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此刻手邊沒有酒,方宛秋還真的想要喝一杯,來平複一下自己焦躁的心情。
她承認,她嫉妒秋境。
或許,也不僅僅是嫉妒,而是親眼看見美好的東西幻滅所產生的憤怒,悲哀,和無助,種種情緒,令方宛秋對秋境的看法產生了從天堂到地獄的變化。
她原本覺得,她是個完美的女人,高貴典雅,擁有令人羨慕的一切。沒想到,她其實也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偏偏,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刁成羲,還把她當成神女、天仙一樣供著,在她的面前卑躬屈膝,刻意討好。
“難道我無意間知道了她的秘密,就一定要為她保守這個秘密嗎?她想要同情人私奔的時候,就沒想過有一天刁成羲可能會知道這件事嗎?她做都做得出來,你又憑什麽來指責我?”
方宛秋忿忿不平,她知道,刁冉冉不可能真正做到換位思考,她是秋境的女兒,凡事一定會站在她的立場上去考慮,去評斷,根本不會去了解自己是持有什麽樣的態度。
“所以,你假裝喝多了酒,把這件事告訴我我爸,想要讓他們兩個離婚,對嘛?”
刁冉冉目光炯炯地盯著方宛秋,握緊拳頭,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方宛秋輕佻地一揚眉,表情裡透著一股風塵味道。
她瞥了一眼刁冉冉的拳頭,冷哼道:“你說對了一半兒。我記得,那是在慶功宴上,我們全都喝了很多酒,因為實在是太高興了。或許你當時年紀太小,所以記不清了,也就是在那個項目順利完成之後,刁氏才真正壯大了起來。刁成羲很高興,底下各個部門的人也都從繁重的工作中解脫出來,所以那天晚上,大家都特別放松。”
“我年紀最小,加上剛剛從實習生轉為正式職工,幾個比我大幾歲的男同事都趁機跑來和我喝酒,為我慶祝。我知道他們的意思,可我已經是刁成羲的人了,當然不會把他們幾個人看在眼裡。可是,我忽然想要試探一下刁成羲,看看他究竟會不會為我吃醋,所以我就一杯一杯地和他們輪流喝了起來。”
方宛秋說到這裡,歎息一聲,她犯了一個很多女人都會犯的錯誤,那就是錯把男人的花心當成了真心。其實,她後來才肯相信,刁成羲對她不過是玩玩而已,連逢場作戲都算不上,因為她充滿了新鮮感,又是主動送過來的,他當然不玩白不玩。
偏偏,那時候的她還是太單純,剛出校門,一張白紙似的。刁成羲更是歡場老手,應付方宛秋這種小菜鳥,無異於是手到擒來。
“我喝了很多,難受得要命,所以到衛生間去吐。吐完了之後,我清醒了不少,於是到處去找刁成羲,想要和他單獨說會兒話。我找了他很久,終於在一個角落裡看見他在打電話。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想要嚇他一下。沒想到,我一走過去,正好聽見他在和秋境打電話。我聽見他說,這幾天降溫,你要多穿些衣服,不要著涼,記得讓寶姐給你燉湯,之類的話,都是些瑣碎的家常。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有不耐煩,臉上的那種溫柔表情,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也是他從來對我沒有流露過的。”
即便過去了這麽多年,可說起這一段,方宛秋還是有些悵惘。
刁冉冉張了張嘴,其實,她也不相信刁成羲會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可如果那個人是秋境,她想,或許,他做得出來。
“我當時剛吐完,本來就難受,聽見他溫言細語地和別的女人說話,更是氣得渾身都哆嗦起來。所以,等他一打完電話,我就歪歪斜斜地走過去,裝成酒醉的樣子,把我那天在刁家聽到的事情,語無倫次地和他說了一遍。說完,我還怕他不相信,要抓著我繼續問個不停,到時候我多說多錯,容易露餡兒,所以我就索性眼睛一翻,昏倒在他的懷裡。”
方宛秋當時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的急智,連假裝暈倒這個點子都想出來了。
“好了,我全都說完了。其實呢,我後來想了想,也許,刁成羲從一開始就是懷疑她的,再有了我的證詞,就算是坐實了他的猜測。不過,這件事後來沒多久,她就死了,不管怎麽說,我的心裡還是有些難過。而你認定了你母親的死,是我的過錯,所以又過了兩年朵,你設計陷害我,說我盜取了公司的商業機密,如果不想身敗名裂,就馬上離開刁氏,離開刁成羲。”
這起這一點,方宛秋也不禁有些來氣,她當時已經二十五歲,刁冉冉才剛上初二,自己比她大了一倍,居然栽在了這個小女孩兒的手上!
