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女人微眯著眼睛,站在原地,手中穩穩地握著咖啡的紙杯。她側過頭,注視著那個異國男人越走越遠了。
他走路的姿勢十分優雅,西裝褲裡的兩條腿又長又直,連每邁一步的距離都像是測量過的大小適中。
果然,美貌的男色也是值得欣賞的,起碼,她此刻的心情沒有之前那麽晦暗了。
她才是真正的刁冉冉。
在喬言訥和溫逸彤的婚禮上,將準新郎搶走的那個神秘女人。
如此恣意妄為,如此驚世駭俗,除了她,也沒有誰能夠做出來這種不計後果的事情了。不過,對於這位真正的刁家大小姐來說,還有什麽事情是她不敢做的呢?更何況,還是和喬言訥有關的事情。
畢竟,那是她從少女時期就真心愛上的人啊。雖然她死也不肯承認這一點,她生來古怪的驕傲,令她甚至連正視自己的內心都不願意做到。
喝完了一杯濃濃的espresso,困倦退去,她踱步走回去,想看看處理結果。
她的時間有限,不可能一直耗在機場。
何況,算算時間,喬言訥也快落地,她要去酒店和他碰面。
慶幸的是,得到消息以後,她的私人助理王可可及時從市區內的酒店趕到了機場。
王可可最近半年都在負責她的飲食起居,當然也包括為她辦理各種手續,定時去維護她的假護照,假簽證,以免她被海關和各大使館盯上。這一次喬言訥的護照和機票也都是她幫忙一手搞定的,很有效率,所以,刁冉冉對她還算滿意,一再給她加薪。
一年前,在紐約曼哈頓爆炸案那一天之後,她就和完全不知內情的冉習習更換了身份。一切似乎都是天意,人群被疏散的時候,刁冉冉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向前衝去,被一輛車撞到,而冉習習則在爆炸中受傷,兩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被送往了同一家醫院,而且在同一個急診室,相隔不超過五米。
刁冉冉從小就異常獨立,母親活著的時候,她還稍微有些女孩兒的天真爛漫,秋境過世以後,她的性格變得更加古怪冷漠,和刁成羲的父女關系也十分緊張。兩人之間表面的和諧,在律擎寰和律擎宇拿著他們三個人上床的照片和視頻去要挾刁成羲之後,徹底被撕裂。
甚至,刁成羲在打了她之後,揚言要收回她的公司,和她斷絕父女關系。
雖然只是一時的氣話,卻令刁冉冉不得不為自己的前途開始擔憂。幾年前,她便得知自己還有個雙胞胎姐妹,只是苦於無法當面和她相認。但是,從那個時候起,在她的心中,就有一個可怕的計劃,在隱隱成形,一天比一天催促著她去實施。
她本以為,一切不會那麽巧,直到在紐約的醫院裡,發現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孩兒,竟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又充滿了陰謀的味道。
刁冉冉花了一大筆錢,買通了醫院的一個醫生和兩個護士,將兩個人的身份對調,並且在病歷上做了手腳,讓醒過來的冉習習誤以為自己的頭部重傷,導致了嚴重失憶,而且通過周圍信息的一再固化,她只能相信自己的身體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只能以刁冉冉的身份生活下去。
而她自己,則利用在爆炸案中死亡的冉習習的身份,從人間蒸發了。
當然,聰明如她,並不會躲藏在暗處,銷聲匿跡。
她利用虛假護照多次回國,並且“潛入”刁家,三番五次用一些小手段小計謀來驚嚇冉習習,令她以為自己的精神狀況出現問題,對於生活中出現的個別巧合無法去判斷,一再干擾她的正常的思考能力。
刁冉冉的目的有很多,比如,讓雙胞胎妹妹去親手報復刁成羲,比如,讓雙胞胎妹妹去調查清楚她的養父的真正死因,再比如,躲開律擎寰和律擎宇的騷擾。當然,這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喬言訥。
那個秘密,她不想被人知曉,哪怕是他最愛的人,也不可以。
“瑞秋小姐,好消息!”
剛走到門口,正在到處找她的王可可就衝過來,一臉欣喜地對她喊道。
在國外,刁冉冉自然不能再隨便使用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她一般都使用英文名字rachel,這是秋境為她起的。從前,她還不理解,自己為什麽叫“冉冉”,她一直以為是“冉冉升起”的意思,還真的覺得自己是一顆星。直到後來,她無意間看見母親的日記,才明白了一切。
“航空公司說,已經找到您的行李了!跟下一班航班一起運過來,然後派人送到酒店,我已經留下了酒店地址和房間號,送來了會和我們聯系的!”
