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喬言訥的語氣太悲痛了,以至於,就連站在一旁的戰行川都愣了愣。
他反應了兩秒鍾,這才意識到,恐怕是溫逸彤設了圈套,喬言訥不小心掉進了陷阱裡,生米已經煮成熟飯,無論是喬家還是溫家,都不可能同意打掉肚子裡的孩子,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趁著溫逸彤的肚子還沒有完全大起來,趕緊舉辦婚禮。
所以,喬言訥應該是被算計了的那個。
不過,同樣身為男人,戰行川卻並不感到同情他——也別怪人家拿懷孕這件事上門逼婚,誰讓你睡了人家?誰讓你睡了人家還不戴套?既然不想要孩子,既然不想結婚,那就做好安全措施,別圖一時爽。
“已經這樣了,你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一旦傳出去,對你,對大家都不好。你要是真的念舊情,就不應該再給冉冉添什麽麻煩。眼看著距離婚禮也沒有幾天了,回去好好地做你的新郎,別被溫家抓到什麽把柄。溫逸彤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鬧起來,她是誰的面子也不肯給的。”
戰行川大步上前,攬過刁冉冉的肩膀,無聲得給她鼓勵,示意她不要慌張。
有他在,她果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如果戰行川真的破口大罵,或者當場令人感到難堪,那麽喬言訥還有借口在這裡大鬧一場。可是,耳聽著他頗為真誠的幾句話,喬言訥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已經沒有立場再留在這裡了。
他只能把最後的希望都放在刁冉冉的身上。
提起頭,喬言訥定定地看向她,視線滑過她的臉,她的胸,最後落在她的小腹上。
是的,上一次在戰行川的辦公室,他就知道她懷孕的消息了。
她懷孕了,孩子是她和她的丈夫的。
真可笑,自己怎麽還是不死心呢……她已經說過好多次拒絕的話了,而自己也是每一次都能下定決心,離開她,不再想她,卻又會在下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喪失理智,整顆心都土崩瓦解。
“不管怎麽樣,”喬言訥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喃喃說道:“我還是希望那天你能來……”
刁冉冉本能地一皺眉,剛要說話,戰行川捏了一下她的手背,她愣了愣神,意識到他好像是不讓她說話,所以她就真的乖乖地閉嘴了。
見她不說話,喬言訥眼中的光彩一點點黯淡了下去。
他再也沒有說一個字,走了出去。
一走出去,喬言訥才看見,喬思捷一直在戰家的門口等著自己,背對著他,竟然沒有因為生氣而先走一步。
他慢慢走過去,在他的身邊站定,哽咽著開口:“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喬思捷明白他的意思,他懂,他都懂。
喬言訥當然不甘心,其實就連他這個做哥哥的都替他不甘心。那麽風流倜儻的弟弟,怎麽會栽在那麽一個不入流的女人手中。早些年的時候,甚至很多人都暗暗猜測,想要知道喬家二少到底會不會結婚,到底會娶個什麽樣的天香國色進門。
早些年,他和刁冉冉廝混在一起,喬家人倒也不設防,畢竟在喬家二老的心目中,這是未來的兒媳,早晚都是一家人,玩得好一些也是正常。沒想到的是,兩人居然暗度陳倉,背地裡產生了感情,但刁冉冉野心太大,她既不想放棄和喬思捷的婚約,失去喬家長媳的身份,又不想和喬言訥綁在一起,不便她用美色去勾引其他的男人。
最後,沒想到他要娶的人,卻是溫逸彤,一個聲名不怎麽好的千金大小姐。
和同樣聲名狼藉的喬二,他們兩個正好是“天作之合”。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身為男人,要懂得‘責任’兩個字怎麽寫。就算沒有溫逸彤,你難道能做出拆散人家家庭的事情嗎?路是自己選的,從你踏上這條路的第一步起,你就應該知道,根本沒有回頭的機會。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爸教我們寫對子,跟我們說的唐寅寫的自題?他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你那時候淘氣,非說這麽對不押韻,應該是“二進宮譜萬世芳”,氣得爸拎著棒球杆要揍你。”
喬思捷拍了拍喬言訥的肩,歎息一聲,率先走向停在一旁的車子。
喬言訥低著頭,站在原地,他也沒有忘記這件小事。
記憶裡,每次要挨打,其實都是喬思捷幫他求情。不過,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還是有些懼怕他。這個哥哥也沒有比自己年長很多,可就是讓他覺得打心眼兒裡敬畏,不敢在他的面前造次。
“上車。爸媽還在家裡等著。”
見他半天不動,喬思捷搖下車窗,厲聲說道。
喬言訥一個激靈,這才邁步,沉默著上了車。
兩個人一路無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喬思捷才主動開口:“言訥,你覺不覺得,她的性格有些變了?”
