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煙羅下令把顏清扔出府去,幾個人走上來左右拉扯著顏清的胳膊,顏清死瞪著阮煙羅,以他的武功,這些下人根本不算什麽,他掙脫他們連吹口氣的力氣都不用。自從被沈紅顏找到後,這十幾年來他再沒有受過任何屈辱,然而所有的屈辱都在今天受全了。
士可殺不可辱,他雙臂微一用力,就要暴起掙脫。
然而阮煙羅卻先一步看出他要做什麽,就在他要發力的時候,阮煙羅輕飄飄的吩咐道:“如果他敢反抗,以後就永不許這個人入阮府大門。”
顏清積蓄起的力氣瞬間清空,他看著阮煙羅,像看著一個長著甜美面容的修羅惡鬼,這隻惡鬼把他致命的弱點握在手裡,還毫不在意的拉扯揉捏,根本不在乎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痛楚。
他任由那些下人拉扯著自己起來,一路拖到大門口,又像扔野狗一下把他扔出門。一直到快落地的時候,他才微動了一下身子讓自己站直,沒有摔的太狼狽。
他站在台階下看著阮府並不算高大卻自有威嚴的大門,滿心都是疑惑,他弄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哪了,不過是晚來了一個月,真的就這麽不可原諒?然而無論如何,他知道自己不能離開,他們這些人的生與存都是為了沈紅顏,也與阮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沈紅顏去世後,他們的一應吃穿用度,兵器戰甲,都是阮府按時按量送到,從沒有一次拖延克扣,一直到他們成了氣候,不再需要為止。
一旦與這裡脫離關系,他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顏清的表情茫然,就像是隻與母鳥斷了聯系的孤雛,他好像是想著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有想,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
忽然大門一響,一個人走出門,顏清看到那人眼睛立時一亮,他上前一步叫道:“阮大人……”
吐出這幾個字,才發現聲音裡竟然帶了哽咽,他是堂堂七遲男兒,在山中徒手搏豹傷的滿身是血也沒有哭過,此時竟然覺得無限委屈。
他想不明白,他們從小就發誓要追隨效忠的人,居然不要他們。
阮老爺站在台階上,並沒有向前走。阮煙羅及笄時顏清沒有出現,雖然他能猜到長風軍的想法,但心底不可能毫無芥蒂。可無論如何,這隻娃娃軍是他親眼看著成長起來,更是紅顏留下的唯一一隻軍隊,他不能就這麽放著不管。
“你和煙兒聊過了?”阮老爺問道。
“我……”顏清羞愧難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他垂下頭說道:“請阮大人顧念長風軍是將軍的一番心血。”
“我若不是念及此,也不會出來了。煙兒做的並沒錯。”阮老爺淡淡說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顏清心底更是羞愧,他們雖是沈紅顏召集起來的,但當初真正忙前忙後,把他們妥善安置好的人,卻是阮老爺。
“這件事情我也幫不了你們。”阮老爺再次說道,顏清猛的抬起頭,眼中幾乎有絲絕望。
阮老爺意味深長的說道:“能幫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己,你們都只看到煙兒的瘋癲與不好,可是你們都忘了一件事。”
顏清緊緊盯著阮老爺,渴求的看著他。
阮老爺緩緩說道:“你們都忘了,煙兒是紅顏的女兒。”
嘣……
顏清腦子裡的一根弦瞬間繃斷。他們怎麽都忘了這件事情?那個女子是將軍的女兒,將軍的女兒,又怎麽可能真的讓他們那麽失望?
他呆呆的站在那裡,好久才回過神,再看台階上,阮老爺不知何時早已進了府,連大門都已經關上。
顏清垂下眉目,仔細思考著阮老爺的話,腦子裡漸漸有了一個輪廓。如果阮煙羅是沈紅顏的女兒,那必然也有著和沈紅顏一樣的性子,他既是用行動惹怒了阮煙羅,恐怕亦只有用行動才能讓阮煙羅原諒。
心中打定了主意,顏清便不再那麽慌,他看一眼阮府深黑的大門,心裡隱約有種預感,他恐怕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了。
……
“郡主,那人今天又來了。”蘭月端著給阮煙羅的補湯進來,輕聲說道。
“還來?”蘭星瞪大了眼睛:“他傷的那麽重,還要不要命?”
阮煙羅接過補湯喝了一口,繃著臉,沒說話。
那日顏清被阮煙羅派人扔了出去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不分日夜一直守在阮府外面,看到阮煙羅出來就起身不遠不近的跟著,既不說話,也不離開。而阮煙羅則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他願意跟就由他跟著,但眼睛裡隻當沒他這個人。
開始時蘭月蘭星還覺得這個人很煩,跟了幾天就有點同情他了,阮煙羅不願意理一個人那是真不理,就算你有天大的好處也休想入她的眼,一個大活人被人當空氣一樣看待,恐怕任誰都受不了。
四月春雨貴如油,前兩日天上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場,雖然算不上大,但也著實不小,蘭星說顏清肯定走了,非拉著蘭月去看,但一出門,就看到顏清站在屋簷底下,雨伴著風斜斜的吹過來,屋簷根本擋不住,顏清渾身上下淋的透濕,但還是站在阮府外面,一步也不肯離開。
把顏清扔出府外,命令是阮煙羅下的,指揮著執行的人卻是蘭月,看到他現在這種樣子,蘭月覺得活該又有點同情,若是早按紅顏將軍的話做了,又怎麽會把郡主得罪的徹底,到現在全報應在自己身上。
當天夜裡雨停的時候,蘭月偷偷端了碗薑湯出去,顏清眼睛一亮,蘭月立刻板著臉說道:“別想美事,這可不是郡主送的,不想死就趕緊喝。”
顏清眼中難掩失望之色,但還是喝了下去,蘭月也沒說什麽,拿著碗就回來了。
第二天阮煙羅帶著她們去慶余堂,顏清面色明顯不好,阮煙羅出來的時候正看到他捂著嘴咳嗽,但一看到阮煙羅,他立刻直起身子,把咳嗽強壓下去,不遠不近的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