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羅彥覺得,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不應該瞞著衛光夏。
萬一真的出了什麽意外,以後衛光夏追究起來,或者喬慕靈的家人問詢起來,自己似乎也陷入了被動的局面,容易落人話柄。
“我……我和衛光夏分手了,是他先提出來的,所以他現在已經不是我的男朋友了。雖然我知道,如果他知道消息,一定會過來看我,但是我不想再和他有什麽聯系了,搞得好像我現在眼睛看不到了,假如他不和我複合,就是沒人性似的。我一向最討厭道德綁架,輪到我自己,我還是一樣的態度。”
喬慕靈微垂著雙眼,用手輕輕地摳著身下的床單。
羅彥露出吃驚的表情,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喬慕靈居然和衛光夏分手了,而且還是後者提出來的。
這太奇怪了,兩個人看上去很恩愛,而且無論是外形還是內在都是很相配的,也有共同語言,怎麽說分手就分手了呢?
但羅彥不敢多問,以免勾起喬慕靈的傷心情緒,所以他拿了鑰匙,按照她說的地址,先回去幫她收拾一些東西。
等羅彥離開,喬慕靈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床上。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護士幫她倒了一杯熱水,放到她的手裡。
喝了水之後,喬慕靈不可避免地想要上廁所了。
雖然是單人病房,病房裡就有獨立的衛生間,但短短的一段距離,喬慕靈還是摸索了很久。
這裡不是家,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喬慕靈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旦失去了視力,原本覺得輕而易舉的事情,竟然會變得這麽難。
一間病房能有多大?可喬慕靈愣是走到全身是汗。
既是累的,也是怕的。
她很擔心自己再一次撞到哪裡,或者摔倒,腳趾頭上的傷還沒有好,要是再添新傷,自己可就別想離開醫院了。
終於摸到了衛生間的門,喬慕靈松了一口氣,她帶上門,小心地褪下褲子,坐到了馬桶上。
一滴,兩滴……
眼淚無聲地落下,她從小就要強,什麽時候如此狼狽過,就連上個廁所都快要丟了半條命。
假如她沒忍住,或者一直找不到衛生間在哪裡,說不定就真的會尿褲子了。
那樣的話,她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哭了大半天,喬慕靈也累了,她站起來,摸了半天,先找到衝水按鈕,這才放心。
她身上穿的是病號服,不好看,勝在寬松,方便穿脫。
以前喬慕靈還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如今眼睛看不到了,才意識到在黑暗的世界裡,即便只是穿衣服這種小事,都倍加艱難。
她提上褲子,準備走出來。
腳下好像有水,她走了兩步,就感覺到了,鞋底發滑。
因為心裡害怕摔倒,所以,喬慕靈越走越戰戰兢兢。
問題是,她越是擔心,腳步就越是不穩。
終於,喬慕靈的手指尖已經摸到了衛生間的門。
她心裡一松,臉上也跟著露出一抹輕松的微笑,準備推開門。
忽然,腳下一滑,門口的一小灘水漬被她踩了個正著,她進去的時候僥幸邁過去,但出來的時候可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整個人向前一撲,下巴最先著地,上排牙齒重重地磕到了下嘴唇上,幾乎是同一時間,喬慕靈就嘗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道。
她面朝下地倒在地上,雙手握拳,忍不住用力地拍打著冰涼的地面,嚎啕大哭起來。
兩行眼淚混合著嘴裡的血水蜿蜒而下,又鹹又腥,透著苦澀。
羅彥提著一個行李包,距離病房還有幾米遠的地方,他就聽到了喬慕靈的哭聲。
他暗道不好,急忙衝了進去,一眼就看見她摔倒在地,正在痛哭。
“怎麽不喊護士帶你去上廁所?來,我扶你起來。”
羅彥一看就明白了,知道她是想要去方便,又不好意思麻煩別人,結果一個人摸索著,到底出了事。
喬慕靈也不開口,只是止住了哭泣,耷拉著腦袋,用手背抹了抹臉。
“嘴唇破了,我先收拾一下,一會兒讓護士來給你上藥。”
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確定除了嘴唇上的一點外傷以外,喬慕靈沒有其他大礙,羅彥懸著的一顆心才終於放下。
他先把喬慕靈攙扶到了床上,讓她坐好,然後去喊人。
很快,護士來了,給喬慕靈上藥。
羅彥順便拿著拖把,把衛生間的地面重新拖了一遍,全都擦得乾乾的,以免再有人滑倒。
等護士給喬慕靈上完了藥,羅彥決定,要和喬慕靈談一談。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覺得,你要不要考慮去找你媽媽?另外,國外的醫學水平也確實比國內要領先一截,我一直想要去國外深造,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路上也能照顧你。”
他之前就說過類似的話,想要出國進修一段時間,這個念頭由來已久,倒也不是心血來潮。
喬慕靈點點頭:“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考慮一下吧。”
兩天后,喬慕靈的主治醫生收到了來自國外的郵件回復,業內有名的庫珀博士表示,她的病情比較罕見,自己很希望能夠和患者本人進行一下直接接觸。
這算是一個壞消息,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是,喬慕靈沒有辦法再心存僥幸了,她原本還想著,也許再過兩天,自己睡醒一覺,就又能恢復視力了。
好消息是,庫珀博士是目前世界一流的腦神經醫學家,如果他願意為她治療的話,康復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你覺得怎麽樣?”
