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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 二百二十二章 出發前夕
  半個時辰後,李慶安在李林甫的府中沐浴更衣,在一名侍女的引導下,來到了李林甫那座修在孤島上的城堡書房。

  下人已經收拾了一桌酒菜,李林甫的兩名侍妾在左右伺候。

  “來!隨便坐,到我這裡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樣。”

  李林甫已經換了一身寬松禪衣,帶一頂平頂巾,顯得十分隨意,他笑呵呵地拉坐李慶安坐下,又對侍妾道:“還不給李將軍斟酒?”

  李林甫的侍妾美貌異常,她伸出芊芊玉手,給李慶安倒了一杯酒,嬌笑道:“李將軍請!”

  李慶安欠身笑道:“多謝。”

  李林甫瞥了他一眼,指著侍妾道:“她叫多奴,就送給李將軍了,如何?”

  侍妾滿臉暈紅,身子都軟了,李慶安飲了一口酒笑道:“美酒如詩,美人如玉,當留風流文人來品嘗,我這種風雨征戰之人,哪有福氣享受,相國美意,李慶安心領了。”

  李林甫大笑,手一揮道:“你們下去吧!”

  兩個女子站起身慢慢退下去了,那個叫多奴的女子眼巴巴地看著李慶安,李慶安舉杯向她一笑,歉然地搖了搖頭。

  李林甫注視著他半晌,微微歎了口氣道:“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不為美色所動,那楊國忠就因貪圖美色,受了南詔王兩個美女,結果造成了今天南詔的惡果,貪色誤國啊!”

  李慶安一怔,連忙道:“這件事聖上知道嗎?”

  “知道又怎麽樣,你也看到了,南詔大敗,最後卻是拿鮮於仲通來開刀,有什麽可說的。”

  說到這,李林甫又舉起酒杯對李慶安笑道:“舞衣在北庭近況如何了?”

  “我半個月前接到家信,大家一切都好,舞衣她們想回長安,我已讓她們不必東來,我說我或許很快就會回去。”

  “哦!難道七郎知道會有今天的結果?”

  李慶安眯起眼笑了起來,道:“相國說呢?”

  李林甫呵呵乾笑了兩聲,便將話題岔開了,“前太子被廢已經半年,東宮至今空虛,不知七郎以為最後花誰家?”

  李慶安喝了一杯酒,沉吟片刻道:“不知相國注意到沒有,聖上手背上已經有了老人斑。”

  “我也是今天才剛剛注意到,聖上的身體不如從前了。”

  李林甫感慨一聲,目光卻注視著李慶安的表情,他見李慶安半天沒有說話,又問道:“七郎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認為東宮花落誰家?”

  李慶安凝視著酒杯,淡淡道:“詭異博局,暗流激蕩,誰都有可能,相國又何必太在意究竟是誰為太子呢?”

  這一次李林甫卻搖了搖頭,固執地說道:“太子為國之根本,我焉能不關心,眼看聖上已到垂暮之年,東宮問題便更加緊迫,七郎,我是誠心問你,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假如你是我兒子,你會勸我關注哪一位親王?”

  “相國應該問一個中間人,才能得到公允的建議,我是從前的太子黨骨乾,我當然會勸相國關注前太子。”

  “李亨?”

  李林甫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他注視著李慶安,道:“為什麽會是他?”

  李慶安笑了笑,“或許這就叫冤家宜解不宜結吧!”

  。。。。。。。。

  李慶安正式升為安西節度使的消息隻半天便傳遍了長安,長安民眾人人歡欣鼓舞,人們對李隆基因用楊國忠的不滿,變成了他啟用李慶安的讚賞,入夜,家家戶戶都在談論此事,心中充滿了對李慶安的期待,希望他能再建功勳,為大唐奪回碎葉。

  獨孤家也不例外,李慶安高升的消息使獨孤家仿佛過節一般,全府上下喜氣洋洋,所有的家人見到明月,都要笑著說一聲,“恭喜姑娘了。”

  明珠更是欣喜若狂,她拿出自己攢的一點私房錢,逢人便打賞,丫鬟們知道三姑娘心血來潮時出手大方,紛紛跑來要賞錢,片刻功夫,便將獨孤明珠的幾十貫錢要得一乾二淨。

  錢沒了,她又心疼起來,跑來找明月索要補償。

  “姐,這錢可是為你花掉的,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所以我替你打賞,但這人情世故你總該懂吧!這錢還得你來出,這樣才是你的喜事,姐,你說是不是?”

  明珠手伸了出來,厚著臉皮道:“其實也不多,一共五十貫,你還給我吧!”

  明月在她手心上拍了一下,笑道:“那是你自己心血來潮花掉的,關我什麽事,我可沒錢給你。”

  “哎呀呀!你怎麽這樣小氣,你夫婿財大氣粗,他的那些金啊銀啊將來不都是你的嗎?五十貫,不過是你的一根毫毛罷了,姐,就當是拔根毛給我吧!”