“你是咎由自取,不要把什麽事都推到別人的身上。別說是十多年前的我,就算是現在,我也沒法插手刁氏的人事安排。”
刁冉冉並不承認這一點。而且,她也同樣不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夠做出這種事。
“咎由自取?哈哈,刁冉冉,你不是一向很得意自己的早熟麽?你知道市場部的人和我一向不和,而我當時又因為和刁成羲的關系而爬得太快,所以在刁氏看我不爽的人很多。你當然不需要親自去做那些事,你只要理清這些人際關系,再從旁攛掇一下就可以了。大家都知道你是刁成羲的女兒,刁氏未來的繼承人,有誰敢得罪你?何況,巴結你的同時,又能除掉我,一箭雙雕!那時候想要幫你做事的人,真是太多太多了!”
方宛秋極為憤怒,她知道,自己是輸在了一群人的手中。秋境死後,刁成羲一度很疼愛她,而她也能夠在公司裡做他的左右手,兩個人頗有些夫唱婦隨的味道。時間一長,她不自覺地把自己當成了刁氏的老板娘,對同事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惹來了很多人的不滿。
刁冉冉就是利用這股不滿,成功地把她逼走。
如果不離開刁氏,就要被控告,被定罪,而一旦被扣上“竊取商業機密”的帽子,她在這一行就會永遠的聲名狼藉,甚至想要重新再去找一份工作,都不可能了。
“你只是丟了一份工作而已,可我媽呢?她死的時候還那麽年輕,如果不是你多嘴,她會一直活著!她是心臟病發死的!一定是因為你說出那件事,導致他們兩個激烈地爭吵,所以她才死!她還不到四十歲!和你現在差不多!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裡,吃吃喝喝,享受生活,她呢?我呢?我們一家呢?”
刁冉冉大怒,壓抑不了心頭的痛苦和悲哀,站起來掉頭就走。
“等等!”
方宛秋見她要走,連忙喊住她。
她也站起來,兩隻手撐在桌面上,似乎在隱忍著什麽。
“你還想說什麽?最好一次性全都把話說清楚,我真是再也不想見到你。”
刁冉冉背對著方宛秋,聲音微微顫抖。
“這件事只是我的猜測,我沒有證據,如果你當成我是在胡言亂語,我也不想反駁。不過,反正你討厭我的情緒,也不會因為我少說一句話就得到扭轉。所以,我想說就說了,你愛聽不聽。我一直覺得,你媽媽的死,很蹊蹺。至於是怎麽一個蹊蹺,那就是你們家自己的事情了,你不是很有本事麽?”
方宛秋微微揚起下巴,充滿挑釁味道地說著。
刁冉冉渾身一震,她猛地回頭,看向方宛秋,甚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出現了幻聽。
她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秋境的死,另有隱情……
“你就是在胡說八道!你在撒謊!你這種人的話,就沒有一句是真的!”
她死死地咬著牙關,擠出來兩句話。
方宛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冷笑一聲,在刁冉冉的注視中,她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連一句辯解的話都沒有再說。
刁冉冉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她快要窒息。
等她意識到再不呼吸,自己會憋死的時候,她連忙狠狠地深吸了好幾口氣,眼前冒出陣陣的金星。
“刁小姐,你怎麽一個人站在這兒啊?”
見刁冉冉出來好半天都沒有回去,吉詩雪跑出來找她。
吉詩雪找了好多個地方,才在這裡找到她。
一對上刁冉冉慘白的臉,吉詩雪不由得一陣驚呼:“你怎麽了?”
她雖然皮膚白皙,但此刻那種白,是一種很瘮人的白,完全沒有血色,吉詩雪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所以被刁冉冉可怕的臉色嚇了一大跳。
“我沒事,有點兒心悸,可能是最近壓力大,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吧。”
聖誕季即將到來,全公司上下的人都在頻繁加班,所以,聽到刁冉冉這麽說,吉詩雪也沒有產生任何的懷疑。
“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站一會兒就回去。裡面人太多,我在這裡靜一靜。”
片刻後,刁冉冉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她輕聲說道。
吉詩雪點點頭,這才回去了。
刁冉冉猶豫了片刻,拿起手機,給寶姨打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