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習習一愣,幾乎都要忽略了從手臂上傳來的痛意。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又清楚地知道戰行川那句話的意思。他其實是在暗示她,他們離婚之後,虞幼薇也並沒有搬進這裡,更沒有住進主臥,衣帽間裡放著的,依舊是她這個前一任女主人的東西。
他以為她稀罕嗎?
果然,戰行川不自覺地松開了手。
他發現,身邊的女人正在用一種其實他很熟悉的目光在看著自己。
是仇恨的目光。
他一驚,莫名地心虛起來,一陣陣壓抑不住的悸動縈繞在心頭。他當然知道,她是恨自己的,可他總是忍不住僥幸,以為在她的恨意裡,或許還會摻雜一些愛戀,不舍。畢竟,他們是年少夫妻,不敢說患難與共,畢竟也曾一起度過幾百個日夜。
直到這一刻,戰行川才明白,他想錯了。
刹那間心悸難忍,他的身體甚至微微搖晃了一下。
“對,我曾經眼瞎得很厲害,所以才識人不清。至於你的房子裡有什麽,我一點兒都不在乎,那些都是垃圾,連同你一起,都是。”
直到戰睿玨沒事,甚至他其實是會說話的,冉習習就放心多了。
她明白,自己這一次回國以後,三番五次和戰行川糾纏不清,多多少少都是與這個孩子有些關系。她心疼戰睿玨小小年紀便飽受病魔的折磨,所以才對他百般溺愛,甚至一次次地拉低自己的底線。
而現在,她不用再擔心這一點,戰睿玨只是不想說話,並不是不會說話。
大概是因為他一直沒有能夠像普通家庭的孩子那樣成長,所以叛逆期來得太早,性格太古怪,再加上戰行川和虞幼薇缺乏足夠的耐心,引導他一點點地學說話,反而過早地給孩子扣上了“不會說話”、“自閉”、“孤獨”之類的大帽子,所以戰睿玨索性不理會身邊的人,圖個清靜。
該誇他太聰明,還是太笨?冉習習說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再因為孩子而一次次地被戰行川掣肘了,明明是他教育失敗,怪不了任何人。
“垃圾,你說我是垃圾?”
戰行川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臉的難以置信。
“是的,你沒聽錯,我也沒說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自作主張答應了你的求婚,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同意年紀輕輕就生孩子,因為我愛你,所以我自己和我娘家生意上的事情都不瞞你。就因為我愛你,所以你可以盡情地傷害我,蔑視我,作踐我。我用了生命中最寶貴的幾年時間才弄懂了一件事,原來愛並不一定能夠換來愛,也可能換來的只是羞辱和踐踏。”
說完,冉習習衝出門去。
下樓的時候,她甚至後悔,為什麽要上戰行川的車,或許自己本不應該再回來。
可她又安慰著自己,要是她不回來,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戰睿玨的小秘密。他保守得那麽好,藏得那麽深,任誰都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她是唯一一個知道這件事的,這算不算是他們之間的某種不為人知的約定。
李姐本想挽留冉習習,讓她吃過晚飯再走。
可是,她畢竟也是女人,一見到冉習習臉上的表情,李姐似乎什麽都懂了,她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地幫她拿出鞋,讓她小心。
走出戰家,冉習習這一次已經很熟悉方向了,她知道該怎麽去往最近的地鐵站,所以也不怎麽擔心,微微垂著頭,在路邊走著。
一公裡的路不算長,她遠遠地看見了地鐵站的標識,心底一松。
剛要加快腳步,冉習習毫無預兆地看見,在她的前方左手邊大概十多米的地方,停著一輛有些眼熟的車。
她愣住,以為自己看錯了。
又看了一眼車牌號,應該沒有錯。
冉習習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她不知道,為什麽律擎寰的車子會停在這裡。難道說,他的人也在……
她有點兒尷尬,如果可能,冉習習真想調頭就走。
不過,坐在車裡的人顯然也已經看到了她。
車門打開,律擎寰快速地下了車,朝這邊走了過來。
冉習習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她想,這一定是自己三年來最醜的時刻,沒有之一——剛睡過覺的頭髮蓬亂無型,風衣上或許還有皺褶,口紅已經擦掉,眼線糊了,連眉尾都可能少了一截。
偏偏,他又在這裡。
她不會自欺欺人地以為,他只是恰好路過這裡,然後恰好遇到了自己。
眨眼間,律擎寰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這下子就算她想裝作沒有看見他,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好、好巧……”
冉習習很沒有營養地打了個招呼,面色裡全是尷尬。
“不巧,我是特地過來的。要是再等一會兒沒有看見他的車從這裡經過,我就直接上門搶人。”
律擎寰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她訕訕地擠出來一個笑容:“你、你真是太會說笑了……”
他看了她一眼,好像對於她此刻的狼狽樣子感到了一絲意外,並且在默默地揣測著,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想到某一種可能,律擎寰的眼神不由得一瞬間變得銳利,他冷聲質問道:“他對你做了什麽?”