  明珠撒嬌地抱著姐姐的胳膊央求道:“好不好嘛!三品郡夫人姐姐。”

  明月笑著撚下一根秀發,往她手心上一塞,“好吧!姐姐就給你了。”

  “小氣鬼!”明珠氣得一跺腳,撅嘴道:“你不給,我去找李大哥要去。”

  這時,一名丫鬟在門口道:“長姑娘,貴客堂有人找你,夫人不在,管家請你過去。”

  “好了,我去看看,回頭再和你算帳,說不定我會負擔你的一半錢。”

  明月下了繡樓,快步向貴客堂走去。

  獨孤浩然最初被貶為潯陽縣令,但不久李隆基便念他是皇親的份上,改任他為湖州太守,獨孤浩然便上任去了,家裡便由夫人裴氏全權打理,不過今天裴夫人正好有事出去,不在府上。

  此時在貴客堂中,坐著一名重要的客人,棣王妃,棣王妃閨名叫韋綺玉,是太師韋滔之女,她的妹妹便是嫁給了裴夫人的弟弟,前大理寺少卿裴旻,和裴夫人算是有一種轉彎抹角的親戚關系。

  不過今天她來,並不是找裴夫人,而是找明月,她受丈夫棣王之托,來和明月套上交情。

  這時,明月快步從大廳外走進,棣王妃站起身笑道:“明月,還記得我嗎?“

  “啊!是王妃。”

  明月連忙上前盈盈施一禮,“明月參見王妃。”

  棣王妃擺了擺手笑道:“不要叫我王妃,還是從前一樣,叫我韋姨。”

  “是!韋姨。”

  棣王妃上下打量明月一眼,笑道:“不錯!不錯!果然是國色,難怪李慶安為你劍劈酒案,若我是男人,我會為你癡狂。”

  明月俏臉微紅,問道:“管家說,韋姨是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其實也沒什麽事,我只是來看看你,大家都是親戚,平時來往少了,導致都有點生疏了,你小時候,我可是經常帶你一起玩耍,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哎!我都老了。”

  明月不知棣王妃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她笑而不言,這時,她忽然見妹妹在門口向自己招手,很焦急的樣子,她連忙歉然對棣王妃道:“韋姨,你請稍坐,我馬上就回來。”

  她快步走出客堂,明珠一步跳上來,拉住她胳膊道:“姐,你快跟我走。”

  “哎!我在陪棣王妃說話呢,出了什麽事?”

  “姐姐啊!現在再大的事情也得放下。”

  明珠湊在她耳朵邊道:“李大哥來了,在小客堂等你呢!”

  明月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她為難地回頭看了一眼屋內喝茶的棣王妃,便道:“你先去陪他說說話,讓他等一等,我馬上就來。”

  “那好吧!你快點來。”

  明珠跑了,明月平息了一下激動的心情,便回到客堂,笑道:“讓韋姨久等了。”

  棣王妃瞥了她一眼,笑問道:“明月,你有事嗎?”

  “沒什麽事,妹妹的一個朋友來了,讓我過去說說話,沒事。”

  明月勉強笑了笑,心中卻暗暗焦急。

  “哦!是這樣。”

  棣王妃喝了一口茶,又關心地問道:“明月,不知你的婚期定下來沒有?”

  。。。。。。

  小客房內,明珠正在給李慶安訴苦,“李大哥,你做了安西節度使,所有的家人都跑來向姐姐道喜,你知道,姐姐臉皮有點薄,沒辦法,只要我來替她擋駕,你知道嗎?我所有的積蓄都賞給下人了,本以為姐姐會還給我,不料她也窮得要命,哎!李大哥,你說這該怎麽辦呢?”

  “你這個精靈古怪的小丫頭,想要我出錢就明著說,還問我怎麽辦?”

  李慶安笑著說了她一句,又問道:“說吧!你用了多少錢?”

  明珠眼珠一轉,連忙笑嘻嘻道:“不多!不多!一共替姐姐用掉了二百貫。”

  “呵呵!兩百貫錢,一千兩百斤,真不知道你是放在哪裡的?”

  李慶安笑著從懷中摸出一顆桂圓大的金剛石,這是碎葉突騎施可汗爾微特勒送給他的,他遞給明珠道:“這顆金剛石至少價值三千貫,就作為上次你萬裡迢迢跑到北庭報信的獎勵。”

  明珠歡喜得跳了起來,她一把接過金剛石,璀璨的光芒將她眼睛都照花了。

  “大哥,這真的給我嗎?”

  明珠雖然是大戶人家的女兒,但獨孤家家教很嚴,這麽昂貴寶石,她還是第一次得到,她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

  “明珠,你在問李大哥要錢麽?”

  門口忽然傳來了明月的聲音,明珠嚇了一跳,連忙將金剛石藏進袖子裡,嬌嗔道:“姐,看你說的,李大哥是我朋友,我恭喜他還不行嗎?”

  明月走了進來,她心中很緊張,向李慶安施一禮笑道:“李大哥,我先祝賀你升為安西節度使。”

  “沒什麽!“

  李慶安擺擺手,苦笑一聲道:”其實一個苦差事,聖上讓我對付大食。”

  這時,明珠笑道:“你們聊,我不打擾你們了。”

  她捏著金剛石,一溜煙地跑了。

  房間裡只剩下李慶安和明月兩人,兩人有些尷尬,明月坐下來笑道:“剛才是棣王妃來了,指明要見我,我只能陪她說了一會兒話。”

  ‘棣王李琰?’李慶安愣了一下,問道:“她和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聊了聊家常,她希望我經常去她那裡坐一坐,明天她府中要舉辦一個酒會,她邀請我去。”

  “你們的關系很好嗎?”

  “沒有,她是我舅娘的姐姐,很多年沒來往了,今天她忽然來找我。”

  說到這,明月低聲道:“李大哥,你放心吧!我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我已經婉拒了,我不會做讓你為難的事情。”

  李慶安遲疑一下,問道:“你真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明月點了點頭,“她不停地提到你,我便猜到了。”

  李慶安笑了笑,猶豫了片刻他有又道:“明月,今天聖上正式承認我們的關系了,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嗎?”

