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冉冉的表情過於明顯,戰行川無需扭頭,都察覺到她把眼睛瞪得滾圓。
他不禁感到一絲好笑:這女人,實在是太喜怒形於色了。
見過的女人很多,性感的妖嬈的,聰明的理智的,戰行川一直以為,世界上已經沒有自己沒見過的女人類型了。就算是虞幼薇那種內斂又柔弱的女孩兒,他也覺得很容易就能猜到她的想法,偏偏,他發現自己看不懂自己的妻子。
她在工作上並不愚蠢,但是生活裡……卻不敢恭維。
就像剛剛,他不過是三言兩語,就令她的情緒起起伏伏,從低到高,就像是坐上了過山車一樣。
戰行川覺得,他很喜歡這種感覺。他知道,這就是情感操控。能夠做到對他人施加情感操控的人,情商和智商都必須要很高才行。
他做到了,他很滿意。
微微動了動眼皮,這個男人看起來依舊面色沉靜。
但是,一旁的刁冉冉卻心若擂鼓了,她想要追問一句,又怕抱著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所以不敢問下去。
“溫逸彤問我要那裡,我告訴她,已經簽給了刁氏的‘唯愛之境’。按照合同,還有……三天零一個小時的時間。”
戰行川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刁冉冉緊咬著牙關,從頭皮涼到腳心。
這幾天,她好不容易湊夠了接手刁氏的錢,但是她卻忘記了那筆要交給刁氏商場的錢,裝修,宣傳,租金,等等等等,不是個小數目。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見她不說話,戰行川扭頭看向窗外,也不說話了。
求我啊,求我,我就把那裡給你,一分錢也不會要。只要你開口求我。臣服於我。窮人不配有尊嚴。這個道理,我早就告訴過你了。
他默默地想著,看著車窗玻璃上映照出來的輪廓,看見自己線條分明的下頜,在後面,則是刁冉冉看似面無表情,其實心急如焚的一張臉。
她並不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只是在發愁,上哪裡弄到這筆錢。
平時不開的車子,和不怎麽用的珠寶首飾,刁冉冉已經偷偷變賣了。但是,由於她著急用錢,又不想被人知道,只能找一些比較私密的典當行,價格自然被壓得有些低。可即便是這樣,她也認了。
再賣的話,不是不可以,不過容易被戰行川發現。何況,很多東西都是有全球限量編號的,手袋也好,首飾也好,隨便一查就能查得到。她既不想被他知道,也不想被身邊的朋友知道,因為這實在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刁冉冉胡思亂想著,並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異樣。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各懷心事,回到了家中。
晚宴上,他們都沒有吃什麽東西,這會兒,戰行川有些餓,於是換了衣服,直接去廚房熱湯,張姐已經把湯提前煲好了。
刁冉冉沒有胃口,說了一句“我先去洗澡”就上了樓。
躺在浴缸裡,她拿著手機,在偷偷地和吉詩雪發微信,不敢發語音,隻好一個個字輸入。
吉詩雪告訴她,公司裡現在實在是再也拿不出錢了,大部分的流動資金都壓在“嫉妒”的宣傳上面,百分之百地不能抽出來。如果挪用的話,那麽接下來的新品就會陷入無比尷尬的境地——廣告費都沒了。
刁冉冉又何嘗不知道?她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的心理罷了。
放下手機,她啜了一口紅酒,無聲地歎氣。
而同一時刻,戰行川則是凝視著面前的砂鍋,他也在微微地出神——
自己為什麽一直希望看到刁冉冉妥協,低頭,甚至是求饒的那種畫面呢?!
他反覆思考,一直想不出緣由。
直到砂鍋裡的湯熱透了,表面不停地翻滾著泡泡,而且散發出濃鬱的香氣,眼前被白霧所籠罩,戰行川才恍然大悟:他這麽做,其實是因為他在面對刁冉冉的時候,還不夠有充足的自信。
虞幼薇一無所有,在中海舉目無親,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就是他。這雖然多多少少會給他帶來麻煩,可都是一些隨手就能解決的小麻煩,無非是花錢就可以了,反而能夠讓他產生成就感。可是刁冉冉不一樣,她一直都是千金大小姐,有自己的生活小圈子,也習慣了高高在上。如果不是這一次刁氏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危機,戰行川還不知道怎麽把她的棱角給磨平呢。
人家說的是,趁他病要他命。他想的卻是,趁著刁家現在一點點落魄,趁機把刁冉冉這個女人給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女兒倒是比老子要強得多。連刁成羲都已經做好了不行就撤的心理準備,可刁冉冉還沒有放棄,暗地裡四處籌錢。
“湯熱好了,你要不要下來喝一點兒?”