王可可的辦事效率很高,一邊說著,一邊和刁冉冉向機場的停車場走去,準備回酒店。
“他呢?”
刁冉冉戴上墨鏡,壓低聲音,用中文問道。
王可可的中文不好,一般都是刁冉冉說中文,她用英文回答。
“航班稍有延誤,大概一小時以後會落地,我已經安排人去接了,直接送到酒店。”
“那就好。”
刁冉冉衝她微微一笑,紅唇微抿,繼續問道:“那我和波尼·克爾斯先生的見面呢?到底是十分鍾,還是二十分鍾?他的助理有回復了嗎?”
王可可露出為難的表情,懊惱著開口:“那個老巫婆!隻肯給我們三分鍾,還說她根本不相信,這世上除了法國人以外,還有其他人能夠調製出一流的香水!”
三分鍾,可能連說幾句話的時間都不夠,看來,老巫婆是篤定她這個中國女人不可能有真才實學了。
刁冉冉不敢拿出自己的真實資歷來,因為身份是偽造的,所以,她無法說出自己曾是蒂埃裡·瓦薩的助手,只能用一張白紙似的背景來大膽地主動接觸這位時尚教主。
波尼·克爾斯並不是調香師,也不是設計師,嚴格來說,他只是一個時尚博主,每天在網絡上撰寫時尚博文。
但他卻是歐洲時尚界的一個風向標式的重要人物,他引領了每一年的時尚潮流,他說今年流行藍,那麽滿世界都是希臘藍、土耳其藍和英國藍,他說今年蕾絲會大火,那麽就連上東區富人們的狗都會在出門拉屎的時候戴上一枚蕾絲蝴蝶結。
只要能夠獲得他的青睞,哪怕是一隻兔子一隻貓,也能在時尚界佔據一席之地。
“她以為三分鍾就不是一個機遇嗎?我會讓她知道,她以後絕對會後悔給我三分鍾的。她應該連一分鍾都不給我。”
世界就是這麽的殘酷,人活一世,機遇卻很有可能只有那麽一次,抓住了便是,若是抓不住,又去怪誰?!
王可可親自開車,特地在本地的汽車租賃公司租下了一輛黑色保姆車,將刁冉冉送到了酒店。
帶閣樓的私人套房,位置清淨,視線開闊。
因為行李還在路上,所以王可可在酒店的一樓購買了暫時的換洗衣物,長途飛行之後,刁冉冉疲憊不堪,泡澡解乏。
“buongiorno.”
“arrivederci.”
“grazie!”
躺在寬大的浴缸裡,刁冉冉一邊往身上撩水,一邊反覆默念著新學的幾個單詞,無非是“你好”、“再見”、“謝謝”等常用語,為與波尼·克爾斯先生的會面做著準備。
她終於有了身在意大利的感覺,一切都好像不那麽真實似的,讓她陷入奢華的迷茫中難以自拔。
等她出來的時候,王可可正在對著清單整理剛剛送過來的行李。
兩個大箱子一個不少,端端正正地擺放在地毯中央。其他人的私人物品也都逐一找回,沒有丟失。
旁邊的沙發上還放著一封隨行李附上的公司道歉信及一份包裝精美的蛋糕。
“送回來了?”
她有些驚訝,航空公司還真是很有效率,居然真的能找回來,她甚至已經暗暗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起身的時候,刁冉冉忽然就想起在走廊裡時,那個偶遇的男人對自己說的那一句話,還真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啊。
就好像,無論她置身何處,想的念的愛的,都只是同一個男人,猶如百川歸於大海,信徒皈依教法。
剛整理好行李,門鈴響起。
王可可前去應門,她看了一眼電子屏,確定來人是喬言訥,這才打開房門。
他從澳門直飛羅馬,此刻臉上有著明顯的疲憊之色,但一雙眼睛裡,卻是止不住的興奮,滿滿地幾乎溢出來,尤其,當他看見站在窗前的女人時。
“冉冉,真的是你!”
喬言訥丟下行李,想也不想地衝到窗前,從後面一把抱住自己朝思暮想的最愛。
婚禮當天,他在電梯裡見到了她,和她一起離開舉辦婚禮的酒店。
但是,當他把車子開出幾公裡之後,她卻讓他靠著路邊把車子停下。
下一秒,喬言訥還來不及問她,為什麽會突然改變主意,來參加他的婚禮,他隻嗅到一股淡淡的甜味,然後便暈倒了。再次醒來,已經是在一處陌生的公寓中,她不在,只有一個陌生人等著他醒來,告訴他接下來要做什麽,去哪裡和她會和,等等。
他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飛行數萬公裡來此,慶幸的是,真的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