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妙妙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戰行川本以為她聽見了,很快就能轉身走了,哪知道再一抬頭,他看見她正歪著頭盯著自己。
他被她盯得心裡有點兒發虛,沒辦法,孔妙妙和容謙在一起久了,也極為擅長洞察人心,而且她特別喜歡拿戰行川來練手,這幾年都快變成讀心神探了,每次都能把他的內心真實想法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的。
“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看著我,不怕你家容謙吃醋?”
戰行川故作輕松地開著玩笑,內心卻有幾分惴惴不安,生怕被孔妙妙看出端倪。
果然,她皺了皺鼻尖,一臉疑惑地問道:“馮局長是負責稽查那一塊兒的,公司的稅務沒有任何問題,你找他吃飯做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孔妙妙就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最近不是政務改革麽?找他打聽打聽內部消息,我們年年都繳納那麽多的稅款,提前知道一點兒政策也不為過吧?”
這個說辭,是戰行川早就想好了的,所以他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哪知道,孔妙妙不依不饒:“那為什麽非要找他?張局長可比他的消息靈通多了,他一個搞稽查的,成天都是小報告,能知道什麽內部消息?”
戰行川微微怔了怔,沒想到她這麽刨根問底兒,隻好繼續扯謊:“馮局長貪杯,喝點兒酒之後,嘴就沒有把門的了,我比較容易套話。你說的那個張局長,他一個人能喝我三個,我都倒了人家還清醒著呢,還能問出來什麽?”
這倒也是實情,從前孔妙妙陪著戰行川去應酬,那麽多人之中,她最打怵的就是這個張局長,特別能喝,也特別會勸酒,往往是一桌子的人都喝趴下了,他還“屹立不倒”呢。
“好吧,”她一臉無奈地點頭:“我去幫你約他,看看你們兩個什麽時間能夠碰上,還是老地方嗎?”
戰行川搖頭:“不了,去‘偶’吧,畢竟是自己的地盤,說話做事都放心一些,然後我安排他在那兒住一宿。”
潛台詞不言而喻,不僅要喝酒,還要做點兒男人都喜歡的事兒。
孔妙妙“噗嗤”一笑,嗔道:“我就說你之前怎麽鬧著要投資,原來是打算弄個淫窩兒啊?小心別讓警察叔叔掃黃打非的時候給你一鍋端了!”
戰行川終於放下心來,也隨口笑道:“借你吉言,你家男人也出了不少錢,算是二股東,我要是進去了,一定不忘跟警察叔叔坦白從寬,第一個就把他給抖落出來!”
她呸了一口,這才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呼。”
戰行川拍了一下額頭,真是丟臉,他居然要當著自己的表妹一口氣說出這麽多的謊話,誰讓孔妙妙是個很執拗的人呢。要是她知道,自己正在算計著刁冉冉,那麽她一定會再次大發雷霆,說什麽也不肯和自己同流合汙了。
希望,馮局長那邊能幫自己出謀劃策一下,一般的企業很少有在帳務上完全沒有問題的,不是這裡有一點兒,就是那裡有一點兒,總歸不可能是完全乾淨。尤其是刁成羲那種人,手腳就更加不可能讓人挑不出半點兒毛病了。只要能夠查到證據,他不信刁冉冉還能夠力挽狂瀾,一次或許可以,第二次她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
移植的第七天,刁冉冉開始坐立難安起來。
她上網查過,有些人在第六天就能測出來受孕結果了,所以她也忍不住了,但是又怕時間太短,測出來的結果不夠準確,如果沒測出來,反而會影響心情。
帶著這種糾結的情緒,她一會兒去一趟衛生間,拿出驗孕棒,想了想又放回去,走出來,過一會兒又去了一趟,反反覆複重複了四、五次。
“你拉肚子了?”
戰行川一邊往腿上套著睡褲,一邊好奇地問道。從他醒過來之後,刁冉冉已經折騰好幾遍了,進進出出的,臉上的表情也有點兒扭曲似的。
“今天第七天了,你說我驗不驗?”
她咬著嘴唇,一臉的緊張,雖然語氣是猶豫的,但眼神裡還是帶著滿滿的期許。
戰行川愣了一下,思考了兩秒鍾,平靜道:“想驗就驗一下,免得你這麽忐忑不安的,一整天都掛念著。”
早孕檢測一般都是在早上進行的時候效果最準確,所以,要是刁冉冉把今天早上的時光給蹉跎過去,那可就要再熬上24小時,等明天早上才行了。
他的淡定反應有些觸動了刁冉冉,她的眼圈兒似乎有些泛紅,哽咽地應聲:“你根本就是不當一回事兒!驗不驗都跟你沒關系是不是?你不在乎!”
