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心頭的不快,虞幼薇竟然沒有開口反駁,而是默默地聽著,指間的香煙兀自燃燒著,煙霧嫋嫋。
只有在偶爾通電話的時候,她才能聽到關於這個孩子的消息。
原來,她已經開始學跳舞了,真好。
虞幼薇一直覺得,女孩子在小的時候,只要家裡有經濟條件,還是應該去學一種樂器,或者舞蹈,或者書法,不是為了成名,也不是為了炫耀,單純是為了培養氣質。
見她不說話,那一端的女人也停止了滔滔不絕,頓了頓,她猶豫地問道:“你找我,到底是有什麽事情?我們不是說好了,孩子讓我來養,你可千萬不要……”
似乎是擔心虞幼薇出爾反爾,臨時變卦,女人的語氣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用手揉了揉太陽穴,虞幼薇抬起手來,吸了一口煙,徐徐噴出:“放心吧,既然我答應你了,就不會反悔。只不過,我想把孩子接到中海一段時間,等我辦完了事,我就讓你把她領回去。”
一聽這話,女人頓時急了:“這怎麽能行呢?孩子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你忽然要把她接走,我怎麽和她解釋?她根本就不記得你是誰!”
虞幼薇愣了愣,表情瞬間變得十分陰沉:“那是你的事情,怎麽和她說,你自己想好,反正,我需要她來中海一趟。假如你不配合我,我有一百種讓你不能繼續撫養她的辦法!”
見她甩了狠話,那女人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道:“你可真是一隻白眼狼!當初要不是我,你早就沒命了!要不是看你年紀輕輕,遭遇可憐,我根本不會救你!哪知道你現在居然敢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你這個小賤人!你,你……”
她顯然因為太過生氣而說不出話來,一時語塞。
聽著女人的咒罵,虞幼薇倒也不生氣,只是從心頭浮起一陣淡淡的傷感。停頓了幾秒鍾,那股怒火漸漸退散,她的口吻也終於變得柔和:“紅姐,我是真的遇到麻煩了,我知道你是真的對孩子好,可我沒有其他辦法,我只能讓這個孩子來幫幫我……”
說罷,虞幼薇索性將戰行川已經知道真相的事情,對紅姐和盤托出。
聽了她的敘述,紅姐也陷入了沉默。
紅姐是羊城一家酒吧的老板,年過四十,風韻猶存,年輕的時候也是靠著臉蛋和身段賺錢,做了幾年小姐以後,被富商包養。可惜富商是靠著妻子發家的,他不想離婚,也不敢在外面有私生子,除了給錢,他什麽都給不了。紅姐一口氣打了三次胎,然後就再也懷不上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漸漸地也清醒了過來,拚命從富商的手上撈錢,等到富商的妻子有所察覺,準備前來收拾她的時候,紅姐帶著這些年來的積蓄,腳底抹油,一路南下,主動和富商斷了聯系。
她拿著那些錢,在羊城落腳,然後做起生意來。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緣故,雖然她當年做小姐的時候並沒有大紅大紫,可做了媽咪以後,手下的小姐卻是一個比一個調教得乖巧可人,再普通的鄉下妹,經過她的手,也能談吐不凡,身價翻倍。
不能生育,一直是紅姐的一塊心病,她想過領養,只是領養小孩需要一道道手續,她做的又是見不得光的生意,走正規渠道是不可能了。要是走歪門邪路,她又擔心孩子的基因不夠好,將來就算花再多的錢也培養不出好苗子來。所以,這件事就一拖再拖,一直到虞幼薇的出現。
紅姐從幾個小混混的手中救下虞幼薇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有些明顯了,大概三、四個月左右。
她打量著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確定她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這麽早懷孕,身上一定有著與眾不同的故事。
作為酒吧裡的媽咪,紅姐聽過的故事多得三天三夜也講不完。有些小姐是主動來賺快錢的,因為沒有學歷,又不想吃苦,反正這一行來錢最快,那就先做幾年再說。還有一些是被騙來的,被拐來的,甚至是被男朋友或者丈夫逼著來的,做小姐的誰沒有一把辛酸淚?大家聽多了也就麻木了,各有各的苦,誰也救不了誰。
一開始,虞幼薇什麽都不肯說,在吃了紅姐給的幾個包子以後,紅姐問十句,她能回答三句。難得紅姐也有耐心,就這麽一點點地從她的嘴裡挖出來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說來也奇怪,虞幼薇竟然絲毫也沒有對她撒謊,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虞思眉去世之後,她用最快的速度將母親入土為安,然後帶著所剩不多的一筆錢,離開了中海。只是,她年紀小,又沒有出門的經驗,剛坐上火車不到半天,包裡的錢就被小偷偷得一毛不剩。拎著小小的行李箱,隨著其他乘客下了火車,虞幼薇環視著這座陌生的城市,不由得放聲大哭。