戰行川關掉火,戴上手套,把砂鍋拿下來,又取了兩隻碗。
刁冉冉應了一聲,本來她不想動,可是的確有些餓,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一想到醫生說過,打算受孕的女人還是需要一定的脂肪儲備才行,她又動搖了,快速地衝了水,換上睡衣,走下樓。
戰行川把兩碗湯端到餐廳的桌上,又幫她加熱了一塊粗糧餅,張姐自己做的,說是現代人**細糧食太多,對身體不好,平時要適當吃一些粗糧,尤其是準備要寶寶的小兩口。
“你之前和我說的話,還算數嗎?”
刁冉冉沒什麽胃口,拿著湯匙攪了攪,還是沒有喝。何況她剛才泡澡的時候,還喝了一小杯紅酒,雖然很少,但是現在臉頰也熱熱的。
戰行川坐在她的對面,茫然地抬起頭,疑惑道:“什麽還算數嗎?”
她無語,頓了頓才繼續說道:“那塊店面,三天之內不會轉給溫逸彤的事情。你說過的,還有三天的時間呢。”
他這才恍然大悟似的,擦擦嘴,笑道:“按照合同,確實是這樣的。如果刁氏違約,我們確實可以自行處理。不過……很快就不到三天了。”
戰行川故意把最後一句話拉長了音。
說完,他把空碗扔到水槽裡,上樓洗澡。
刁冉冉一個人坐在餐桌旁,默默地吃掉了東西,然後也都丟掉水槽裡,帶著滿腹的愁緒回到樓上的臥室。
她拿著手機,去隔壁衛生間刷牙,打算放幾首歌聽聽。
剛擠好牙膏,手機就響起了一聲提示音。
刁冉冉含著牙刷,去拿手機。
居然是喬言訥發了條微信給她,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微信上聯絡過了,最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一個多月以前。
她歪著頭,一邊聽語音,一邊刷牙。
剛聽了兩句話,刁冉冉的臉色就變了,急忙把嘴裡的泡沫都吐了出去。
她本能地看向房門,還關得好好的,戰行川在主臥洗澡,恐怕還得要一會兒才能出來。
“我現在沒辦法語音,只能打字。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刁冉冉連忙退到一邊,低著頭飛快地輸入著文字,她特地面朝著房門,如果有人進來,她就能第一時間發現。
“是。”
幾秒鍾之後,喬言訥也發來一個字。
刁冉冉握著手機,緊緊地靠著牆壁站著,心裡說不上來有多麽的激動。
她有錢了!
雖然喬言訥的話不一定可信,但是,她現在是真的急需要這筆錢,既然他願意主動拿出來,不管是不是真的,刁冉冉都不想拒絕,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就在剛剛,喬言訥跟她說的是,在“硫覓”創立伊始,刁冉冉生怕自己初出茅廬,沒有經驗,把公司搞砸了,更怕從那以後,刁成羲就不肯給她拿錢了。所以她想盡辦法,把帳目做得漂亮一些,而且沒事就借著各種名義去刁氏要錢。財務部的人誰不知道她是刁氏的大小姐,唯一的繼承人,她開公司是刁成羲親自點頭同意的,她說要用錢誰敢不給。
那時候,刁氏正紅火著,刁成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白諾薇嘀咕了幾句,他也不當一回事兒,只希望刁冉冉好好學習做生意,千萬不要去賭博和吸毒就好,至於其他的事情,盡量都隨她去。
一來二去,刁冉冉的私房錢還真不少,而且是真正的私房錢,不用往公司報帳的那種。
“她洗好澡了,我關機了,明天支票會送到你的桌上。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晚安,冉冉。”
就在刁冉冉不知道該怎麽回復喬言訥的時候,他又發來了這麽一條。
原來,他現在也和自己一樣,都是在見縫插針地和對方偷偷聯系著。
“謝謝,再見。”
刁冉冉發出去最後一條信息,然後把兩人的聊天記錄徹底刪除掉。
這一晚,她睡得很香,因為她知道,喬言訥不會騙她,他說有錢,就一定是有錢。
倒是一旁的戰行川有些疑惑:他原本以為,刁冉冉會急得不行,四處求助,四處碰壁之後,會來主動向自己求助,或者希望他能夠網開一面,走走後門,親自發話把那個店面留給刁氏,不要轉給溫逸彤之類的。
沒想到的是,她就這麽刷完牙直接睡了,還很快就睡著了。
輾轉反側的人,竟然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