  明月臉色飛過一抹霞紅,她低下頭,羞澀地點了點頭。

  “你其實就是我留在長安的人質了,這是朝廷慣例,正妻不允許隨行,隻好委屈你了。”

  說到這,李慶安取出一塊象牙玉牌,交給明月道:“這是我收復碎葉的賞賜,銀一萬兩,絹五千匹,都存在京城王寶記櫃坊,裡面還有五千兩銀子是以前留下的,還有太子賞我的高陵縣的一座莊園,都憑這塊象牙牌提取,這些錢物我都交給你,以後一些京城的禮尚往來,給我的請柬可能就會送到你這裡,你就替我打點一下,知道嗎?”

  明月默默接過玉牌,又低聲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道。”

  李慶安心中十分內疚,按理,他應該和明月成親後再走,可是河中的局勢瞬息萬變,他必須要立刻趕回北庭,隻好又委屈明月了。

  明月眼中閃過一絲悲傷,但她立刻又掩飾住了,強作笑顏道:“我也希望你能早日收復碎葉,那樣我也會為你感到榮光。”

  李慶安點點頭,站起身道:“那我就告辭了,今天我就是來向你告別,明天我要辦理各種手續,非常忙碌,沒有時間,後天一早我就走了。”

  明月也站起身,柔聲道:“那我送送你。”

  兩人肩並著肩慢慢走向大門,路上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心中有萬語千言,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一直走到大門外,夜色中,李慶安的馬就在二十步外了,李慶安停住了腳步,低下頭對她道:“那我先走了!”

  “你要一路當心。”

  李慶安轉身便走,望著李慶安的背影,忽然間一陣難以忍受的悲傷通過了明月的全身,有一種東西出其不意地襲擊她的心窩,讓她疼痛萬分,仿佛覺得身上有一塊東西被扯掉一般,她在死去,就在這陣疼痛消失以後,淚水就像閘門擋不住的洪水那樣,從她美麗的眼睛裡奔湧而出,她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悲傷,快步跑了幾步,失聲喊了出來,“李郎!”

  李慶安驀地轉過身,他見明月已經泣不成聲,便輕輕攬住了她削瘦的肩膀,明月忽然撲進他懷著,失聲痛哭起來。

  幾個站在門口的家丁連忙進了府門,將最後離別的時光留給他們,李慶安溫柔地捧起明月的臉,望著這張美若牡丹的俏臉,他終於鼓足勇氣,低頭在她唇上一吻,明月渾身一顫,她想推開李慶安,卻被他火熱的目光融化了,她美麗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李慶安緊緊將她摟在懷中,將離別的傷感、將戀人的熱吻重重地留在了她的唇齒之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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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怛羅斯第二百二十三章重回北庭

  天寶九年十二月初,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李慶安又回到了闊別將近一年的北庭,當他縱馬穿過星星峽,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便出現在他面前。

  他的三百親衛頓時歡呼起來,眾人紛紛跳下馬,在白雪覆蓋的原野中奔跑。

  “我們又回來了!”

  李慶安也縱聲大笑起來,他隨手從樹枝上抓過一把雪,捏成雪球,遠遠地向松樹上的一隻雪鴉砸去,一群雪鴉撲騰騰的飛上了天空。

  這時崔乾佑笑道:“這次使君將安西節度使府定在北庭,恐怕會出很多人的意料吧!”

  “這有什麽出人意料的,我的第一任務就是收復碎葉,去年我修建了五座城堡就是收復碎葉的最大依憑,若不把重心放在北庭,我怎麽利用這五座城堡。”

  說到這,李慶安仰頭長長吐了一口白氣,豪氣萬丈道:“其實北庭也只是過渡,將來安西節度使府是要放在碎葉,那裡才是我施展拳腳的天地。”

  崔乾佑被李慶安的豪氣感染,也感慨萬分道:“我也希望能在西域建功立業,能名垂青史,這才是男兒大丈夫的事業。”

  “會的!”李慶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乾佑,將來我會讓你獨擋一面,一定改變你的歷史。”

  “改變我的歷史?”

  崔乾佑半天沒有明白這句話意思,他連忙高聲問道:“使君,為什麽叫改變我的歷史?”

  李慶安已經走遠了,遠遠聽他大笑聲傳來,“也就是說,將來連哥舒翰也會是你的手下敗將!”

  崔乾佑喃喃念了兩遍,他忽然眼前一亮,對李慶安的意思有點似懂非懂,連忙追了上去,“使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

  一行人又走了兩天,眾人終於來到了伊州,這天上午,離柔遠縣還有三十裡,前方是一條河流,叫柳谷水,河水已經結冰,遠遠的,只見在河對岸扎著近百頂帳篷,有營柵包圍,形成一個小小的營盤,這時,幾名騎兵疾駛而來,奔至李慶安面前一拱手道:“李將軍,我家大帥就在前方營帳內,要和李將軍辦理交接手續。”

  “好!我這就去。”

  李慶安一催戰馬,向前方的營帳奔去。

  營帳內,高仙芝身著鎧甲,正坐在案前揮筆寫著他的述職報告,即將要離開他征戰了幾十年的安西,他心中不免有些惆悵,但他又是幸運的,他兵敗吐火羅,丟失碎葉,最後朝廷並沒有處罰他,而是將他調至劍南收拾殘局。

