夫妻,竟然讓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參與到了違法的勾當裡!
冉習習試著走近顏霽珩,他的身體微微動了動,但並沒有閃躲,允許了她的靠近。
“我不要貨。你看,我也不像是需要貨的人,對吧?還有,我們站在這裡聊天,很容易被你的老師或者同學看到,你看,那裡有一家炸雞店,我們進去,買杯飲料喝,坐下來聊天,可以嗎?”
她柔聲說道。
這幾年,冉習習和戰睿玨打交道,也摸出了和小孩打交道的門道兒了——盡量給予他們尊重,重視他們的意見,試著詢問,總比發號施令要好得多。
果然,她的態度令顏霽珩感到很舒服。
假如這一男一女敢亂來的話,他早就拔腿就跑了,一口咬定他們是人販子,反正學校裡有保安,一定不允許他們隨便進去。
“好。”
他點點頭。
於是,戰行川和冉習習帶著顏霽珩來到了那家炸雞店。
他剛吃完午飯,並不餓,於是只要了一杯可樂。
兩個大人也點了可樂,三個人分坐在兩邊,一人面前一杯可樂,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見了,還以為他們是一家三口。
“顏霽珩,除了我們以外,這幾天還有人找過你嗎?聽你剛才的話,你好像並不奇怪有人會找你似的。”
戰行川輕聲問道。
他已經確信,這個男孩早熟得可怕,甚至,他的內心很有可能已經在那個不正常的家庭裡變得畸形。
“嗯。我早上走的時候,他們都說家裡進了小偷。”
他垂下眼睛,咬了咬吸管,小聲說道。
“沒錯,你姥爺心臟病犯了,你姥姥還在醫院裡照顧他呢。”
冉習習點了點頭。
顏霽珩聽了她的話,還是沒有什麽反應。
這也難怪,他從小就和顏家人不親,雖然姓了顏,可顏一菲的父母並不承認這個外孫。之所以留下顏霽珩,還是因為女兒女婿先後死亡,老兩口隻好承擔起撫養他長大成人的責任。
但其實,二位老人是不太願意的。這一點,顏霽珩自然也知道。
如果不是自己還太小,暫時無法完全獨立生活,他早就走了。
“為什麽呢?找你做什麽?”
冉習習好奇地問道。
轉了轉眼珠,顏霽珩不答反問:“那你們找我,幹什麽呢?”
她被問住。
一旁的戰行川立即接口道:“她大半時間都生活在國外,剛回國不久,所以才聽到消息。不信,你可以看。”
說罷,他掏出手機,找到冉習習獲獎的新聞,遞給顏霽珩:“喏,你看,我老婆是攝影師呢,在國外工作了很久,最近才回來。”
顏霽珩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終於相信了戰行川的話。
他的防備心很重,一點兒也沒有小孩子的天真爛漫。
“我媽一直給這個區提供貨源,算是個小頭目吧。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她好像沒心思做事,有的老客戶要貨,帶著錢來,發現沒有貨,就先把錢留下,讓她回頭送過去。可她總是忘記,有些人以為她是故意騙錢,就鬧上門來。所以,我以為你們也是來找麻煩的。”
顏霽珩喝了幾口可樂,放松下來。
對於戰行川來說,他的話,可能只有六成是真的。
這種小孩,永遠不可能實話實說,永遠會留著一手。
冉習習剛要說什麽,他偷偷用腳尖碰了碰她,阻止了她。
“那好吧。你現在需要錢嗎?會不會用卡?”
戰行川輕聲問道。
沒想到,顏霽珩搖了搖頭:“我一個小學生,要什麽錢?難道讓人搶嗎?高年級的小混混會來搶我的,我不要。”
說完,他站起來,準備要走。
“謝謝你們的可樂。”
見顏霽珩要走,戰行川急忙喊住他:“小子,你覺得你爸媽的死,是什麽原因?”
他果然一下子停住了。
戰行川也站了起來,緩緩走到顏霽珩的面前,蹲了下來。
“你還小,力量有限,無論你想要做什麽,都需要一定的時間,可能是十年,可能是二十年。如果你覺得我是一個可以幫助你的人,你可以來找我,隨時隨地。”
語畢,他掏出一張名片,輕輕地塞到了顏霽珩的校服口袋裡。
顏霽珩看著他,嘴唇抿得緊緊的,雙手也握成了小拳頭。
幾秒鍾以後,他從戰行川的身邊走過,走出了炸雞店,走進了學校的大門。
冉習習一臉不解地問道:“你什麽意思?我不明白,你覺得這個小孩以後會來找我們?他其實還懷疑我們呢……”
戰行川重新坐下,喝著可樂,眯眼笑道:“誰說歹竹生不出好筍來?我倒是覺得,這個顏霽珩還不錯,有我當年的神韻。而且,他夠狠,夠老成,加以時日,應該可以打磨出來。”
“你對一個小孩起什麽念頭?”
冉習習有些尷尬,摸不清楚他的真實意圖。
“很簡單啊,你不覺得,睿睿的性格有些過於善良了?雖然仁慈是一種美德,但有時候會流於軟弱。要是兒子的身邊養一條調教好了的狼狗,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她翻翻眼睛,並不讚同:“你也看到了,這個孩子的心性很有問題,我不覺得他是個好孩子。讓他和睿睿在一起,我不放心,我反對。”
戰行川笑而不語。
“你還當真了?”
冉習習有些生氣。
“他可能知道一些事情,而我們並不知道。你一向都相信你的直覺,那麽,我也應該相信我的直覺。直覺告訴我,我們和這個孩子的緣分並不止於此。”
戰行川很有把握地看向窗外。
兩人返回家中,尹一銘也來了,將自己查到的消息一並匯報給他們。
“老頭沒死,但情況不好,需要做心臟搭橋手術。老太太哭天抹淚,一些親戚也趕到了,張口閉口就是錢。我估計,顏一菲留給她爸媽的那筆錢,可能花不到她兒子的身上了。”
冉習習歎氣:“倒也不至於,老兩口都有保險,應該不會動那筆錢吧。”
尹一銘有些幸災樂禍:“難說。我可是在那裡待了兩個小時,他們除了錢,壓根就沒考慮過其他的事情。要不人家怎麽說,醫院是最能看出人情冷暖的地方呢?可把我惡心壞了,一個個的,眼裡根本沒有老頭的死活,生怕自己出錢出力。”
頓了頓,他又問道:“你們見到顏一菲的兒子了?”
戰行川把情況簡單地和尹一銘說了一遍。
尹一銘也很感興趣,他摸著下巴,頗有些玩味似的:“有意思,真想收過來當乾兒子,好好練一練,以後說不定還能給睿睿當保鏢呢。”
冉習習有些無語,這兩個男人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不過,小偷跑了,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麽東西。據說,家裡也沒有丟什麽貴重物品,警察來了以後,看了一圈就走了。”
顏父顏母一向要面子,家中進了賊,總歸不是好事,加上沒有財產損失,他們也不想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