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曜有一個特別的節日,叫做花神節,據說花神每年三月二十五回歸人間,百花自此次第盛開,因此便把這一天定為花神的節日。
而在節日的前一天,天曜各地都會舉行盛大的燈會,以此迎接花神的回歸,這便是迎花會。在這天晚上,天曜不論尊卑,不論老幼,都會手持花燈在洛河兩岸賞景冶遊,一直到半夜才會結束。
人流如織中,四個服色各異的女子尤其顯眼,阮煙羅穿一襲淡青色羅裙,符合她一貫低調奢華的風格,蘭月蘭星穿著一套款式顏色一模一樣的鵝黃色衣衫,最亮眼的要數蘭香,她穿著一條嫩粉色的長裙,被洛河邊的燈火一映,更顯得面如桃花。
“咱們蘭香這身可真漂亮,今天不定要迷倒多少少年郎。”阮煙羅眯著眼睛打趣。
“郡主!”蘭香臉紅的都快燒起來了,她的年紀比阮煙羅還要大兩歲,早到了該出閣的年紀,只是一直在阮府做奴婢才耽擱下來。
這迎花會很像是阮煙羅前世的狂歡節,相親會,每年都有不少少男少女在迎花會上看對了眼,第二天就請媒人上門提親。阮煙羅惦記著蘭香的終身大事,特地讓她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連衣服都是敞開了自己的衣櫃子,隨著蘭香挑。
蘭香面上羞澀,心裡卻也是欣喜的。她長這麽大從來沒有穿過這麽好的衣服,郡主打開衣櫃的時候,她感動的都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阮煙羅有很多剛做好一次都沒穿過的新衣服,她的本意是讓蘭香在這裡面挑,挑中了什麽直接拿走。可是那麽多新衣服蘭香一件也沒有看中,卻獨獨看上了阮煙羅穿過一次的粉色長裙。這個選擇雖然出乎阮煙羅意料之外,但她既然說了隨便挑,自然不會不給。
蘭香穿著這件衣服,心情又是震蕩又是激動,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樣的詞匯才能表達。
那天阮煙羅教訓了杜惜武,逆光走在長長的巷子裡,身上穿的就是這件衣服。蘭香跟在阮煙羅後面,看到她粉色的裙擺從披風下面隨風翻舞,像一枝在凜冽寒風中迎霜綻放的豔豔桃花。
那個畫面,那個瞬間阮煙羅傳遞出的強悍,像一個無法抹消的烙印,深深刻在她心裡。
所以當阮煙羅讓她挑衣服的時候,她毫不猶豫選了這件,她希望有一天她也能變成阮煙羅這樣的女子,這種無論面對什麽都永遠從容自信,壓力越大,就越散發出驚人美麗的女子。
洛河兩岸人潮擁擠,接踵摩肩,漫天漫地的花燈像兩條流著光彩的絲緞,在洛河兩岸蜿蜒流淌。
阮煙羅和蘭香三姐妹也買了燈,買燈的時候蘭星快嘴說道:“郡主,據說如果遇到和自己提著一樣的花燈的人,就是有緣人呢。”
阮煙羅不置可否,燈都是在小販那裡現買的,誰知道有多少是一樣的?如果提著一樣花燈的都是有緣人,那一個人豈不是得和幾十個上百個人有緣?
緣分哪有這麽多,讓人如此揮霍。
不過這些話她當然不會說出來掃興,反而買了四個一模一樣的花燈,笑說道:“那我們就先當上有緣人再說。”
幾個人興致極好的沿著洛河一路遊覽,只是阮煙羅卻有些心不在焉。
出來前她就旁敲側擊的問過阮相了,這樣盛大的節日,各國住在京中的使節和質子都會放松管束出來參加,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在這裡遇到衛流。
衛流那麽特別的人,天生的清靜優雅,就算在這麽熱鬧喧嘩的場面裡,也一定能讓人一眼就看到他。
可是一條路已經走了一多半,衛流在哪兒呢?
沮喪的舉目四望,忽然眼前一亮。
不遠處的斜坡上,有棵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雪楓樹,一樹白色的花朵如銀色寶石,在燈火中閃著星星點點的微光。
樹下有人白衣墨發,負手淡然而立,那風姿,那氣度,不是衛流又會是誰?
阮煙羅心臟一陣狂跳,剛想奔上前去,想了想,轉身對蘭香蘭月蘭星說道:“你們老跟著我,玩也玩不痛快,都散了,自己玩自己的,初更時分在街口會合。”
說完話,也不等蘭香等人答應,遊魚一樣消失在洶湧的人群中。
她的身手雖然沒有前世那麽好,但學到的知識還在,怎麽利用人群潛伏,隱蔽,消失,運用的爐火純青,蘭香等人只看到人影一閃,再想找人,已經找不到了。
衛流站在樹下,望著數百步之遙的漫天燈火。
那裡那麽熱鬧,可是卻不屬於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成了世界的旁觀者,別人的喜,別人的怒,別人的悲,別人的哀,和他通通沒有關系。
就像明明漫天燈火就在眼前,他卻站在黑暗裡,沒有人看得到他。
“二皇子。”一聲輕喚從身後傳來。
“有事就說吧,我出來一趟並不容易。”衛流轉身,淡漠說道。
他身邊每時每刻都有侍衛看守著,這樣能擺脫侍衛的時候並不多,所有事情都要盡速解決。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身穿淡紫衣衫的女子,眉目如畫,手提一盞白荷花燈。
“是。”紫衫女子恭敬的答應一聲,說道:“紫煙昨天夜裡接到國中密報,皇上病重,禦醫說最多還有三個月的壽命,如妃娘娘請二皇子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在三個月內回國。”
皇帝要死了?
衛流心頭一跳,忽然想起小時候那個男人對自己的疼愛,雖然自從那場變故之後,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他,如果那個男人再強大一點,能夠保護他愛的女人和孩子,他不會淪落到在別國為質的地步,雖然他沒有做到,卻也不能否認他曾經對他的好。
如今聽到他快要死了的消息,衛流竟覺得心頭有一絲惶然。
他的父皇,在他幼時給過他最多疼愛的人,居然要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