  高仙芝在惆悵敗離安西的同時,又對未來的挑戰充滿了期待,他要用劍南的大勝來洗刷自己在吐火羅的恥辱。

  “你們都走開!我不要你們在我營帳周圍。”

  這時,遠遠傳來了女兒高霧憤怒的喊聲,高仙芝眉頭一皺,為了把女兒帶走,他費盡了口舌,都無濟於事,最後不得不用最原始的辦法,將她鎖在一輛密閉的馬車之中。

  眼看李慶安就要來了,她現在鬧事,這怎麽行,高仙芝放下筆,走出大帳,來到了隔壁女兒的營帳前,只見高霧手握橫刀,正憤怒向阻攔她出帳的十幾名親兵叫喊。

  “你們再不走開,我就要動手了。”

  親兵們手執大盾,在她身旁圍了一個半圓,無論她怎麽叫喊,都不放她離開。

  “你在幹什麽!”高仙芝厲聲喝道。

  親兵們見主帥過來,都紛紛閃開了,高霧一跺腳,轉身回了營帳。

  高仙芝歎息一聲,挑開帳簾走進了女兒的營帳,高霧此時正趴在桌上低低地飲泣著。

  “怎麽!我的霧娘居然還哭鼻子?”高仙芝走到女兒身邊笑道。

  高霧擦去眼淚,仰起頭哽咽道:“爹爹,我不想離開安西。”

  “為什麽?”

  “我舍不得這裡的草原,舍不得這裡的雪山大漠,我喜歡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奔馳,可是劍南那邊全是山,我不喜歡。”

  “我沒說要你去劍南,你可以留在長安,和你娘在一起。”

  高仙芝笑著輕拍了一下女兒的頭,“別任性了,跟爹爹一起回去。”

  “我不!我不想回去,就算被你逼回長安,我也會回來。”高霧倔強地道。

  “你!”

  高仙芝心中怒火升起,他克制住惱怒,道:“我看你是想來找他吧!”

  高霧緊緊咬著唇,一言不發,高仙芝從女兒倔強地眼神中忽然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時,他父親堅決不準他去安西從軍,打斷了多少棍子,甚至將他關在房中,但他卻從屋頂破瓦翻出,逃離了家,來到安西,一晃幾十年過去,女兒又重複他年輕時的一幕。

  高仙芝的心軟了下來,柔聲對她道:“霧娘,爹爹不是不喜歡李慶安,其實爹爹非常欣賞他,年輕有為,軍功卓著,他是爹爹帶出來的,是爹爹最大的驕傲。”

  高霧垂下了頭,低聲道:“那爹爹為什麽不準我?”

  高仙芝歎了口氣,道:“那是因為李慶安已經定婚,他正妻是獨孤家長女,我怎麽能讓我的女兒做別人的次妻,看別的女人眼色過日子。”

  “可是爹爹,我不在乎。”

  高霧站起身,央求父親道:“真的,我一點都不在乎什麽名份。”

  “你不在乎我在乎!”

  高仙芝怒道:“我高仙芝也是堂堂的一方諸侯,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他娶你為次妻,就是對我的羞辱,我絕不允許!”

  “爹爹!”

  高霧跪了下來,含淚道:“我等了他這麽多年,爹爹,求你答應我這一次吧!”

  “不行!”

  高仙芝斬釘截鐵,絲毫沒有半點商量的余地,“你只有一個選擇,要麽跟父親走,要麽就跟他走,你若跟他走,我高仙芝從此就沒有你這個不孝的女兒。”

  他一轉身,怒氣衝衝地走了,高霧絕望地望著父親的背影,放聲大哭起來。

  。。。。。。。。。。

  高仙芝剛回到大帳,一名軍士來報,李慶安已經到了,在營外等候,高仙芝回頭看了一眼女兒的營帳,令道:“收拾一下東西,在文書帳辦理交接。”

  李慶安在營帳前等了片刻,高仙芝笑著迎了出來,“七郎,恭喜你官複原職,更上一層。”

  李慶安拱手笑道:“我也祝願大帥能掃平南詔,威震南疆!”

  “呵呵!彼此彼此,請隨我來。”

  高仙芝親熱地挽著李慶安的手快步向營內走去,沒有去高仙芝的大帳,而是來到了相距幾十步的文書帳,這裡是高仙芝幕僚處理文書之處,帳內已經簡單收拾了一下,符節、印章、令箭以及相關的文書都整齊地擺在桌案上。

  兩人在厚厚的軍毯上坐下,親兵送來了熱茶,高仙芝歎了口氣道:“這次吐火羅之敗是我輕敵所致,我一直認為大食內戰,不可能出兵,沒想到他們還是出兵了,唉!”

  李慶安喝了口熱茶,問道:“不知大帥以為大食軍的戰力如何?”

  “這怎麽說呢?”

  高仙芝沉吟片刻道:“如果從裝備上說,他們不如唐軍,他們很多是具甲,顯得很笨拙,弓箭也遠不如唐軍犀利,但他們也有可取之處,他們主帥的謀略很高,非常善於攻敵之短,這次我就是被他們偷襲疏勒和碎葉打亂了節奏。”

  高仙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其次就是他們的韌勁,他們作戰勇猛,而且不像遊牧民族那樣一敗即潰,他們不肯輕易認輸,一名士兵你若不把他殺死,他就絕不會認輸,這一點和吐蕃軍頗像,七郎,和他們作戰,你千萬不可輕敵。”

  李慶安點了點頭,他沉吟一下便問道:“不知大帥是否得到了他們的一些武器裝備?我很想研究一下。”

  “有!都在封常清那裡,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唐軍的戰俘,大約有一千人左右,被大食軍俘虜了,沒有把他們換回來我便走了,這是我最大的遺憾。”

  說到這,高仙芝將印章、令箭以及厚厚一本安西地圖交給了李慶安,笑道:“本來應該舉行了一個交接儀式,不過你曾是我的部將,你就照顧一下我的面子吧!”

