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行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何叔口中說出來的話,令他全身的血液一瞬間全都湧向頭頂,他的身體微微搖晃了兩下,但還是馬上穩住了。
刁冉冉看出來他是在強撐,急忙伸出手,一把攙扶住他。
“何叔,快打電話,快!”
她咬緊牙關,吃力地擠出來一句話,然而,當她的視線落在何叔沾滿鮮血的雙手上,還是不可避免地一陣心驚肉跳,一股強烈的惡心從胃裡翻騰上來,她急忙用手捂住嘴。
門外亂作一團,王靜姝從樓頂花園掉下來,落在了大宅門前的空地上,旁邊就是游泳池。倘若她落在水裡,情況也會稍微好一些,畢竟她是會游泳的,平時為了保持身材,經常會下水遊幾圈,鍛煉身體。
只可惜,她是摔在了地上,眼耳口鼻都向外狂湧出大片的鮮血。
最先跑出去的何叔曾經試圖把王靜姝從地上扶起來,卻摸了一手的血,眼看著血越流越多,不只是何叔,其他人也都不敢再碰她,只是在旁邊圍了一圈,不知所措。
嗚嗚作響的救護車在十幾分鍾之後方才趕到,將已經昏死過去的王靜姝抬上擔架,所幸,她還有一口氣,沒有死。
果然被戰行川說中了,從這種高度的樓層上跳下來,真的是生不生,死不死。
戰勵暘、何叔和趙伯三個人一起坐上救護車,前往醫院,戰行川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去,他留下來,思考了幾秒鍾,果斷地報了警。
刁冉冉萬分不解:“你報警做什麽?這種時候,就不怕把記者招來嗎?他們本來就唯恐天下不亂,要是知道你媽媽跳了樓,再順藤摸瓜查到她去借高利貸的事情,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最近幾次和媒體打交道的經歷,無一例外,全都很不愉快,也難怪她會對一些記者的胡說八道極為厭惡,十分排斥他們。
“沒辦法,憑我對她的了解,她是不會自殺的。可是她現在真的出事了,我必須叫警察過來看一下,哪怕只是單純地做記錄,留個案底也好。我怕到時候說不清楚,甚至有人可能會懷疑是我做的,你懂嗎?”
戰行川握著手機,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看向刁冉冉。
她錯愕地張了張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的親生母親尚在急救車上搶救,而他這個做兒子的,最擔心的是自己可能會冤枉成殺人凶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證清白上,卻並不怎麽擔心生死未卜的至親。
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才會生養出這樣的兒子,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歷才會導致母子之間的感情淡薄至此!
她打了個冷顫,沒有再說話了。
如今她也是即將做母親的人,對這些事情要比常人更敏感一些。刁冉冉不自覺地有些害怕,她甚至憂慮著,自己腹中的孩子會走上戰行川的老路,再過三十年,自己可能會比王靜姝的下場還要淒慘。
不,她不希望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她也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她一定要好好地疼愛她的孩子,好好地教育她的孩子,只求他(她)善良,平安,千萬不要成為一個惡毒的人。
刁冉冉默默地想著這些,而另一邊,戰行川果真打了電話報警。
警察出警的速度要比她想象得更快一些,很快,兩個警察過來了。
“是我報的警。我母親剛才從樓頂上掉下來了,我們當時都沒有看見她到底是怎麽掉下來的,所以,麻煩兩位警官和我一起上去看一下。出事以後,一直沒有人再上去了,所以現場應該沒有被破壞。”
戰行川主動說道。
說完,他扭頭看向刁冉冉,又讓一旁的王嬸好好照看她。
“我和他們上去看看,也許會有什麽發現。你在這裡等著,如果不舒服,就上樓躺著。”
刁冉冉無聲地點頭,其實,她也很好奇,王靜姝為什麽要跳下來。按照戰行川的說法,他已經說服她了,當大家都走進來的時候,王靜姝停止了哭泣,似乎也準備要下來了,可結果卻是,她又改變了主意。
戰行川在前面帶路,兩個警察和他一起上了樓頂。
半小時以後,他們三個人一起下來了。
刁冉冉一直坐在沙發上,眼看著他們走下來,她也緊張得不得了,兩隻手都握成了拳頭。
“謝謝你們過來,既然根據現場痕跡,初步判斷是意外,那我們也就自認倒霉,這個也沒有辦法去追究具體是誰的責任……不過,還是謝謝你們,兩位慢走……”
