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搖不敢咬牙,更不敢做出太大的動靜,怕他發現異樣。
想要觸碰他,想要偎依在他的懷裡,想要擁住他……
可是她不能,腦裡一直在響著這麽一句,讓她想要靠近,卻拚命的壓抑著。
這種似真實又似假像的東西一直在影響著她,可她卻生生刻製住了。
“小搖,能來,我很高興。”他不敢成親一事,不敢問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更不敢問她來了,是不是李傾也跟著一起過來,只要這一刻他們能安逸走在這條純白道路上就可。
其余的,蘇笑蓮不想知道。
“嗯。”獨步搖有些壓抑地輕嗯了一聲,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痛苦,推著他出了墨家,往著他們曾經的紫山林而去。
那裡,是他們的開始。
在那裡,雖然不曾觸碰到多少,但卻是個開端。
“原來你還記得。”看著這條熟悉不過的山路,蘇笑蓮笑得很愉悅,從來未有過的笑容就這麽輕易的展現出來了。
這個沒有童年的男人,就這麽像孩童一樣笑了。
很美,美得讓獨步搖失神。
“嗯。時間並不遙遠,又怎會不記得。”獨步搖跟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是枯燥的小竹林,上頭積滿了雪,看不清原來的面貌。
但她卻依然清楚的記得,曾經有個雪衣少年,每一次都會催動著輪椅,順著這一條小竹林道下來。
因為,到達這裡,可以來回兩次經過她的藥房。
當時她不知道他是以怎麽樣的一種眼神看著自己,那時還小,以為一切只是他的好奇。現在想來,卻原來,蘇笑蓮一直在觀注自己。
“真想回到原來。”只可惜那樣的日子太過奢望。
如果真能回到他們第一次相見,他不會轉身,更不會以那種姿態面對她。
“嗯,那時,沒有紛爭,世界還是純白的。”她亦喜歡那樣的世界,只是當時的她想法卻格外偏執,想要改變世界這種偉大工程,讓她陷入這樣的絕境。
如今想要抽身已經來不及了,也不容允她抽身。
“原來小搖也是喜歡的,我很高興呢。”他呢夢般的軟語輕緩吐露,獨步搖微扯著唇,想要笑卻又想哭。
“誰不喜歡天下太平,只可惜我不是一個好人,專門破壞了這個世界的和平,血流成河,屍骨成堆……”聲音哽了哽,“是我,將蘇笑蓮的和平世界給粉碎了。”
“小搖?”蘇笑蓮突然回頭,不意外的,看到獨步搖那雙茫然的雙目裡泛著淚光,卻隱忍著不流。
堅強且倔強的小搖啊,他伸出白皙的手,想要觸碰她。
獨步搖慢慢低下頭,眼中一片冷淡,那還有什麽淚光閃動,仿若剛剛只是蘇笑蓮的一時錯覺。
“嗯。”四目相視,卻無言。
大雪紛飛,做為他們身後的幕布,映射著一黑一白的安然。
“這樣的小搖,真好!”靜靜的陪在他身側,靜靜的推著他走這條故路,靜靜的她,很美……
獨步搖木然看著他,催動著內勁,讓輪椅不至於陷入雪積裡。
輪椅上的蘇笑蓮就像是個小孩子,雙目閃亮,指著他們曾經呆過的地兒,傳挑一些歡愉之事來說。
可是,他們之間,似乎真的沒有一刻是歡愉之時。
他們的重逢,沉重且痛苦。
走得累了,走得遠了。
直到她推著他踏遍他的紫漣莊,輪中的那個人,不知何時睡熟了過去,毫無防備的。
獨步搖沒有停,往著返回的路靜靜地推著,腦中全是他的孤寂清冷的影子,看著他熟睡的容顏。
也許是雪太冷,也許風吹得寒。
獨步搖全身發顫,面色異常的蒼白,死死地咬著牙,愣是沒發出半絲聲響,怕破壞了這副安逸的水墨畫。
男人就像孩子一樣睡著,眉心那點朱砂,不再如前那般明豔刺人,散著一種淡淡的柔和,和無盡的寂寞。
寂寞。
獨步搖將他推到當年他最喜歡的花樹下,正對著那間早就廢棄的藥房。站在熟睡過去的雪衣男人面前,替他擋了風雪,看著睡著的他。
全身心的放松,連手中的金線也忘記了收回,就這麽滑落在膝上。
那是用來殺人的,他唯一的武器,保命的東西無論在什麽時候都看得比自己命還重要,可是,這一刻,他竟然全身心的放松,將自己的命交到她手上。
心頭像是哽著一塊石頭,當她回神時,是被眼中的淚驚醒。
失了知覺,卻不知覺的落了淚。
在他的面前,她竟是落了淚,腦中揮之不去的卻只是他的背影,每一次相見,他轉身而去的背影。
孤寂清冷。
“小搖?”
眨了眨了眼,獨步搖看見他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手指已經輕輕劃過了她的眼角,為她拭去淚痕。
“為何要哭?”
他問,為何要哭?其實,她也不知道。她就是一個流血不流淚的戰士,可是,現在,她卻為什麽要哭?
“我不知道。”她漠然回答,仿佛剛剛落淚的人不是她,另有其人。
“是為了我嗎?”他追問。
“也許。”誰知道呢。
“莫哭,小搖哭時,這裡會疼。”他指著自己的心臟處,望著獨步搖眼神不深不淺,卻足以讓人難忘懷。
“會疼?”獨步搖愣愣地重複他的話。
“嗯。真疼。”怕她不信,他複再指了指心窩。
獨步搖默不作聲,然後他帶她回了他往前住處,在一株老梅花樹下讓獨步搖挖出一窖梅花酒。
兩人就坐在梅花亭裡,對飲。
獨步搖最喜在冬日裡煮酒喝,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就釀了最純的梅花酒。
熱氣升騰,擋在兩人之間,酒沸,斟酒,對飲成雙。
梅花落,雪紛飛,模糊間,擋去了兩人清晰的輪廓。
蘇笑蓮喝了很多酒,很快那溫潤的眼眸裡滲出讓人看不清的神色來,突然讓獨步搖回屋裡替他拿了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