  “大帥多慮了,我也是怕繁禮之人,這樣簡單點最好。”

  李慶安接過了代表安西權力的印章和令箭,符節則不是交給他,他臨走時李隆基已經授節給他,高仙芝的符節是要繳還李隆基,重領新的符節,自此,安西的大權正式移交給了李慶安。

  高仙芝眼中有些傷感,他的安西,他的夢想就這麽如水般的流逝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他已老了,大唐的西域夢想就要交給年輕一代去實現,高仙芝慢慢站起身,最後向他曾經的節度使大印緩緩行了一禮。

  在茫茫的白雪世界中,高仙芝一行人漸漸遠去,走向遙遠的東方,慢慢地變成了一群小小的黑點,李慶安立馬在一座小丘望著他們遠去,他猛地回頭,向遼闊無垠安西大地望去,一股熱血在他心中沸騰起來,從現在開始,這片富饒而美麗的土地就屬於他了。

  他縱馬向蒼茫的天地間疾奔而去。

  。。。。。。。。。

  耶路撒冷,這是倭馬亞王朝的最後一座孤城,已經堅守了整整一年,阿拔斯王朝和倭馬亞王朝的最後激戰在烈火和濃煙中到達了**,這也是什葉派和遜尼派穆斯林爭奪聖城的最後一戰。

  巨石在空中翻騰,呼嘯著砸向密集的人群,巨大的火球閃動著赤亮的火焰向城中飛去,城牆內外攻城槌、雲梯、投石機等殘骸鋪滿大地,許多還在冒著滾滾濃煙,中間是不計其數的燒焦的屍體,被斬斷的人頭,在城西的一片湖波中,阿拉伯人特有的毒焰在水面上熊熊燃燒,仿佛人間地獄重現大地。

  阿拔斯王朝的帝王艾布。阿拔斯目光冷淡地望著這座最後負隅頑抗的城池,他輕輕一揮手,下達了最後的攻擊命令。

  隨著一陣低沉的號角聲吹響,阿拔斯的大營中緩緩駛出一座龐然大物,通體黑色,長二十丈,高八丈,這是一架龐大無比的攻城槌,在大馬士革攻防戰中,就是它撞塌了厚重的城牆,撞塌了倭馬亞王朝的基石,今天,它再一次披掛上陣,將由它來終結最後的戰爭。

  龐大的攻城槌需要五百匹駱駝拉拽,由一千人驅動它撞擊城牆,它的巨大槌體是一株兩千年的橄欖樹,數百丈長的比手臂還粗的鐵鏈是在庫法打造,所有的架體都是千年巨木,由一千名工匠耗時一年打製而成,耗費了三十萬迪拉姆銀幣。

  這座攻城槌被阿拔斯軍稱為‘魔鬼之王’,它的出現便代表戰爭的終結,攻城槌緩緩前進,它每走一步都驚天動地,漸漸地,城上的反抗停止了,無數倭馬亞士兵跪了下來,驚恐萬狀地望著這種比城牆還要高大的怪獸。

  倭馬亞主帥阿布。拉赫曼知道大勢已去,他用劍撬下了倭馬亞哈裡發王冠上的寶石,塞給了兒子阿卜杜。拉赫曼,大聲道:“你快走,順著密道逃出耶路撒冷,逃到西班牙去,重新建立我們倭馬亞王朝。”

  年輕的拉赫曼堅定地搖頭,拔出長劍道:“我要和耶路撒冷共存亡!”

  阿布。拉赫曼大怒,他一拳將兒子打翻在地,怒吼道:“你是倭馬亞王朝最後的王族,你死了,倭馬亞王朝就此絕滅,你快走!”

  “轟隆!”一聲悶響,耶路撒冷天崩地裂般地晃動了,阿布。拉赫曼眼睛都急紅了,“你還不走嗎?”

  拉赫曼眼中迸射出一種在生死之間抉擇的悲痛,他一轉身,向城中飛奔而去,阿布。拉赫曼望著兒子遠去,他拾起失去了光彩的王冠,慢慢戴在頭上,一揮寶劍,厲聲大吼道:“誓以耶路撒冷共存亡!”

