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行川躺在床上,一臉無辜。
見他醒來,眾人全都松了一口氣,也就顧不上怒氣衝衝走出去的冉習習了。
幾個醫生迅速地檢查了他的身體數據,然後在一起商議著。
最後,他們認為,盡快手術仍然是目前的最佳方案。
“手術?”
戰行川一臉狐疑:“我知道,但我還在尋找合適的匹配源,一旦找到,會有人通知我的。所以,繼續保守治療吧……”
他想的是,先控制住病情,然後慢慢尋找,總能找到。
幾個醫生對視一眼,沒有說什麽。
最後,還是容謙主動說道:“這樣吧,我來和他說。”
眾人點頭,紛紛離去。
等他們又走了,戰行川才問道:“什麽情況,神神秘秘的。”
容謙皺了皺眉頭,上前兩步,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深吸一口氣,他盡量平靜地說道:“行川,你這一次昏迷,情況不太好,你應該是知道的。醫生說,你如果不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醒過來,很有可能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戰行川默然了片刻,然後才問道:“那我這一次昏迷了多久?”
“二十二個小時,出頭兒。”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本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覺,沒想到,竟然昏迷了接近一天一夜!
昏迷的時候,戰行川其實是沒有什麽特殊感覺的,不痛不癢,只是覺得非常疲憊,就好像加了很久的班,終於能一頭倒下睡覺。所以,他壓根就不想睜開眼睛,恨不得一直這麽睡下去。
但是,耳邊一直有人在說話,他聽不太清楚,又睡不太熟的感覺。
“盡快手術,才有可能完全康復。醫生給你大伯做了匹配測試,覺得他和你的匹配度很高,唯一的問題是,他的年紀稍微大了一點點。不過,他的身體還可以,我們可以試一試……”
不等容謙說完,戰行川立即變臉:“你不用說了!”
其實,醫生早就告訴過他,無論是器官移植,還是骨髓移植,任何這種移植性質的手術,有血緣的直系親屬都是最佳的手術人選,越近越好,比如親生兄弟姐妹之間,親生父母和子女,等等。
陌生人也有這種幾率,但非常小,可遇不可求。
而且,即便在陌生人之中找到了符合的匹配源,也要考慮到,志願者捐贈是有一定失敗幾率的,比如臨時反悔,或者目前的身體狀態不符合手術,之類的。
最好的,就是在親人裡尋找。
“戰行川!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見他動了氣,容謙也板起臉,語氣冰冷:“這麽多年來,自從我認識你以後,我就沒有和你爭過高低,一直跟著你。有的時候,我也想過,真的論起方方面面,我容謙不見得比你差。也許你的能力確實高我一籌,可你脾氣差,未必有我那麽圓滑,總的來說,咱們兩個人也許是半斤八兩,我憑什麽要跟在你的屁股後面?”
一聽這話,戰行川頓時閉嘴了。
容謙又開口:“所以,我想了很久,我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我看重你這個朋友。在我的心裡,你比我強,是一件令我感到高興的事情。以前,都是我聽你的,這件事,我希望你能聽我一回。”
他認真地看著戰行川,一臉誠懇。
這是容謙的真心話。
戰行川有些痛苦地搖了搖頭:“容謙,你應該知道,別的事情都好商量。但這件事……別人不理解,你還不知道嗎?這件事只有你們幾個人知道,你不應該逼我……”
容謙也搖頭:“這不是逼你。或者,你要是非得認為是逼你,那我還是那句話,我就逼你這一回。”
頓了頓,他急了:“再拖,命就沒了!沒了性命,你還拿什麽再去高傲?”
雖然直白,可也是實情。
戰行川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問道:“我昏迷,是不是把習習給嚇壞了?”
容謙冷冷:“要是你以為她嚇得痛哭流涕,六神無主,那你就錯了。她比我們都冷靜,把每一件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依我看,這麽好的女人,就算帶著個孩子,也不愁嫁。要是你真的死了,我就給她介紹幾個好男人,個個身家厚實,年輕有為……”
雖然明知道他在說氣話,但戰行川的心裡還是酸酸的,有點兒難受。
見他有了反應,容謙兩眼一白:“怎麽的,你都不在了,還想讓人家守著貞節牌坊啊?”