戰行川頓時懵了,明明是她問他驗不驗,而他也已經明確地告訴了她,想驗就驗。這個回答不帶有任何敷衍的味道,她怎麽能說他不在乎呢?!
天哪,如果這就是女人的思維,那他或許永遠跟不上她的節奏。
正腹誹著,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
戰行川拿起來一看,虞幼薇問他,她有消息了嗎?
這幾個字彷佛十分刺眼似的,讓他更加煩悶,隨手扔回去。
有些事情,原本是令人一直期待的,可是,隨著它一步步進行著,真的要發生了,不知道為何,卻又令人希望它不要發生,就此戛然而止比較好。
比如,刁冉冉懷孕這件事,戰行川甚至有些惡毒地想,這一次就失敗了吧,先等等,過幾個月之後再說。
可他又比誰都清楚,她有多麽渴望能夠盡快懷孕。
期待的人,也不只是刁冉冉一個,還有一直在等著消息的虞幼薇。
“我沒有不在乎。我只是想,你要是忍不住,現在就去驗。要是忍得住,就再等兩天,也能準確一些。無論你選擇哪一種,我都支持你,我只是怕你的心情受影響。”
說完,戰行川不再看刁冉冉的臉,轉身大步走出了臥室。
她一個人留在原地,手裡還握著一支已經拆開了外包裝的驗孕棒,兀自發著呆。
戰行川在隔壁衝了個澡,然後下樓快速地吃了早飯,就離開了家。
他開著車子,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開著,他不想留在家裡,也不想去公司,就這麽隨心所欲地開著,等他到反應過來,他才發現,自己是往戰家大宅開去了。
自從上一次把馬修帶到那裡,囚禁了幾天,戰行川已經好久沒回去了。
戰家大宅現在沒有戰家的人在住,隻留了幾個老傭人,半是養老,半是看房子。戰行川在商場上雖然一向狠辣,對家裡的老傭人還不錯,這裡面多多少少也因為虞思眉的緣故,一看到那些熟悉的傭人,他就會想起眉姨。
把車子一直開到大宅前,隨便找了個位置停好,戰行川從車裡拿出備用鑰匙,向別墅前走去。
周圍十分安靜,家中的老傭人們都上了年紀,在此安享天年,上午的時候,吃過了早飯,他們大多在別墅後面的花園裡打打太極,唱唱京劇之類的,自找樂趣。
果然,一走過去,遠遠地,戰行川就聽見了太極拳的伴奏音樂。
何叔最喜歡打太極,一定是他。
戰行川不想因為自己的突然來訪而打擾到他們,所以把腳步放輕一些。
他再走近一些,隱約聽見了有人說話的聲音,不過,因為他們的說話聲音不大,還有音樂,所以戰行川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麽。
“……是呀,那天可真是嚇死我了……”
“我也以為是呢……”
“誰說的,趙老哥,我這話也就跟你一個人說……”
“咳,咱們都是快死的人了,我還能說給誰……”
“就是,就是,我告訴你吧……”
花園裡的空地上,站著正在***太極拳的何叔和趙伯,他們兩個都是戰家資歷最老的傭人了,在戰行川出生之後不久,就來戰家工作了,幾乎算是看著他長大的。
他們聊天的聲音很低很低,所以,戰行川只能看見他們兩個在邊打拳邊聊天,嘴巴是動著的,然而說什麽,他卻沒法聽見。
對這些老人茶余飯後的閑聊不感興趣,戰行川走近一些,大聲喊道:“早啊,何叔,趙伯,最近身體怎麽樣?”
兩個老人一聽見這聲音,頓時渾身僵硬,呆立在原地。
他們慢慢地轉過身來,一見到來人果然是戰行川,兩張老臉全都變了顏色,由紅轉白。
“少、少爺,您怎麽、怎麽忽然來了?”
最後,還是趙伯率先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問道。
戰行川以為嚇到了他們,連忙退後一步,聲音也放低了一些:“路過,順便過來看看,你們打拳的樣子還真的很專業嘛。”
見他一切如常,趙伯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說沒有,鍛煉身體而已。
一旁的何叔同樣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戰行川,老臉慘白,噤若寒蟬地立在原地。
“我沒事了,只是路過而已。要是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
戰行川微微一點頭,又走了。
見他走遠,何叔和趙伯這才愣愣地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裡讀出了後怕的味道——果然啊,白天不說人,夜裡不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