  “轟隆!”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悶響,城牆轟然倒坍,十萬阿拔斯大軍蜂擁殺進了耶路撒冷。

  。。。。。。。。

  阿拔斯從正門走了耶路撒冷,在正門前,阿拔斯軍主帥將倭馬亞哈裡發的王冠獻給了阿拔斯,王冠是用純金打製,上面鑲滿了數百顆璀璨的寶石,但王冠正中最大的一顆紅色聖石已經不見了,王冠仿佛失去了生命。

  阿拔斯打量了王冠半晌,冷冷地對兄弟賈法爾道:“波斯拜火教的聖石光明之眼可以彌補王冠的生命,我需要它。”

  “偉大的哈裡發,我這就去為你尋找光明之眼。”

  賈法爾躬身要離去,阿拔斯忽然道:“還有你和沙裡克簽署的協議,可以取消了,平定東方即將發生的叛亂,就由阿布。穆斯林全權負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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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怛羅斯第二百二十四章說服大將

  “什葉派隻承認哈希姆家族的阿裡及其後裔為合法繼承人,因此在反對遜尼派支持的倭馬亞王朝的起義中,什葉派、呼羅珊人、阿拔斯人達成了協議,推翻倭馬亞王后,將由阿裡的後人沙裡克繼承哈裡發之位,建立政教合一的新王朝,但艾布。阿拔斯在呼羅珊人的支持下,奪取了哈裡發之位,這就是他們矛盾的根源,阿拔斯背信棄義,什葉派爆發起義。。。。。。”

  龜茲的安西節度使舊府內,李慶安在聽取隱龍會丞李回春對大食內亂的介紹,李慶安回到安西已經一個半月了,三天前,他剛剛從北庭來到了龜茲,這些有一些棘手之事需要他處理,不料卻碰到了遷來此處的李回春。

  由於李慶安的提醒,在碎葉失陷之前,隱龍會便分批遷回了安西和北庭,分散在疏勒、拔煥城、龜茲、高昌和庭州等五個地方,李慶安的回歸無疑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振奮,這將是隱龍會一個劃時代的開始。

  李慶安專注地聆聽著李回春的講述,他問道:“那什葉派的力量有多大?”

  “勢力相當強大,遍布大食各地,不過主要集中在呼羅珊北部和河中一帶,沙裡克的老巢便在安國都城布哈拉,河中一帶的新教眾基本上都是信奉什葉教派,如果什葉派要爆發起義,必定是發生在河中地區。”

  李慶安點了點頭,李回春告訴他的消息還遠遠不足以作為軍事行動的信息,他笑了笑,又換了個話題問道:“隱龍會其他人可好?”

  “大家都很好,多虧公子及時告訴我們撤退的消息,否則留在碎葉,必被都摩支屠殺,這都摩支在碎葉大肆征兵,十四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突騎施人全部要從軍,聽說他已有兵力三萬余人,他又得到大食的支持,將是收復碎葉的一塊攔路石。”

  李慶安哼了一聲道:“都摩支不過是個跳梁小醜,民心不附,他不可能成為蘇祿第二,我關注的只有大食軍。”

  說完,他站起身道:“我還有別的事情,就不和你多說了,你繼續替我關注碎葉的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屬下一定會隨時關注碎葉的情況。”

  。。。。。。。。

  這次李慶安來龜茲,很重要一個原因是來勸說封常清,高仙芝被調去劍南時帶走了一大批心腹骨乾,這倒不是怕李慶安清洗,高仙芝去的劍南是楊國忠的地盤,他如果手下無人,他將很難指揮軍隊,高仙芝帶手下離去,在某種程度上省了李慶安的很多麻煩,他上任後,迅速將北庭舊部填充安西空缺,比如,他淡化龜茲和焉耆的軍事功能,將安西唐軍向疏勒、拔煥城和於闐三地集中,任命穩重謹慎的荔非守瑜為疏勒兵馬使,荔非元禮為拔煥兵馬使,願疏勒兵馬使趙崇玼調為於闐兵馬使,將李嗣業調往北庭,繼續任安西副都護,統帥安西陌刀軍。

  但安西的另一個大將封常清卻沒有與高仙芝同去劍南,他是安西副都護,依然留在安西,自李慶安上任後,他稱病在家。

  封常清是中唐名將,歷史上高仙芝因怛羅斯之戰失敗被調離安西後,封常清接任了安西節度使一職,但現在歷史已經被李慶安這個外來者打亂了,封常清便失去了成為封疆大吏的機會。

  封常清和程千裡不同,他不涉及朝廷的派系鬥爭,他之所以稱病不出,很大程度上是擔心李慶安報復,在李慶安京城被抓後,封常清主政北庭軍事,他曾清洗貶黜了一大批李慶安的心腹,如今李慶安重回安西,又焉能放過他。

  封常清的家在龜茲城北,離原安西節度使府不是很遠,是一座中等宅院,封常清身材矮小,相貌醜陋,斜眼、跛腳,在極重相貌的大唐,這樣的人是沒有做官的資格,但封常清憑借他卓越的才能,成為中唐名將之一。

  封常清本為蒲州猗氏人,因外祖父獲罪被流放到安西充軍,他也來到了安西,封常清少年時便外祖父生活在一起,外祖父曾任碎葉南門的守軍,好讀詩書,常在城門樓上教他讀書,在外祖父的指導下,封常清飽讀詩書,素有大志,外祖父死後,封常清無所依靠,從此過著清貧的生活。

  直到三十歲以後,他一次次向高仙芝自薦,終獲重用,封常清為人嚴厲正大,在安西軍中威望頗高,當年李慶安為高仙芝手下斥候校尉時,和他的關系很好。

  李慶安來到封常清家門前,恰好遇見封常清的娘子出門,他上前笑著施禮道:“大嫂,還記得我嗎?”

  封娘子隻覺李慶安很是面熟,她又仔細看了看,忽然想起來了,驚喜道:“你是李七郎!”

  “正是,不知封大哥是否在家。”

  “在!在!”

  封娘子熱情地將李慶安請進門,她尚不知李慶安已經取代了高仙芝,更不知自己丈夫就是因為李慶安的緣故閉門在家。

  “七郎,好幾年沒見你了,聽說你在北庭當了大官,真是恭喜你了。”

  “多謝大嫂!封大哥身體好嗎?”

