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貝兒靜靜地靠在床上,身子向一側歪著,臉朝著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好像還沒有看夠似的。
這個女子的前半生和後半生,宛如兩個完全不同的劇本。
她驕傲過,卑賤過,幸福過,淒慘過,她愛過,也恨過。
但所有的這一切,都隨著她生命的逝去,而化成一陣清風,消失在無邊的天際裡。
她一生中做過一些錯誤的決定,但在她臨死的這一刻,所有的錯誤,都被修正了。
身側的孩子似乎感覺到了母親的離去,原本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此刻卻忽然大哭了起來,哭地撕心裂肺,讓聞者傷心。
蘭月蘭星一直站在門口處,她們是女子,本應該比清風明月更有資格站的靠前些的,可是她們也知道顏風等人和羅貝兒有著特殊的情意,因此體貼地站在了後面,把空間交給他們。
此時蘭月走上前,從羅貝兒身邊抱起那個孩子,拍著背柔聲地哄著,然後抬起頭看向顏清,淺笑道:“清哥,反正我們也不會有孩子,不如就讓他做我們的孩子吧。”
顏清聞言一震,猛地抬頭看向蘭月。
蘭月輕輕一笑,說道:“你不必懷疑,沒有誰告訴我,慶余堂剛成立的時候,沒有人手,我和蘭星去那裡幫了不少時候的忙,醫理雖然不通,但也多少懂一點,傷在那個地方,我們又這麽久沒有孩子,只要想想,自然就會明白的。”
顏清眼中立時泛起一層疼惜,他一直有意無意地表露出想晚點要孩子的意思,也隱晦地讓陸秀一透出是他不行的意思,可是想不到蘭月竟然早就知道。
蘭月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伸手在他臉上碰了碰,笑道:“多可愛的孩子,又是羅將軍的後人,我若是能撫養他長大,簡直就是我的福分。等到他長大了,懂事了,我就會告訴他,他有一個多偉大的娘,為了他,可以連性命都不要。”
蘭月都說出了這樣的話,顏清還能說什麽,只能點了點頭。
身後的羅貝兒不知道是不是也聽到了這話,表情一片安詳,仿佛再也沒有什麽牽掛的了。
鳳城二皇子府裡,阮煙羅靠坐在窗邊看著書,這些日子以來,她差不多都是這樣度過的。
楚皇在她身邊派了人,如果必要,隨時可以擒住她,可是同時,這些人又是處在二皇子府裡,想要無聲無息地傷了她或者帶她走,也是完全不可能的。雙方就處在這樣一種微妙的平衡裡。
衛流在前方打仗,阮煙羅不想鬧出什麽事情來讓他分心,所以幾乎從來不出府,只是在府中找些事情做打發時間。
看書對於阮煙羅向來不是苦差事,相反,她很享受,天文地理,三教九流,幾乎只要字的東西,她就看的進去,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了,胸口卻悶的很,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躁動,一行行白紙黑字在眼前,卻怎麽也看不進去。
這是阮煙羅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她皺了皺眉,把書往旁邊一扔,向春梅問道:“二皇子什麽時候進城?”
衛流傳來的書信,今天就該回城了,只是他在信中說了不要阮煙羅去接他,所以阮煙羅想著衛流大概是怕她出什麽意外,所以一開始也沒想著要去。
可是如今看書完全看不進去,又找不原因,阮煙羅想來想去,也覺得只有衛流回城這一件事情會讓她安不下心。
既然如此,還不如去看看衛流,就算不去迎接他,哪怕是在街上看一眼也是好的。
這麽想著,阮煙羅說道:“去讓皇宮來的侍衛準備準備,我要去街上看二皇子回京。”
“可是二皇子說不必姑娘迎接!”春梅立刻說道。
阮煙羅轉身的動作一頓,重新回過頭來看著春梅,唇邊似笑非笑地掛著一抹弧度。
春梅被阮煙羅看的心慌,正要開口說些什麽,阮煙羅已經又轉過身去,清淡而不容拒絕地說道:“去準備。”
春梅蠕動了一下嘴唇,最終什麽也沒有說,轉身去了。
阮煙羅到後面換了件男裝,衛流說不必她去迎接,她不打算違逆衛流的話,因此只是隱在人群裡看一看也就罷了。
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春梅已經在前廳等著,皇宮的侍衛們也都已經準備好,阮煙羅看了春梅一眼,又不動聲色的轉開頭。
她雖然失憶了,可並不是傻子,這個春梅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她的心腹丫頭,可除非是她腦殘,才會養這麽一個根本不聽號令的心腹丫頭。
而且衛流離開之後,她總隱隱有種春梅是在監視自己的感覺,她怎麽算也是這二皇子府未來的皇子妃,春梅一個小小的丫頭,哪來的權力監視她?
還有一點阮煙羅也想吐槽很久了,春梅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隨便了,哪怕是個權貴人家裡的下人,也不會取這麽隨便的名字,她失憶之前難道就真的這麽沒品,連個丫頭的名字都起不好?
一堆的疑問在心裡轉著圈,不過阮煙羅向來不是喜怒形於色的人,隻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帶著人出去了。
剛一出門,就看到許朗帶著人在門外等著。
阮煙羅立刻皺起了眉,她是想私服出去,所以才特意換了衣服,可是許朗帶著那麽多人陪在身邊,那還有什麽私服的必要。
尚未說話,許朗已經上前一步,說道:“這京中如今不安寧,之前又才生了針對你的刺殺事件,還是仔細一點好,我看也不要去人群中了,就在經過的路上找個茶樓坐坐吧,二皇子出京前也特意交代了,一定要保護好你的安全。”
許朗這番話說下來,阮煙羅就是想拒絕也不好說了,再說許朗又是她的哥哥,雖然不親,可是哥哥的面子總是要給的。
點了點頭,淡聲說道:“好。”
坐上許朗準備的車子,阮煙羅頭一低,將情緒藏進了眼中。
她的安危,許朗這個做哥哥的不是也應該關心一下嗎?怎麽張口閉口都是阿流,倒好像她這個妹妹和他全無關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