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之後,莊青嵐無數次地問過自己,如果早知道那一眼會對阮煙羅動了心,如果早知道和她之間會發生那麽多的事情,他還會不會望她那一眼?
可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他心裡的聲音就堅定地對他說:“要!”
這個世上,總有些事情,是就算萬劫不複,就算粉身碎骨,也絕不願意失去與放棄的,比如在那剛好的時間,望過去的那一眼。
握在袖中的手緩緩松開,莊青嵐淡淡笑了,說道:“是,老師。”
他讓小廝把那幅畫放在石案上,再次提起了筆。
周圍的人都自覺不自覺地圍了過來,想要看看莊青嵐會寫些什麽。
莊青嵐的筆落在了畫紙上,他落的很慢,寫的很認真,像是一筆一劃,都在寫他的骨血。
“霜天……深雪……裡……”蘭星輕聲地念著。
“唯有……一枝……”
一下子抬起頭,大眼睛帶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莊青嵐。
當初回阮家的時候,她和蘭月都在場,所以那副場景,別人不認得,她和蘭月卻是一定認得的。
而現在莊青嵐寫出來的這句詩,雖然依然隱晦,可是配合著這副畫,裡面的情意卻鮮明的不能再鮮明。
霜天深雪裡,唯有一枝開。
這是在說,在這漫漫如霜天深雪般的人世間,他所能看到的人,只有一個阮煙羅。
這麽多的人,這樣的眾目睽睽,莊青嵐竟真的清楚明白的把自己的心意寫了出來。
最後一筆落下,莊青嵐起身,小心地吹乾畫上的墨跡,沒有看向阮煙羅,卻看向阮老爺,輕笑說道:“題好了,我該是最後一個了吧?要請老師評判了。”
這般深情意重,又這般雲淡風輕。
在場的人忽然就覺得自己落了下乘,不是每一份感情,都要說出來,也不是每一份說出來的感情,都一定要得到回報。
莊青嵐的這份心意,一直壓在心裡,如今恰好被這樣的場景觸動了,便順其自然地說出來了,但說出來了,也並沒有什麽,只是說出來了而已。
聽了莊青嵐的話,大家好像才回過神來,顏月率先叫道:“阮先生,您快說說看,我們誰拿出來的東西可得魁首?”
他是長風軍的人,當年他們叫沈紅顏為將軍,叫阮老爺卻是都叫軍師或者先生,此時也不例外。
方才顏月那場劍舞可是費了不少力氣,所以叫的最歡。
阮老爺八風不動,一個個打量過去,看的幾個人都有些心急了,雖然是出來玩樂的,可是涉及到名次什麽的,總還是想得個頭籌。
阮老爺看了一圈,最終把目光落在了蘭月蘭星身上,說道:“頭籌就落在這兩個丫頭身上。”
“啊……”底下哀嚎一片,顏月不服氣地叫道:“憑什麽啊?她們的東西哪裡就能得頭籌了?”
就算頭籌落不到他身上,可是落在莊青嵐和李俠身上他也算服氣,可怎麽就落在最不可能的蘭月蘭星姐妹身上啊?
阮老爺看了他一眼,不屑說道:“兩個丫頭做的東西我可是吃到了,你們的呢?老夫落到什麽好處了?”
一句話出口,眾人先是一愣,既而由阮煙羅開始,爆出一陣大笑。
阮煙羅笑的直撫著肚子,她這個爹爹,平日裡老是板著一張面孔,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可是想不到還有這樣一面。
想來阮老爺年輕的時候,一定是那種真正的風流名士,肯為了一口鱸魚棄官回鄉的那種,若他真的是那種老學究老古板,就算救了沈紅顏,又怎麽可能得到沈紅顏的傾心?阮煙羅雖然從未見過她的娘親,可是從眾人的敘述裡,也感覺得出來,她的娘親絕不會是那種把恩情和愛情混為一談的人。
顏月氣的一張俊俏的臉都扭曲了,直叫喚那還叫他們拿什麽節目出來,直接改成廚藝大賽好了,他烤野味可也是一絕的,可誰知剛說完,又被阮老爺說了一句“焚琴煮鶴”,還搖著頭直歎俗物。
把個顏月弄得實在沒有辦法,隻好撲到桌子上,把蘭月蘭星做的點心狠狠地塞了幾個進嘴裡,卻不知這動作讓眾人笑的更大聲了。
笑鬧過了,正席也擺了上來,阮煙羅向來是不怎麽喝酒的,更不饞酒,可是不知怎麽今天見到桌上的梅花酒,卻勾起了酒蟲似的,就是想嘗嘗。
不過這舉動當然被陸秀一黑著臉給阻止了。
當初在西涼,阮煙羅解決了體內靈魂的問題,又與南宮瑾徹底解開了心結,再加上瑾雅的洗三宴,她心情好,居然在懷著孕的情況下喝了不少酒。陸秀一那個時候雖然醫術好,但這些常識類的東西反而不足,顏清歐戰等人又都是男人,更不懂。而阮煙羅自己因為對這個孩子的到來始終有種恍恍惚惚的感覺,因此雖然知道,可是居然沒在意。
後來就發生了南楚來襲的事情,一直沒工夫顧得上這回事,等見到蘭月蘭星說起在西涼時候的事情,蘭月幾乎把陸秀一罵了個狗血淋頭,他也牢牢的記住了,孕婦是絕對不能喝酒的。
不過對於阮煙羅之前喝的那一次,陸秀一還是十分擔心,倒是阮煙羅知道後寬慰了他,酒精對於嬰兒固然是有害的,但那是長期酗酒的情況下,阮煙羅之前從不嗜酒,那一次喝的也不算十分多,再加上這個時代的酒都是糧食釀的,不像那個時代都是化工製口,所以偶爾一次,應該不會有什麽非常嚴重的後果才是。
陸秀一頭一次對阮煙羅的話半信半疑的,可是酒都已經喝了,也沒有辦法,他隻好在之後的日子裡格外的用心,不僅鑽研醫術,還找了好些穩婆和宮裡懂生產的嬤嬤來詢問,如今阮煙羅的飲食要經他過好幾遍才能入口。
阮煙羅隻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喝的高興,而自己只能捧了杯陸秀一調製的藥茶,一口一口地啜著。
吃過午飯,莊青嵐便起身告辭,阮老爺今日歇了一天,可是朝中總不能沒人,他能有這半日閑已是很好了,下午還有許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