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冉冉面無表情地看著白諾薇,對於她剛剛說出的那番頗為挑釁的話,並沒有馬上回應。
豪門太太生下一兒半女,得到長輩的獎賞,這的確不是什麽稀罕事。在有些人丁不那麽興旺的豪富家族,兒子媳婦生了男孩兒之後,父母會給出國外的豪宅,甚至是私人小島作為獎勵。
所以,雖然聽得出來白諾薇是在挖苦,不過,刁冉冉也沒有說什麽。
她並不在乎那些,只是默默祈禱母子平安,甚至一直到現在都不太關心懷的是兒子還是女兒。男也好,女也罷,不都是自己生的嗎?都什麽年代了,還要考慮那麽多。
“我家……我家真的那麽慘了嗎?我之前看過公司的帳,好像還不至於到關門大吉的境地。”
刁冉冉愁眉緊鎖,不敢相信事情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還有,我爸他人呢?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怎麽隻讓你一個人來了?我知道,他生我的氣,覺得我不該讓他早早退休。可是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他還和我賭氣,這是打算徹底不管公司了嗎?”
她又氣又哀,不等話說完,兩隻眼眶已經紅了。
白諾薇雖然和刁冉冉向來沒有什麽交情,也一直相看兩相厭,然而看著她現在挺著肚子,露出一臉無助的表情,她又忍不住產生了一絲憐憫。這種感情,很複雜,她又恨這個女人,可又有些可憐她。
而且,刁成羲的做法,也令白諾薇憤慨——他竟然無聲無息地出國了!
“我沒騙你,也沒有騙那些記者,你爸真的出國了,帶著一個學表演的女學生一起去的,呵,他天天和我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勾搭上的,估計是微信聊的吧。據說是去國外實地考察,也不知道哪個沒有腦子的居然還敢和他一起做生意。我聽他的語氣,似乎很得意,可能真的有人錢多了沒處花,要幫他鹹魚翻身吧。”
白諾薇一臉麻木地說道,現在,再聽見刁成羲和誰搞在一起的消息,她甚至已經不那麽心痛了。
她一直對刁成羲抱有希望,認為他縱橫商海幾十年,不會就這麽折戟沉沙。然而,當她真的聽到他有了一個卷土重來的機會,白諾薇發現,她卻並不像預料中的那麽開心。
就像是兩頭受傷的野獸,在同一個洞穴裡養傷,然而有一天,其中一頭卻要離開了。
“出國?實地考察?他都多大歲數了,還想折騰什麽?我又不會真的不管他!從他離開刁氏,回家休養的那天起,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我哪一樣給他降低標準了?說句不好聽的,以前他賺錢,那是時代給他的機遇!三十年前,就算是賣螺絲釘都能賺錢!可現在能行嗎?我不求他繼續賺錢,我只求他不要再敗錢!”
刁冉冉氣得說不下去,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默默垂淚。
有三五個員工似乎從門前經過,聽見聲音,不由得探頭探腦。
白諾薇呵斥一聲:“看什麽看?出去!”
幾道人影立即消失不見。
她看看刁冉冉,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時間。
“戰行川過一會兒就會來接你,你現在情況特殊,別到處亂走,就在這裡坐著。需要什麽,叫人幫你拿,你不要動。我先去外面看看情況,我猜,財務部那邊可能兜不住了,要是問題嚴重的話,馬上就會有人被帶走。”
刁冉冉止住哭聲,驚愕地抬頭道:“帶走?”
白諾薇哼了哼:“你以為呢?你以為外面那些記者是吃飽了沒事乾,來這裡玩的嗎?一定是有人事先得到了消息,故意提前給媒體那邊通風報信,就等著拍下來有人戴著手銬從刁氏大樓被帶走的畫面呢!不管了,我豁出去了,就算出事,也不能這麽丟人。我去想想辦法,要是真的鬧大了,起碼也要把公司的面子先保住再說。”
說完,她又沒好氣地掃了一眼刁冉冉,想說什麽,還是忍住了,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剛走出兩步,白諾薇又折回來了。
“你帶化妝包了嗎?”
