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一銘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這才笑吟吟地回答道：“有什麽不知道的？你那兩隻眼睛，一見到戰家的小丫頭，就從裡面向外冒綠光，誰還不明白是怎的？”

  顏霽珩有些尷尬，自己也喝了一口酒，用來掩飾著。

  “也、也沒那麽明顯吧……”

  他喃喃道。

  “兒子，爸把你當成親兒子，從見到你第一天起，爸就決定了，一定會好好栽培你。這麽多年來，你自己也爭氣，比我強多了，所以我放心讓你來接我的班。”

  說到激動之處，尹一銘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禁有一點眼淚汪汪的。

  顏霽珩也握住養父的手，連聲說道：“爸，我也把你看作是我的親爸，沒有任何的區別，我會孝順你，比親生兒子做得更好！”

  尹一銘不停點頭，抹了一下眼睛：“兒子，比起別人，你什麽都不差！就算是和戰家的孩子比，你也不會矮一頭！打起精神來，別被所謂的出身所打倒，那東西只是一方面，不能決定你的一輩子！再說，你剛才說了，把我當成親爸，難道我尹一銘讓你抬不起頭來嗎？”

  顏霽珩急忙說不是。

  他的眼圈也紅了：“爸，我和琳琳坦白了，她被嚇得不輕，我……我不想自取其辱，我寧可離她遠遠的，站在旁邊，暗中保護她……”

  聽完，尹一銘一拍大腿，直罵他糊塗。

  “我不會談戀愛，難道你也不會？這東西也遺傳？還暗中保護，真是酸死我了，你以為你演瓊瑤劇呢？以後，等琳琳有了老公，用得著你保護？別說保護了，看一眼都看不著了！榆木腦袋，不開竅！好不容易喜歡一個女人，當然是擁有她，照顧她，把她養得白白胖胖……”

  他越說聲音越低，然後“咣當”一聲，倒在桌上。

  沒過兩秒鍾，尹一銘發出了震天的呼嚕聲。

  顏霽珩無奈地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這老頭，酒量不怎的，還非要喝，逢喝必多，這麽多年就沒例外過……”

  他先把尹一銘弄回臥室，給他蓋好被子，然後走出去，收拾桌子，把一切都歸置整齊，這才離開。

  因為喝了酒，所以顏霽珩沒有開車，沿著別墅區的林蔭小徑，隨意地走著。

  退休以後，尹一銘在距離戰行川家不遠的地方，也買了一套小別墅，自己住著。

  他一輩子沒有結婚，據說是在婚禮前不久，失去了畢生摯愛，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對任何女人產生過愛情，雖然偶爾也會認識一兩個不錯的對象，但都是約會一段時間便無疾而終。聽說，女人們打退堂鼓，都是因為尹一銘有一個養子，而且在婚後也不打算再要小孩，人家當然不願意。

  “你不用擔心我，我離你戰叔叔住得近，偶爾還能去蹭蹭飯，彼此有個照應。你呢，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公司我已經完全交給你，以後不會再過問，是好是壞，那都是你的事了。”

  當初他買下這裡的房子，對顏霽珩如是說道。

  一邊回憶著往事，顏霽珩一邊慢慢散著步。

  小徑的另一頭，戰睿琳抱著一大束洋桔梗，朝著家的方向，快步走著。

  自從上一次喬念去了戰家，她已經連續很多天沒有在家裡吃晚飯了，一方面是工作忙，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想要回避爸媽的詢問。

  為此，冉習習下了最後通牒，在電話裡告訴戰睿琳，今天必須按時下班，她要是不回家吃飯，她和戰行川也不吃了，索性一起絕食。

  在這個世界上，最慘的事情不是你有一個任性的媽，最慘的是，你有一個比你自己還任性的媽，而且，你爸還慣著她。

  所以，戰睿琳走得飛快，唯恐回家晚了，還特地在花店為冉習習買了一束花，權當賠罪。

  兩個人因為各懷心事，一直到走得很近了，才看見彼此。

  “回家了。”

  顏霽珩向戰睿琳點點頭，輕聲開口。

  “嗯，剛下班。”

  她也勉強微笑了一下。

  接下來，就是長達幾秒鍾的沉默。

  “我幫你拿吧。”

  見她抱著一大束花，走路都不太方便了，顏霽珩主動說道。

  “沒事，不用了，反正也快到了。你是來看尹叔叔的？”

  戰睿琳婉言謝絕道，她看見顏霽珩應該是從尹一銘家的方向走出來的，於是隨口問道。

  “嗯。”

  他應了一句，然後就無話可說了。

  認識這麽多年，從有記憶開始，戰睿琳就認識顏霽珩了，可她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麽不自在過。和他面對面站在路邊，卻無話可說，氣氛壓抑得令她甚至想要拔腿就跑。