她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很快被火車站的幾個混混盯上。
這幾個混混見她長得漂亮,自然淫念大起,不僅每個人都將她侮辱了一遍,還將她囚禁在他們的出租屋內,一直到發現她懷孕。
他們意識到,繼續留著這個女人會有麻煩,於是打算把她送到某個酒吧裡,只要她賺到錢,這些錢還能供著大家花天酒地。
紅姐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救下了虞幼薇。
她讓酒吧看場的打手將那幾個混混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並且告訴他們,別說沒有錢,只要他們敢再露面,她就會找人把他們的腿打折,再丟進江裡喂魚。
在當地,紅姐的勢力還是很大的,而且扎根多年,並不好惹。
她最好奇的是,虞幼薇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盡管帶她去做了各項檢查,不過,虞幼薇的例假一直不準,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末次月經究竟是哪一天,假如單從時間上推測,這個孩子有可能是戰勵暘的,也有可能是那幾個混混中的其中一個的。
“你想好了,要是想打掉,我就幫你找一家好的醫院。要是想生下來,這孩子你也不能養,你養不起。”
紅姐聽了虞幼薇的遭遇,對她不免也有幾分同情,又見她面容姣好,身段妖嬈,雖然出身清苦,但多年來一直讀書,談吐和氣質都不是一般的小姐能夠比得了的,若是將來好好下一番功夫,自然能夠賺到大錢。
所以,紅姐既看中了她本人,也看中了她懷的孩子。
懵懵懂懂地,虞幼薇生下了那個孩子。
五斤五兩,是個健康的女嬰,長得非常漂亮,一出生就有著一頭濃密的頭髮,大眼睛毛嘟嘟的,黑葡萄一樣,小嘴紅潤潤,絲毫也不怕生,總是睜著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個世界。
最高興的人,當然是紅姐。
至於虞幼薇本人,她癡癡地看著那個孩子,想要從她的五官眉眼裡找到答案。
大家都說,這個女嬰很像她,但她卻依稀覺得,孩子的臉上似乎有著戰行川的影子,她不願意承認,其實那是戰勵暘的影子。
至於女嬰究竟是不是戰勵暘的女兒,沒有人知道,虞幼薇也不知道。因為,她不可能去找到那幾個混混,讓他們和這個孩子去做親子鑒定。
和這群畜生不如的地痞流氓比起來,她寧可希望孩子是戰勵暘的。
半年後,紅姐開的酒吧裡,多了一個面生的極品小姐,價格也是最高,當然,所有點過她的客人都承認,物超所值,絕對不虧。
孩子被紅姐收養,她中年得女,自然無比滿足,對待孩子視如己出。
這兩年,上面掃黃的力度漸漸加大,紅姐的生意也不太好做,甚至停業整頓了半年。虞幼薇聽到消息,輾轉聯系到了她,給了她一筆錢,希望她們母女的生活不要太過艱難。
“瑤瑤根本就不知道我不是她的親生媽媽,她又可愛,又單純,我不想讓她知道那些事……”
紅姐在電話裡啜泣了起來,希望虞幼薇不要這麽做。
“我不會讓她知道我是她的生母,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和她一起過來,但你不要露面,我怕戰行川查到你。等事情一辦完,你就帶著孩子離開,我絕對不會攔著你。”
虞幼薇無奈地做著保證,她很清楚,從她決定把孩子送給紅姐來養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經沒有資格再和孩子當面相認了。
不過,她現在卻需要這個孩子的血統,來做自己的護身符。
雖然戰行川不會和她結婚,但是,只要證明這個孩子是戰家的孩子,那麽,戰家就有她的一席之地,她可以母憑子貴!
聽了虞幼薇的保證,紅姐思考再三,隻好答應下來。
如今,酒吧的生意不好做,上頭三天兩頭下來突擊檢查,小姐們要麽回了老家,要麽自己單乾,紅姐的日子過得不比過去風光,私下裡,她也想著,假如虞幼薇能夠在中海混得風生水起,只要她稍微念一點舊情,也不會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吃苦受罪。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紅姐答應虞幼薇,她會和孩子盡快趕來,讓她放心。
處理完了這件事,虞幼薇總算長出了一口氣。
要不是被逼到了絕路上,她真的不想走這一步。再怎麽說,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她不想把孩子當成砝碼,可她如今只能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