刁冉冉抹了一把臉,茫然地抬頭:“啊?帶了。”
五分鍾以後,她看著一臉光彩照人的白諾薇挺直身體,高傲地走了出去,就像是平時一樣。
而放在會議桌上的化妝包裡,隻少了一支口紅。
刁冉冉眼睜睜地看著白諾薇拉開她遞過去的化妝包,從裡面翻翻揀揀,拿了一支顏色最正的大紅色口紅,她在紙巾上蹭掉最上面的一層,然後隻用它就化完了眼影、腮紅和口紅。
“謝了。”
她拿走那支口紅,走了出去。
事實證明,白諾薇當機立斷地把公司的情況告訴給戰行川,並且讓他馬上來接刁冉冉離開,是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
因為,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裡,刁氏大樓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情況特殊,根本沒有人能抽出精力來照顧刁冉冉這個孕婦,所有員工全都自顧不暇,大氣也不敢出。
她猜得沒錯,事情果然嚴重到有些無法收拾了。
據說,這一次的舉報和過去相比,鬧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以前,一些私企被舉報,上頭頂多成立一個檢查組下來,名為檢查,其實不過是討要一些好處。只要私企老板肯掏腰包,態度端正,盡量別再打一些擦邊球。這樣,檢查組最多批評教育一下,罰些錢,給些適當的處罰,不會再嚴重了,雙方皆大歡喜,這一頁就算是翻過去了。
然而刁氏的運氣不好,正趕上了前所未有的大整改時期,而且,舉報人的言辭非常堅決,大有如果不抓出問題所在,還要越級舉報的意思。
相關部門直接扣下了刁氏的所有帳目,凍結了公司內部的財務系統,而且,還帶走了財務部經理,和兩個會計。
盡管隻帶走了三個人,然而,消息一出,全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沒有人再有心思完成手上的工作,上百號人都在私下的群組裡不停地傳著自己聽來的各種小道消息,甚至有人已經開始急不可耐地跟獵頭聯系,準備跳槽了。
白諾薇使出渾身的力氣,總算是說服了那些人,沒從前門走,改從後面悄悄離開。
“我沒想到,你對刁氏這麽忠心。就算是為了你自己的前途,或者是為了錢,你做的事情也足夠讓我震撼了。”
看著那些人把涉案人員壓上了麵包車,刁冉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看向身邊的白諾薇。
白諾薇冷笑一聲:“我做任何事情,都不是為了讓別人震撼,讓別人對我改觀。其實,你也算是說對了一句話,那就是刁氏的崛起,不完全是你爸爸的功勞。三十多年前,你爸爸剛接手刁氏,那時候,我爺爺、我伯伯、我爸爸和我叔叔一大群人就已經在刁氏為他賣命了。我從生下來就知道,我們全家的生活都和刁氏息息相關。當年報志願,沒有人在乎我想學什麽專業,想走什麽樣的道路,我爸爸大筆一揮,就等於是決定了我的命運。畢業之後,我順理成章地進入刁氏,一切都那麽自然而然,我為刁氏付出青春,付出心血,可以說,我比你更有資格站在這裡。”
刁冉冉微微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她本能地很想要反駁白諾薇所說的,但是又說不出來,因為她知道,白諾薇沒有撒謊。
白家的人,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剛建國不久,就在刁家工作,一代又一代,未曾離開過。
“行了,人帶走了,還有一大攤子別的事情等著去處理。別人都說你是天才,可能吧,但是天才也是分領域的,你在你的領域是天才,卻不見得能處理好自己家的生意。我知道,你不願意我來打點刁氏,其實我也不願意,沒辦法,我的根在這裡。”
說完,白諾薇看了看樓下,一指那輛剛剛停下的車子。
“你老公來接你,你準備走吧。從後門走,前門還有記者守著呢。”
刁冉冉順著她的手看去,果然,她看見戰行川從車上下來,他一臉嚴肅,快步走進刁氏大樓的後門,最後幾步,幾乎是小跑了。
白諾薇說完,走了出去,把戰行川接了進來。
一見到她毫發無損,他頓時松了一口氣。
“我接了電話,就馬上趕過來了。結果,在路上又接到了幾個朋友的電話,他們都和我說,刁氏可能出事了,讓我小心一些。到底現在情況如何?”
最後一句,戰行川是看向白諾薇問出來的。
白諾薇略一聳肩,語氣很冷淡:“抱歉,無可奉告。”
戰行川也沒有和她過多糾纏,帶著刁冉冉快速離開。
他擔心,因為公司出事,可能會造成員工們的人心惶惶,一旦他們在公司裡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可能會傷害到刁家的人,所以馬上帶著她從後門走出去。
一路上,刁冉冉因為擔心刁氏的命運,而默默地流著眼淚。
戰行川一邊開車,一邊幫她遞紙巾,不知道該怎麽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