  “那個，我先回去了。”

  她咬咬牙，剛要邁步，顏霽珩卻忽然開口了：“好久沒去你家了，剛才在我爸那裡光喝酒，沒吃東西，能去蹭頓飯嗎？真想念李姨的拿手菜，讓我一頓能吃兩大碗米飯。”

  一聽這話，戰睿琳有些愣了。

  但她還是下意識地點頭：“去唄，家裡什麽時候差你一雙筷子了？只是你不去而已。”

  想了想，戰睿琳又把手裡的花束遞給顏霽珩，小聲說道：“就說是你買的吧，哄我媽高興，千萬別說漏嘴了。”

  她越說聲音越低，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他伸手接過，嘴上說好。

  兩個人的手碰到一起，戰睿琳本能地向後縮了一下，好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一樣。

  顏霽珩感覺到了，他原本還以為，自己能夠做到面不改色，但是，在一刹那，他心中的佔有欲一下子翻騰起來。

  因為，在他腦子裡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法，那就是如果真的像尹一銘所說的那樣，將來有一天，戰睿琳嫁給了別人，就再也不屬於他了，他或許連默默守護的機會都沒有。

  絕對不可以！

  與此同時，顏霽珩的身上迸發出一股殺氣。

  戰睿琳顫聲問道：“你怎麽了？”

  他愣了一下，整個人立即放松下來，向她笑了笑：“沒事，走吧。”

  看見顏霽珩和戰睿琳兩個人一起進門，冉習習顯然十分吃驚。

  “冉阿姨，好久沒來看你了。”

  顏霽珩主動把花束遞給冉習習，又補充了一句：“我陪我爸坐了一會兒，要不然早就過來了，正好，在路上遇到琳琳了，就過來蹭飯。”

  冉習習接過花，笑道：“又讓你破費，你隨時來吃飯都可以，這裡就和你家一樣，什麽都不用買。”

  聞聲，戰行川也走了出來：“就是，回自己家吃飯，花錢幹嘛？快進來，洗手，準備吃晚飯。”

  戰睿琳說了一聲“我去換衣服”就匆匆跑上了樓。

  落座之後，戰行川照例先問了問顏霽珩最近在忙什麽，後者也都逐一回答了，然後大家便紛紛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哎，睿睿的婚禮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辦，要是再拖下去，我怕孩子都要生出來了，根本沒有辦法向親家交代。”

  吃著吃著飯，冉習習又忍不住歎氣。

  顏霽珩咽下嘴裡的食物，安慰道：“別擔心，他自己有分寸，等我過兩天去問問他，看他到底怎麽想的。”

  戰行川連連點頭：“是啊，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睿睿拿你當大哥，一定會和你說實話的。”

  說罷，他夾了一塊肉給顏霽珩，讓他多吃一點兒。

  晚飯之後，顏霽珩沒有多坐，提出要走。

  “琳琳，你送送我吧。”

  他看見戰睿琳坐在一旁，主動要求道。

  她似乎不太情願，但還是站了起來，和顏霽珩一起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慢，好像在故意拖延著時間似的。

  戰睿琳沒有穿外套，走了幾步，就用雙臂抱住了自己。

  顏霽珩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肩膀上，也不說話，只是停下來了腳步，抬頭看著夜空。

  她抓著衣領，等了半天，發現顏霽珩居然正在看星星。

  戰睿琳揚著頭，也跟著去看，可是，她不覺得有什麽好看的。

  “你不會是相信電視劇裡說的，人死了，就會變成一顆星星吧？”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偶像劇裡都是這麽演的。

  “不是。”

  顏霽珩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看著戰睿琳：“脖子不太舒服，仰一仰頭，感覺好多了。”

  她：“……”

  這個冷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

  戰睿琳氣得轉身要走。

  顏霽珩急忙一把拉住她，試圖挽留：“別走，我隻想和你單獨在一起站一會兒，哪怕什麽話都不說，也行。”

  她果然什麽話都不說，但乖乖站住了。

  “那個，別跟喬念在一起。”

  憋了半天，顏霽珩隻醞釀出來了這麽一句話。

  戰睿琳一挑眉毛，瞪著大眼睛：“為什麽？”

  他想了又想：“你們不適合。”

  猶豫再三，顏霽珩還是沒有把喬念和戰睿琳的關系告訴她。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他覺得，最好還是不要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以免惹出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一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開車撞死了喬念的親生母親，顏霽珩總覺得，以後說不定還會發生什麽難以預料的事情。

  等了又等，就等來這麽一句話，戰睿琳失望透頂。

  什麽叫不合適，她生起氣來：“用不著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情，以後都不用你操心！”

  說完，戰睿琳轉身就走。

  “不讓我管，你想讓誰管？”

  顏霽珩的反應比她想象中的快多了，他衝上去，一把將她扛起來，放在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