戰行川聲音乾澀:“別說了,我活著的時候,那些男人都虎視眈眈呢,我要是死了,還不得明搶她……咳咳……”
他咳嗽了兩聲,臉色更加難看。
容謙斜眼:“啊,原來你知道啊。”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戰行川才終於再次開口:“我不願意欠人情,尤其是那個人的,你知道。”
想了想,他又說道:“我真不想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容謙正色道:“就算傳出去,他現在的身份畢竟是你的大伯,這是很親近的血緣關系,即便配型成功,從醫學的角度去看,也很正常,不會有人懷疑的。”
戰行川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
他也知道,只要不露出馬腳,不會有人起疑心。
但是……
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你自己考慮吧。或者,你和他當面談一談,以兩個男人的身份。”
容謙提議道。
病房外的走廊傳來了一陣嘈雜,戰行川分辨了一下,隱約聽到了母親王靜姝的聲音。
他皺眉:“是我媽吧?你讓她進來,不然的話,就她那個脾氣,又得怪到別人的身上了!”
容謙露出一陣苦笑:“知母莫若子,還真被你說對了,你昏迷不醒,你媽賴你老婆,小姨也真夠不講理的了。哎,所以說,你可快點兒好吧,不然,習習跟著受委屈。”
戰行川又是尷尬,又是無奈。
容謙快步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果然,王靜姝和戰勵明一起走了進來。
見到兒子清醒,她大喜過望,一把握住戰行川的手,連連喊著他的名字,喜極而泣。
一旁的戰勵明也面露喜色,只是不太敢流露出來,刻意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等了一會兒,戰行川忽然開口:“媽,你先和容謙出去。”
王靜姝愣了一下,然後看向戰勵明,似乎懂了。
她猶豫再三,還是走出了病房。
很快,房間裡只剩下了戰勵明和戰行川。
兩個人誰也不開口,互相沉默著,氣氛詭異。
最後,還是戰勵明率先說道:“你放心吧,其實,我的身體一向還不錯,手術之前,我會更加小心的……”
戰行川冷笑一聲:“誰說我答應手術了?”
戰勵明一愣,立即急急開口:“行川,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和你畢竟是親生父子,我們的配型率是很高的,就連醫生也說,可以試一試……”
他依舊不屑:“你真好意思啊,親生父子,說這話的時候,就不怕閃了舌頭?”
被他這麽一嗆,戰勵明說不出話來。
“你別以為,你救我一命,我就會管你叫爸,拿你當親爹,孝順你,伺候你,等你死了,給你披麻戴孝。”
戰行川惡毒地說道。
戰勵明幾乎老淚縱橫:“我不求這些……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就當是我欠你的,我還給你了!”
戰行川不願意看見這張滿是眼淚的臉,他把頭轉到一邊去,眼窩也有些發紅。
“你確實欠我。你不僅欠我,還欠我媽,欠我爸,欠我們一家。我成了現在這副樣子,都是因為你。自從知道了我的身世,我就擔心被人奪走戰氏,那是我的,誰也別想搶!”
他哽咽著說道。
“可我才是你的爸爸啊……”
戰勵明用手捂著眼睛,有些絕望。
就在這時,病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更大的騷動。
兩個人一驚,抬頭看向門口。
不多時,有人撞開房門,一個和戰行川年紀差不多,五官眉眼也略有幾分相似的男人闖了進來,開口便喊道:“爸!你可不能答應!”
一見到戰行川,男人不禁一怔,臉上有些尷尬:“行川,你、你醒了啊……”
“行山,你怎麽來了?”
戰勵明吃驚地問道。
原來,來人是他的兒子,戰行山。他聽到了一絲風聲,於是匆忙趕來,想要阻止戰勵明。
“爸,這事兒您怎麽能瞞著我們一家人呢?要不是我在醫院有朋友,聽到了消息,我至今還被蒙在鼓裡呢!”
戰行川氣喘籲籲地問道。
一時間,戰勵明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了。
他動了動嘴唇,差一點兒就要把實情對兒子道出。
隱忍了這麽多年,戰勵明也忽然不想再瞞下去了,大不了就魚死網破好了!
戰行川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不允許他說。
“是啊,我也不同意大伯這麽做。”
他眯了眯眼,看向自己名義上的堂哥。
一聽這話,戰行山明顯地松了一口氣,輕松多了。
“大伯上年紀了,你沒有。我會讓醫生給我們兩個做一次配型,看看概率有多高。要是適合的話,就是你了。”
下一秒鍾,他聽到戰行川的話,頓時全身一凜,臉色變白。
扭頭看向同樣一臉吃驚的戰勵明,戰行川輕聲說道:“你的兒子要是能夠救我,咱們就算是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