羅彥征求著喬慕靈的意見。
她無奈地歎氣:“還能怎麽樣,當然是去找庫珀博士了,他能願意見我,這已經是不幸中的最大萬幸了。”
“好,那我去安排,我們盡快出發。”
羅彥飛快地說道。
喬慕靈愣了:“你真的要去?我一直以為你是在開玩笑的。你別擔心,只要事先和航空公司打過招呼,他們會有專門的工作人員來照顧我的,你不用陪我。”
他也笑了起來:“誰說我是陪著你了,前兩天我就和之前就聯系過的學校通過電話了,其實我早就拿到獎學金了,只不過一直沒有下定決心,我打算去進修一個課程,為期一年。一年以後,等我再回國,這段海外留學的經歷對我將來評職稱也很有幫助的。”
喬慕靈有些驚訝:“真的?你可別騙我。”
“我騙你幹嘛,再說了,如果是假的,一出國不就穿幫了嗎,我上哪兒去混一年去。”
羅彥失笑。
她這才放心。
接下來,就是去辦簽證,買機票,和庫珀醫生聯系,等等。
由於喬慕靈看不到,這些事情都是羅彥在辦。
恰逢年底,各種事情都堆積到了一起,幾天下來,他明顯消瘦了。
就連張主任都納悶:“你是去讀書,還是去移民啊?怎麽整天一副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還有那個喬慕靈,怎麽實習一結束,連醫院都不來了,也不說請大家吃頓飯……”
看得出來,他略有不滿。
“她啊,前幾天看到她了,她起水痘了,怕傳染大家。本來她還說要請大家吃飯呢,可一看她那樣,我說還是算了吧。”
羅彥隨口扯了個謊,張主任一向怕死得要命,聞言,他立即把她的實習鑒定交給羅彥,讓他幫忙轉交,好像生怕喬慕靈改天來找自己。
這些事情都好辦,不過,關於喬慕靈本人的一些私事,羅彥就不好幫忙了。
比如,喬慕靈回國以後住的公寓,開的車子,都是喬念的。
她這一走,房子車子都得還給喬念,但她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不禁有些兩難。
最後,還是羅彥想了辦法,將車子寄存到一家汽車租賃服務公司,又和公寓的物業管理辦公室打了招呼,說業主要出差一段時間,請他們幫忙留意。
“差不多了吧,想想還有什麽事情。不過你也不用太著急,萬一有什麽事情,我隨時可以飛回來處理。”
羅彥安慰道。
在喬慕靈的內心裡,其實,在臨走之前,她還是想要再見喬修德一面的。
哪怕,看不到。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從很小的時候,他們就聚少離多,尤其是喬修德再婚以後,有了更小的兒子,喬慕靈對他的感情就變得十分複雜,想要親近,又望而卻步。
“走之前,我想見我爸一次,你能帶我去嗎?”
喬慕靈一臉祈求地問道。
羅彥不忍拒絕,答應了她。
兩個人離開醫院,直奔喬氏。
喬修德多年來一直在喬氏工作,算是堂弟喬思捷的左膀右臂,深得他的信任。
他一直負責工程部這一塊,所以平日裡也十分辛苦,經常去工地。
喬慕靈也不敢保證,自己到了喬氏,一定就能見到他。
“可是,他一看見你,不就全知道了嗎?”
羅彥有些不解。
“不會,喬氏一樓有一個小咖啡吧,我們去那裡坐一會兒,我把我爸爸的照片給你看,你要是見到他,就跟我說一聲,這就可以了。”
幾天的時間,喬慕靈已經漸漸地適應了黑暗,她平靜地說道。
雖然不能用眼睛去看,但只要距離爸爸近一點,在走之前,她就會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