喬言訥冷笑:“你和她一共也沒見過幾次面,你又能感覺出來什麽?”
很顯然,喬思捷主動提起刁冉冉,惹他不樂意了。
喬思捷被噎了一句,心裡也不大痛快,但是,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再次說道:“說正經的,言訥,你回想一下。她以前的照片,我是看過幾張的,媽媽那個性格,你也知道,當初硬是給我塞了不少她的生活照。我總覺得,她以前的眼神是很凌厲的,包括我看照片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那股殺傷力。可你沒覺得嗎?她現在不是這樣的,眼神柔和多了,而且……”
他沉思了一下,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語句來形容內心的感受。
聽他這麽一說,喬言訥臉上原本不屑的表情漸漸消失了。
他順著喬思捷的話,往更深一些的地方想了想,仔細回憶一下,發現還真的是這麽一回事兒。
雖然,刁冉冉現在也是不聽他的話,很有自己的主見,不過,每次和自己相處的時候,她都是十分體貼的,態度也偏向於溫柔,就算生氣,也鮮少散發出盛氣凌人的味道。
這些,都和以前截然不同。
雖然如此,喬言訥卻依舊嘴硬:“也許,是因為她結婚了,懷孕了,性格變得溫柔一些,也很正常……”
喬思捷想不出來反駁他的話,隻好閉嘴。
只是,兩個人各懷鬼胎,卻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尤其是喬言訥,他忍不住在腦子裡翻來覆去地回想,每一個片段,每一句對白,甚至是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他都恨不得調動起全身的腦細胞,拚命去回憶。
人就是這樣,如果從來不覺得哪裡奇怪,可能到死都不覺得。然而只要心裡產生了懷疑,就會順著這股懷疑的情緒,繼續深入,非要求一個答案不可。
喬言訥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狹長的死胡同。
喬思捷也迷惘不堪。
*****
出殯之後,戰家的喪事才算告一段落。
戰勵暘的陰宅選在了眉苑,據說,是戰行川花了好大的氣力,上下打點,才出重金買下了一處風水寶地,將他下葬。
折騰了三天,眾人總算把戰勵暘風光大葬。
稍微遠一些的親戚都在出殯之後就離開了,只剩下幾個近親至交,還在戰家幫忙做收尾工作。
戰行川心裡再清楚不過,戰勵暘一死,所謂的親戚也就不再是親戚了,他是獨生子,向來淡漠,以後也不打算和他們多做走動,但凡再遇到什麽紅白事,就多包點兒禮金送過去,不被挑理即可。
不過,盡管如此,家中還是人仰馬翻了好幾天。
刁冉冉連累帶吐,一連幾天沒有休息好,上體重秤上一看,居然比懷孕之前還瘦了二斤。
戰行川又是生氣又是著急,下令她必須按照自己的要求來——吃了睡,睡了吃,除非洗澡和上衛生間,其余時間都得在床上躺著,養神,長膘。
她雖然不情願,可眼看著變得松松的褲腰,也擔心肚子裡的孩子出事,隻好乖乖照做。
兩個人似乎很有默契似的,誰也不提喬思捷和喬言訥的事情。
尤其是喬言訥和溫逸彤的婚禮,本來,戰行川都已經挑好了禮物,打算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因為戰勵暘的突然離世,刁冉冉感覺,他不可能去了,更不可能讓自己一個人去了。
也好,她本來也不是很想去,不想吸引來那些好奇和懷疑的視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現在大著肚子,能不招惹是非,最好。
意料之外的卻是,他們婚禮的前一晚,戰行川站在衣櫥前找明天需要搭配衣服的領帶。
“什麽?你要去?我們現在還在守孝呢,不適合去這種場合。”
刁冉冉從床上坐起,驚訝地瞪大雙眼。
戰行川左右手各拿了一條深顏色的領帶,來回比著,看著鏡子裡的她,輕輕一挑眉:“不只是我去,你也一起去。”
她驚愕,弄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按理來說,確實不應該去。不過,我怕不去的話,會更鬧騰,還不如去看看,坐一會兒,趁亂早退。”
他邊說邊挑好了領帶,一條深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