  “他身體很好,可就是不肯出門,哎!好好的副都護他居然要辭掉,七郎,你好好勸一勸,讓他別做傻事。”

  “大嫂放心,我就是來勸封大哥的。”

  他們走進東院,隱隱聽見封常清琅琅的讀書聲。

  “常清,七郎來看你了。”

  讀書聲繼續了幾句,卻忽地嘎然而止,東院裡變得靜悄悄的,半晌,封常清沉著臉走了出來,勉強向李慶安施禮道:“參見節度使大將軍!”

  封娘子愣住了,她看了看李慶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封常清向她揮揮手,“你去忙吧!與你無關。”

  封娘子似乎明白了什麽,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李使君,請進吧!”

  李慶安笑了笑,跟封常清走進了屋內,房間是封常清的書房,非常簡潔,四周木架上放滿了各種書籍,除此之外,只有一桌一椅。

  封常清從隔壁房間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又拿來幾個茶杯,給李慶安倒了杯茶,道:“使君,請喝茶!”

  李慶安喝了一口茶,笑道:“封將軍怎麽稱病不出?”

  封常清低頭不語,半晌從書桌上取過一信,遞給李慶安道:“這封信本來是準備今天送給你,正好你來,就直接給你了。”

  李慶安一眼瞥見信皮上有‘辭職書’三個字,李慶安接過信,看也不看便刷地撕掉了,封常清一驚,“使君,你這是。。。。”

  “封將軍,做大事者焉能像婦人般小肚雞腸,你在北庭清洗我的舊部不假,但你以為我就會記仇於你,那你就太小看我李慶安了,大丈夫做事,當著眼於天下,焉能因這點雞毛蒜皮之事耿耿於懷,封將軍,我來是請你去北庭任職,眼看收復碎葉在即,正是為國效力的時候,你怎能因個人恩怨便置國事於腦後!”

  李慶安的聲音漸漸變得嚴厲起來,封常清滿臉滾燙,低下頭一言不發,他之所以擔憂李慶安,是看到了程千裡和趙廷玉的下場,深恐自己成為李慶安的刀下之鬼,李慶安今天特地來龜茲請他,既讓他有點感動,但心中的疑慮還是沒有完全去掉。

  他沉吟了片刻,便道:“不知李將軍準備怎樣對付大食?”

  李慶安見他問到了軍事,心中便有了底,微微一笑道:“我的手法可能和高帥有些不同,我會軟硬兼施,拉攏一派,打擊一派。”

  封常清點點頭,陰沉的臉上終於綻露出了一絲笑意,道:“願聞其詳!”

  “對大食對河中地區的了解,我可以自詡比高帥要深刻得多,高帥在吐火羅的失敗在於輕敵,這是交權時他告訴我的,事實上他說得並不全對,是他不了解大食,我少年時曾遊歷西方,尤其在阿拉伯一帶,深刻體會到宗教對大食人深刻的影響,可以說伊斯蘭教就是他們的生命、他們的精神,他們始終認為,應將伊斯蘭教遍布天下,讓天下所有人和他們一樣信仰真主,這就是他們對外擴張的深層次原因,但河中地區以及天竺、吐火羅,他們信仰襖教、信仰佛教,宗教的抵觸使他們必然會強烈抵製大食東擴。”

  說到這,李慶安見封常清聽得全神貫注,便有意停了停,封常清頓時驚覺,連忙道:“請使君繼續說下去。”

  李慶安喝了一口茶,又道:“所以自從三十幾年前大食名將屈波底東征以來,一直到天寶年間,河中粟特諸國一直在向大唐求救,盡管粟特諸國被大食換了一茬又一茬的國王,盡管他們五成以上的人都改信奉伊斯蘭教,但為什麽他們依然要向大唐求救,這其中的原因,封將軍想過嗎?或者高帥想過嗎?”

  封常清緩緩搖了搖頭,他們從來沒有想過。

  “這是因為大唐從來沒有向他們征過賦稅,也從來沒有干涉他們的內政國事,但大食則不同,據我得到的情報,呼羅珊總督烏拜都拉曾逼迫安國賠款一百萬迪拉姆銀幣,這相當於安國五年的稅賦收入,屈底波還強令康國一次繳納二百萬迪拉姆銀幣,而且年年有沉重的賦稅,至於石國、寧遠國更是將其國庫一掃而空,如此強烈的反差,河中諸國焉能不渴望重歸於大唐,但因為他們國內很多人都改信伊斯蘭教,對大食有著天然的傾向,所以他們很矛盾、很猶豫,既臣服於大食,又渴望大唐來解救他們,而我們決不能像高帥那樣非黑即白,而是應該打擊他們親大食的一面,再拉攏他們渴望脫離大食控制的另一面,這就叫拉攏一派,打擊一派,封將軍明白了嗎?”

  封常清深以為然,他點點頭歎道:“其實我大唐的國策就是拉攏河中諸國對抗大食,為此還把和義公主下嫁寧遠國,只是朝廷沒有想到大食的國力竟是如此強大,再加上側重點一直在對付吐蕃上,才導致河中地區全面淪陷,使君兩手策略,我深為讚同。”

  李慶安見氣氛已到,便笑道:“那封將軍可願意與我一起,共同實施兩手策略,將大食勢力徹底趕出河中?”