戰行川口中客氣地說道,然後把他們送出門。
一回頭,他看見刁冉冉正緊張地注視著門口的方向,顯然,她還懵懂著,不明白到底怎麽了。
“根據現場留下的情況,剛才那兩個警察初步判定,這是一起意外。不過,要是想要確定的話,還得找鑒定科的警察過來查看一下。我暫時還沒有想好要不要讓他們來,先等等看醫院那邊的消息吧。”
戰行川長出一口氣,把剛才的經過講給刁冉冉。
原來,王靜姝是打算下來的。但是,她在轉身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塊花盆的碎片,很不巧的是,戰家的花盆大多都是瓷盆,碎了之後,一片一片,斷面光滑。她的鞋底一踩到瓷片,驟然間打滑,王靜姝沒有站穩,身體仰面向後倒去,直接越過了欄杆,翻了下去。
也就是說,她根本不是主動跳下去的,而是在已經轉過身,準備下樓的時候,不小心仰下去的。
兩個警察也算是經驗豐富,查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給出來了這個大膽的猜測。不過,要是想要進一步確認的話,還要結合王靜姝身上的痕跡。而她現在被送到醫院去了,暫時沒有辦法給出確切結論。
他們建議戰行川親自去報警,由當地派出所的鑒證科出面來看現場,畢竟現在只是簡單的出警,如今警力嚴重不足,他們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裡。
“那我們怎麽辦?”
刁冉冉懵了,如果說是巧合,那這也真是太巧了,就像是阮梵的死一樣,充滿了驚險。
“要是人活著,我們就能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了。不過,我個人比較相信那兩個警察說的話,因為我也堅信她不會真的自殺的。”
和她相比,戰行川則是相當的冷靜,他剛才選擇果斷報警,並不是因為害怕,而只是想要避免自己牽扯其中。
“是是,但願媽媽吉人天相,要是她醒過來,就能跟我們說說,到底怎麽了……”
刁冉冉被這件事嚇得不輕,她原以為,何叔在電話裡說的,王靜姝醒來之後情緒不穩定,在家裡鬧,也不過就是砸砸東西,哭哭啼啼之類的,沒想到,居然嚴重到要出人命的地步。
“現在,你還覺得讓他們回來,是對大家都好的一件事了嗎?”
戰行川一挑眉,冷哼一聲。
她語塞,陷入沉默,她也沒料到,自己的公婆一把年紀了,卻還能惹出來這麽多的爛攤子。看來,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以為婚姻生活很簡單,自己只要做一個心地善良的媳婦,就能和公婆相處融洽,大家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有錢的,沒錢的,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以後都聽你的了。”
刁冉冉悶悶地說了一聲,耷拉著腦袋,有點兒泄氣。
戰行川被她的沮喪神態逗得忍不住舒展開了一雙緊皺的眉頭,剛要說話,他的手機響了。
“何叔,情況怎麽樣?什麽?這麽嚴重?那……那還有得救嗎?那好,你們先留在那裡,我把冉冉這邊處理好,馬上過去……”
他放下手機,對著王嬸不由分說地吩咐道:“我走之後,把門鎖好,記得把密碼重新設置一下,然後告訴何叔,車庫和前後的監控都打開,要是有記者打電話詢問,一概不理會。千萬幫我照顧好冉冉,她最近吐得厲害,你看廚房有什麽清淡的,給她做一點兒吃。”
說完,戰行川又看向刁冉冉:“想吃什麽給我留言,回來的路上要是還有賣的,我給你帶回來。”
她本想和他一起去醫院,可一想到如今的自己動不動就要吐,還是不要去做累贅了,免得讓他分心,於是刁冉冉點點頭,沒有再堅持。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戰勵暘和戰行川一行人才從醫院回來。
刁冉冉和家裡的傭人全都沒有休息,大家都在一樓客廳裡坐著,等著消息。
戰勵暘面色枯黃,看起來異常的疲憊,何叔和趙伯一左一右地攙扶著他走進門,讓他先坐下來休息。
戰行川沉默著走在最後面,同樣也是一臉的疲憊。
見他們的臉色都不好看,眾人的心中其實都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只是誰也不敢率先開口詢問。
刁冉冉握緊了拳頭,又松開,又握緊,一臉緊張地看向戰行川。
他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朝她看過來,嘴唇動了動,啞聲開口道:“搶救回來了,人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