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知道衛流離京一定有人會死,死的人還不是少數,可是不是這種死法。
那是整整三萬人啊!
這是誰做的決定?是衛流?
衛流會是這樣的人嗎?
可是除了衛流,這裡又有誰能號令他手下的人?
阮煙羅想起剛到下奴營的時候,她笑著跟衛流說:過了今晚,他們就可以回南楚了。
那時衛流沒有說話,只是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想必在那時,衛流就已經想好了吧。
他早就決定,要棄了這些人。
阮煙羅忽然發現一件事,她對衛流的了解太少了。
他們見面的次數不多,可是每次見面都會有些心有靈犀的默契,所以阮煙羅總是覺得他和衛流是彼此了解的。
可是直到此時此刻阮煙羅才發現,其實她並不如她想象的那麽了解衛流。
除了知道他是南楚的皇子,除了知道他的苦他的仇和他的隱忍,她對衛流,什麽也不知道。
身後的喊殺聲越來越小,幾乎已經要聽不見了。
阮煙羅腦子裡亂成一團,她是個最最護短的人,前世今生,沒有丟下過自己的任何一個戰友。
這三萬人跟著他們,是信了他們的,她真的要把他們丟在這裡?
阮煙羅猛地一勒韁繩,郡主的臂力不大,可是這一勒之下,竟硬生生把馬勒的揚著前蹄直立而起。
“怎麽了?”一行疾馳的人看到有人停下,也都紛紛勒停了馬匹。
衛流的馬前衝了幾步,轉回來看著阮煙羅。
他的眼睛裡平靜一片,什麽都沒有,可是不知為何,阮煙羅眼前猛然滑過那天金鑾殿上漫過了一地的血。
閉了閉眼睛,她不能苛求衛流,衛流得活著,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
再睜開眼睛,阮煙羅的神情變的很堅定。
“阿流,我懂。”阮煙羅說道。
衛流眼中輕微波動了一下,他知道阮煙羅不會讚同他的做法,可他還是做了,因為他沒有選擇。
他什麽都沒有解釋,也不打算解釋什麽,因為他知道這個女子會懂。
阮煙羅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她什麽都知道。
然而阮煙羅緊接著說道:“我懂你,可是我們不能這麽做,帶著他們走,他們會是你最好的幫手!”
衛流沉了沉目光,一語不發。
“二皇子,我們得走了!”秦川打馬過來急聲叫道:“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阿流!”阮煙羅猛的伸手,用力握住衛流的手:“阿流,那道門開了,走一個人也是走,走一群人也是走,他們在南城門拖不了很長時間,這點時間對你一點用處也沒有。”
“你到底想幹什麽?”秦川看到阮煙羅阻止衛流,厲聲吼道:“你想害死我家主子嗎?”
這種逃命的時刻,阮煙羅還出這種狀況,讓秦川極端憤怒。
他對阮煙羅始終沒有任何好感,他的一家就是死於當年天曜攻南楚之戰,阮煙羅現在雖然在幫著衛流,可從另一個角度上說,她這種做法卻是背叛了天曜。
一個連自己的國家都能叛了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跟在他主子身邊?
阮煙羅不理會秦川的叫嚷,只是對衛流說道:“阿流,我不會害你,你若是信我,就聽我一次!”
阮煙羅的手很用力,竟然能讓衛流覺出一點生疼的感覺,他低下頭,看了看阮煙羅根根突出的指骨,又抬頭看著她的眼睛。
阮煙羅的眼睛就和他以往看到的每一次一樣,坦然,明亮,讓人忍不住心生想往。
“好。”衛流反手輕輕握住阮煙羅的手,直視著她的目光說道:“我信你,我聽你的。”
阮煙羅驟然綻開一個笑容,比方才夜空中綻開的煙花還要耀眼。
這世間女子的笑都要以花為襯,只有阮煙羅不是。
她的笑,可以綻放在血與火之間,以江山為襯。
“我一定會幫你離開天曜!”阮煙羅用力握了一下衛流的手,對秦川說道:“二皇子的話你們都聽見了,現在開始,這裡聽我的。秦川,你們的人在哪個城門?”
南楚在天曜南邊,下奴營也在南邊,要回南楚,自然是從南城門出去最為快捷,阮煙羅一開始也以為衛流的人是在南城門,可是現在顯然不是。
秦川看了衛流一眼,衛流沉聲說道:“你沒聽見我說的話?。”
秦川心裡有一千一萬個不服,也不會違逆衛流,他咬著牙說道:“西門!”
“給我半個時辰!”阮煙羅說道:“開門的時間,只要晚半個時辰!”
“二皇子,這種時候,一分鍾都不能耽擱!”秦川大聲叫道,旁邊的親隨也同時大叫起來。
衛流對他們的叫聲充耳不聞,只看著阮煙羅說道:“半個時辰。”
阮煙羅重重點頭,再不說一句多余的話,掉轉馬頭飛奔而去。
南城門,城牆上的火著了這一會兒,油都燒光,已經基本熄滅,就是有些沒有滅的,也造不成任何影響。
守城的城防軍借助城上城下的據點,羽箭不要命一樣往下灑,偶爾有衝到前面的,還沒近身,就被用長矛捅了個對穿。
南楚男丁越來越少,放眼望去,城牆下重重疊疊的全是屍身。
久攻不下,又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南楚男丁們不由自主的湧上一股絕望的情緒。
他們麻木的跟著身前的衝殺著,眼睛卻早已沒有焦點的四下張望,想著等一下還有沒有路可以逃,留下一條命來。
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下奴,黑壓壓的一片,可是,好像少了點什麽。
忽然有一個人大聲叫道:“二皇子呢?”
一聲出口,所有人都開始四下張望。
二皇子一身白衣,在黑夜裡最為顯眼,跟著他的人個個都騎著高頭大馬,也非常好認。
可是現在沒有了,這些人,一個也沒有了。
他們慌亂的尋找著,二皇子說會帶他們回南楚,帶他們回家,可是二皇子人呢?他到哪裡去了?
所有人一下子慌了神,他們只是些奴隸,沒有人帶著他們,他們什麽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