冉習習打了個冷顫,急忙搖頭:“沒有!是我哄睿睿睡覺的時候,自己一不小心也睡著了。我醒過來之後,就馬上離開了,什麽事情都沒有!”
她不想被人誤會,好像自己和戰行川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聽了冉習習的辯白,律擎寰的臉色稍緩。
他知道,她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更何況,戰行川也不會在自己的兒子面前真的對她亂來,這點廉恥心,他應該還是有的。
“上車吧。”
見她站在原地不動,律擎寰又催了一遍:“走吧,吃完飯我送你回去。這個時段,中海的地鐵很恐怖,你沒有擠習慣,可能連鞋子都會被人踩掉。”
他倒是沒有誇張,早晚高峰的地鐵,還真不是一般的嚇人。
冉習習怔了怔,默默地跟著他,一起上了車。
律擎寰是自己開車過來的,車上沒有司機。
在刁家老宅的門口,他聽見戰行川對冉習習說,去他家,所以,律擎寰一個人開車在這裡等著。這個舉動其實很可笑,也有些幼稚,他也清楚,也許戰行川根本沒有帶她回家,也許她早就離開了。他守在這裡和守株待兔又有什麽區別,可他就是無法集中注意力做其他的事情,索性就等在這裡。
想不到,居然真的等到了。
“你想吃什麽?”
律擎寰系好安全帶,扭頭問道。
冉習習低著頭,扣好了安全帶,然後把頭髮隨便挽了起來,靠在椅背上,她疲憊地吐出兩個字:“隨便。”
他失笑:“我聽過川菜,粵菜,隨便菜是哪一國的菜系?”
她笑了笑:“抱歉,我不是故意敷衍你,我只是真的想不到,也不太餓,沒什麽胃口。你想吃什麽,我們就去吃,我真的不挑。”
律擎寰思考了一下,發動車子。
冉習習沒有想到,他的目的地是一家大型超市。
下車前,他找到一副墨鏡戴上。
“需要嗎?”
她有些不確定,也從手袋裡掏出墨鏡戴上。
兩個人猶如盲人一樣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們越這樣打扮,越容易被人懷疑,還不如自然一點兒。就好比那些明星,大熱的天,帽子墨鏡圍巾全裹著,誰不把你當精神病一樣,多看幾眼啊?”
律擎寰丟掉墨鏡,直接下車。
他說得不錯,兩個人走進超市,一路上也沒有被人發現身份,周圍的人只是覺得這是一對外型上比較相配的俊男靚女。
律擎寰沒有耽誤時間,推著購物車,不停地選購著食材。
別看他是個大男人,在挑東西方面倒是頗有經驗,看日期,看產地,看新鮮度,甚至順便還能比對一下價格高低,看得冉習習嘖嘖稱奇,自歎不如。
“我很少做飯,每周末同事會組織小型聚會,一人一道菜,只有那天我才會做菜,平時都是在公司的餐廳裡解決。”
她戳了戳購物車裡的牛排,主動說道。
律擎寰的手裡拿著一瓶沙拉醬,聽冉習習說完,他回過頭,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放心,我本來也沒打算讓你下廚,我還想要我家的廚房。”
她頓時又羞又氣,辯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眉眼彎彎:“我是這個意思。”
冉習習閉上嘴,把臉扭到一旁,默默地看著貨架上的調料,不想再理他。
結帳的時候,收銀員是個年輕女孩兒,她似乎認出來了面前的這對男女,不由得睜大了雙眼。律擎寰看出她眼裡的驚訝,他微笑著伸出手,食指比在嘴唇上,朝她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順手將冉習習的風衣領口豎起來,讓她把頭低下去。
刷卡,簽名,動作一氣呵成。結完了帳,律擎寰一手拎著兩個滿滿的大購物袋,一手拉起身邊緊張不已的冉習習,帶著她迅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