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輕輕描摹著南宮凌五官的輪廓,阮煙羅在心裡問自己:這個男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應該是很惡劣的,看著她弄錯方向找錯人,看著她談一場自以為是的戀愛,卻不來阻止她,甚至不說一個字,只是在旁邊看著。
他也是很可惡的,每一次見到她都要逗弄她,不把她氣的七竅生煙不肯罷休。
可是除此之外,他還有什麽不好?
阮煙羅想了一下,竟然沒想出來,反而想起了許多之前被忽略掉的事情。
笄禮上,他把太后請來做她的正賓,這其實是一份厚重之極的大禮。
普天之下,能讓天曜太后為之及笄的女子,恐怕只有她一個,他是要把她的身份抬的很高很高,讓以後再也沒有人能看輕她。
其實那個時候她也有想過那天夜裡的人會不會是他,可是緊接著就被衛流的百花釀奪去了心神,一門心思的以為那個人是衛流。
她向來對自己的判斷很自信,對自己見之不忘的本領也很自信,那樣的氣味,是斷然錯不了的,可是誰又能想得到,正是她最自信的這一點,騙了她。
說到底,百花釀不過是壺酒而已,雖然產在南楚,可並不是只有南楚的人才會喝。
那天夜裡,他大概是怕她喝烈酒傷身,所以才拿了這種甜甜清淡的酒給她,可誰知道偏是這樣的心思,生出一場差之毫厘失之千裡的陰差陽錯。
笄禮那個時候,他看著她對衛流表現出好感,會是種什麽心思?
阮煙羅居然忍不住想要揣測一下他心裡那時的想法。
他應該是生氣,還有呢?
這麽驕傲的一個人,費了心思,卻被別人弄錯了,以他的性子,必然不肯直接過去說出真相。
那就好像是攜恩要挾一樣,那種事情,怎麽可能是他能做得出的?
忽然之間,阮煙羅有點理解他為什麽不說了,他只怕想著,就算有一天要說,那也一定是要她知道了他的好之後,心甘情願的承認那天夜裡的人是他。
其實如果換了是她,只怕也會這樣做,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兩個人其實是很相似的。
“笨蛋。”想到這一點,阮煙羅忍不住笑了一下。
想通了這些事情,後面的事情就都變的順理成章。
他在太后宮裡幫著她,在迎花節那天夜裡出現在她的身邊,花神宴上帶頭講鬼故事,被南宮暇擄走時第一個找到她,慶余堂裡那麽險之又險的幫她渡過難關……
仔細想想,才發現每一次她遇到危險難關的時候,都有他的影子。
他說:三千弱水,我隻取一瓢飲……
他說: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肯給……
他帶她出京,去看青石水潭的美景……
他微帶無奈的問她:你迷路還要迷多久……
他其實一直都在跟她表達著自己的心意的,只是她那時心裡全是衛流,一次也沒有聽進去過。
想一想,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這個在天曜被奉為神話的人,這個驚才肆意完美到無懈可擊的人,怎麽會……
怎麽可能就對她動了心?
她明明記得,在太后宮中見面之前,他們是連一點交集都沒有的。
床上的南宮凌動了動,井瀟那一掌劈得並不重,他也不可能對南宮凌下重手。
南宮凌是有武功的,過了這一小會兒,自然就會醒過來。
“你醒了?”阮煙羅問道,聲音很柔軟,她自己都沒想過自己會用這麽柔軟的聲音和人說話。
南宮凌冷著眉眼,坐起身,阮煙羅連忙去扶他。
“離本王遠點。”南宮凌冷聲說道。
阮煙羅一怔,卻還是把被子堆成堆給南宮凌靠在後面,說道:“別生氣了,井瀟說你不能情緒激動。”
“本王的傷與你無關。”南宮凌淡聲說道。
他做這些事,是因為他願意做,不需要阮煙羅為了這個來小意討好他。
“可是這些傷明明……”
“阮煙羅!”南宮凌忽然出聲打斷她的話,面色很冷:“本王做的事情,本王心裡有數,本王的心意放在那裡,要不要,是你的事,但付不付出,是本王的事。本王當初沒有告訴你你認錯了人,沒有憑著這件事情去要你的喜歡,今天就同樣不會拿受傷的事情去強迫你接受本王。”
南宮凌的話語清冷,冰涼,沒有半絲阮煙羅平日聽慣了的那種寵溺,這樣的南宮凌讓阮煙羅覺得陌生無比,心裡竟有些發慌。
“情之一字,貴在相知相悅,本王要的,是一個可以開心相守一世的愛人,不是一個舍身報恩的女人。既然本王在你心裡不過是個喝了一夜酒的人,那本王也不再強求,這份心意,你今天知道了,也就到今日而止,從此之後,本王不會讓你再有半分為難。”
說完這一大段話,南宮凌像是累著了,疲憊的閉了閉眼睛,才又接著說道:“你我今夜同處一室,也是情勢所逼,你放心,到了明天,阮大人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就請煙羅郡主再委屈幾個時辰。”
說完話後,就向後靠坐著,真的閉目養神了。
囚室中再次安靜下來,火花接連爆了幾下,火光也不住跳躍著,憑添一股搖擺動蕩的氣氛。
阮煙羅死死盯著南宮凌,這個男人,怎麽就能這麽可惡。
想要,就伸手去拿,不想要,說放手便放手,半分余地也不留。
阮煙羅從來沒有被南宮凌冷臉對待過,此時被他冷若冰霜的拒之於千裡之外,才終於體會到了一點這個殺神王爺的冷厲無情。
“南宮凌,你才沒有良心!”阮煙羅咬著牙從齒縫中吐出這幾個字。
南宮凌眼睫微動,卻仍是沒有睜開眼睛。
“你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你當你的心意我很稀罕麽?你最好記得你說的話,出了這裡之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沒有任何交集!”
阮煙羅說的斬釘截鐵,南宮凌心頭微驚,猛的張開了眼睛。
張開眼的瞬間,剛好看到阮煙羅轉過身去,她背對著他,腰杆挺的筆直,頭也仰的高高的。
可是南宮凌就是知道,這條小魚又在逞強了,她得用掉多少力氣,才能把腰挺得這麽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