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軍陣中突然暴出來的這句話,讓所有人都靜默了,但這靜默只是一瞬間,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大聲附和起來。那個人說的是他們的心裡話,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柯敬之才更適合做他們的王。
“大將軍,他們咎由自取,我們不必管他們了!”一個偏將大聲說道。
“那是不是有朝一日我落到了那個地步,你們也不必管我了?”柯敬之從騷亂一開始,就一直面沉如水,直到此時才說出了第一句話,但這句話中的分量,卻讓在場的人險些熬不住。
“大將軍,我們不是……”眾將士急急地想要辯解。
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麽要早飯或者其他更深的心思,只是覺得柯敬之帶著他們出生入死,在邯國最危急之時都沒有棄他們而去,絕對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而已。
柯敬之抬了抬手,舉止沉凝如山,沉聲說道:“我知道大家是什麽意思,但大家如今服我,服的是忠於邯國,肯為家國赴難的柯敬之,如果我柯敬之在這種時候擁兵自立,又有什麽資格再讓諸位敬服,更何談為王?”
手向空中一揮,柯敬之不容辯駁地說道:“此事不用再提了,無論王上王后與太子做出什麽決定,他們始終是我們的君,我們必須要想辦法救他們!”
將在外,黃袍加身,這是何等大的誘惑,可是柯敬之竟是絲毫不為所動。
今日之事其實十分難處理,話不能說的過輕,說的過輕,這些將士以為柯敬之是在不好意思,只會更加殷勤勸他,可若說的重了,更甚者扯到忠君愛國一類的大道理上,就會讓這些將士離心,以後又憑什麽去對付外敵,守衛戎國?
要知道,現在沒有了國家建制的邯國,就是一塊無主的肥肉,無論是誰,都會想要上來咬一口。
可是柯敬之這些話,卻是四兩撥千金,隻從眾人為什麽服他來說事,更說他如果此時背叛安國皇室,將士們也會看不起他,話裡話外暗示著眾人都是知道忠君重道的人,因此雖然是拒絕,話也說的十分強硬,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生出一絲不滿之心,反而因為柯敬之的這番話,讓人更加敬重他的為人。
大將軍柯敬之,當真是邯國的國之重寶!
一時間,雖然對於安氏皇族還有些不滿,可是對於柯敬之做出的要去救他們的決定,卻也沒有任何人明確提出來反對。
柯敬之又安慰了眾將士幾句,便讓他們先散去休息。
進了自己的帳篷,柯敬之方才的從容一散而空,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安氏皇族是不能不救的,尤其當今王上對他有知遇之恩,朋友之義,即使他權勢如中天,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他一絲一毫,只為了這一點,他就不可能看著他們去死。
可是答應賀狄的條件卻也是他萬萬不願意的,不說這些糧食也是邯國人過冬保命的東西,隻說如何派糧,派什麽人去,還有如果賀狄如果設下埋伏的話,那要怎麽辦。
他雖然不在乎自己的一條命,可是卻知道,如今風雨飄搖的邯國,如果連他都死了,那就是真的一點生機都沒有了。
更何況,他也並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命,因為他如今不是一個人,他有了妻子,他的小妻子還為他生了孩子。
想起不久前輾轉傳來的消息,南宮柔已經生了,她為他生了一個兒子,還沒有取名,只等著著他回去了親自去起。
南宮柔懷孕之時他不在身邊,生產之時他不在身邊,甚至現在兒子已經好幾個月大了,他卻連見過一面都不曾。
只要想著這些事情,他便不想死,就算注定有危險,也一定要盡最大可能爭取那一線生機。
柯敬之善於用兵打仗,卻並不善於籌謀這些事情,因此覺得十分苦惱。
顏月跟在柯敬之後面進了帳篷,方才的那番話讓顏月也對柯敬之極為敬佩,雖然他向來知道這位將軍為人至真至誠,可是直到方才一刻,他才真正知道,這位大將軍的稟性純良到了什麽地步。
見柯敬之煩惱,顏月不由笑了笑,說道:“大將軍如果放心,不如把換人的事情交給我來進行吧。”
他本來就專司情報,後來阮煙羅制定的訓練中,又專門把他放到了滲透刺探一這組裡,交換人質這種事情,對於顏月來說可謂是專業對口。
柯敬之聞言眉間頓時一展,仔細打量了顏月幾眼,忽然想到,阮煙羅在清風明月四個人之中挑了顏月過來,只怕不是無意為之吧?難道她早就料到了會出現這種場面?
其實阮煙羅就算再厲害也沒有厲害到這種地步,她只是和賀狄打了太多次交道,對賀狄也太過了解,對狡猾凶狠如野獸一般的男人來說,如果明的不行,必然就會來陰的,反正對他來說,只要達到目的,沒有什麽手段是不能用的。
既然如此,就讓同樣擅長在暗地裡行事的顏月去陪他玩玩好了,阮煙羅其實也想看一看,顏月和賀狄兩個人,究竟誰更厲害一點。
原本一件為難至極的事情,因為顏月的一句話迎刃而解,柯敬之立時心情大好,不過他從來不是有人幫忙就撒手不管的人,當即和顏月一起商討起換人的細節來。
聽過顏月一番安排之後,柯敬之由衷歎了口氣說道:“論及機變,我實不如月統領太多。”
顏月笑道:“大將軍是帶兵打大仗的人,這種小打小鬧的事情就交由我們來做吧。”
柯敬之知道顏月是不欲在這種事情上居功,一笑之後也便沒有說話。
兩個人又敲定了一些細節上的問題,抬頭看天色的時候,只見外面已經月上中天了。
顏月伸了個懶腰,忽然一笑說道:“其實就是把糧食給了賀狄也沒有什麽緊要,沒準他還會更難受呢。”
柯敬之立刻望向顏月,顏月卻只是笑笑,不肯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