  封常清疑慮盡去,他起身向李慶安深施一禮,欣然道:“封常清願為使君效勞!”

  李慶安大喜,有封常清替他打理後勤,他碎葉之戰將無後顧之憂。

  。。。。。。。。。

  李慶安和封常清約好了明日同歸北庭,一件棘手的事情終於解決了,李慶安的心中大為松快,他見時辰還早,便帶著親兵們來到了當年經常光臨的中原酒肆。

  酒肆和從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一樣的旗幡,一樣的桌椅,還是從前的夥計和掌櫃,夥計見有大群軍人過來,無限歡喜,最近龜茲軍隊調動使他們生意清淡了很多,已經很難得有這麽多軍人一起來了,他連忙迎了上來。

  “客人,你們要喝。。。。李校尉!”

  夥計一下認出了李慶安,他忽然反應過來,連忙扇了自己一耳光,自己真是昏頭了。

  “李使君,歡迎光臨小店,掌櫃的,快點來!”

  李慶安的到來使酒肆沸騰了,掌櫃和夥計們都和李慶安是老相識,他們簇擁著李慶安上了二樓,這裡是他們從前喝酒的老位置。

  李慶安讓士兵們都隨意坐下,對掌櫃和夥計笑道:“還是按從前的老規矩,把酒和菜大碗端來。”

  “李使君稍坐,我們這就來!”

  夥計們忙開了,酒菜如流水般地送上,李慶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熟悉的滋味流進心中,他想起了從前的歲月,段秀實、白元光、席元慶,還有霧娘,李慶安又忽然想起高霧那古怪的心思,心中不由泛起一種溫柔的懷念,也不知那小娘跑哪裡去了?嫁人沒有?

  “李使君!”

  旁邊忽然有人打斷了他的回憶,他一扭頭,見是幾名粟特商人,剛才好像見他們在一樓喝酒。

  “你們有什麽事嗎?”

  幾個胡人對望一眼,吞吞吐吐道:“我們想買一些大唐的武器出境,不知能否放行?”

  李慶安臉一沉道:“武器是禁運品,絕對不行!”

  “等等!”

  李慶安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問道:“你們為什麽要買武器?”

  “稟告李將軍,我們剛剛接到消息,安國地區發生了大規模叛亂,史國和康國也開始了,一把刀的價格翻了三倍。”

  李慶安騰地站了起來,什葉派的起義開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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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怛羅斯第二百二十五章緊密備戰

  在李慶安返回北庭的次日,伊吾軍軍使楊再成派人送來消息,第一批一萬五千名天威軍已經抵達了伊州,帶兵主將是天威軍兵馬副使雲麾將軍李光弼,而第二批天威軍一萬五千人已經在路上,帶兵大將是回紇人仆固懷恩。

  天威軍的到來對兵力缺乏的李慶安無疑是一大利好消息,他親自帶人去一百裡外迎接第一批天威軍到來。

  二月的草原已經感受到了春的氣息,冰雪融化了,雪水滲入土中,催發著生命的種子,嫩綠的草芽已經從枯黃的冬草種探出了細嫩的小頭,好奇地張望著這個嶄新的世界,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已經染上了淺淺的綠色,每一天都在變化,充滿了勃勃生機,在堆滿了白雲的蔚藍天空中,無數的蒼鷹在白雲下盤旋,尋找著同樣開始在草原上活動的鼠類,這時一隻巨大的蒼鷹展翅飛來,它那碩大的身體令無數蒼鷹倉惶逃離,幾名牧民遙遙望見,皆驚呼一聲,“鷹王來了!”

  牧民紛紛向遠方躲避,鷹王的來到,意味著節度使大將軍的到來。

  片刻,遠處傳來了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隨即一群小黑點出現了,越來越近,是一隊數百人的騎兵,一人雙馬,李慶安一馬當先,在無邊無垠的草原上疾奔,另一匹白色戰馬緊跟著身邊奔馳,步伐強勁有力,長長鬃毛在空中飛舞,這時,遠處一名騎兵迎面奔來,李慶安放慢了馬速,騎兵奔至他身邊,勒住韁繩道:“大將軍,天威軍已到十五裡之外。”

  李慶安立刻縱馬衝上一座山丘,向遠方眺望,天氣晴朗,使他視野格外清晰,遠方,他隱隱看見了一條黑線,李慶安的臉上終於綻開了一絲笑容,“他們終於來了。”

  對哥舒翰而言,將他精銳的天威軍調走絕對是一件令他心情極度不爽之事,他曾經想過把精銳的天威軍換成普通士兵交給安西,但在權衡一番後,他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畢竟監軍就在身邊,他如果為這件事惹惱了聖上,他的隴右、河西雙節度使可就當不長了,得不償失,可他又不甘心就這麽白白便宜了李慶安。

  在邊疆各軍中有一個不成文的潛規則,叫‘借兵無歸’,也就是說借出去了兵一般是回不來的,借兵方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將借來的兵扣住不還,比如安祿山去年借兩萬河東騎兵打契丹,就沒有再歸還,再有他哥舒翰調朔方、河西各軍打石堡城,除了阿布思部是內附突厥人必須回去外,其余朔方和河西軍哥舒翰都沒有歸還。

  所以這支精銳的天威軍既有隴右士兵,又有河西士兵,還有朔方軍,組成十分複雜,統帥天威軍的是大將張守瑜和王難得,這兩人都是他的愛將,哥舒翰自然不會給李慶安,他便從隴右諸將中挑選了一個他所不喜的中級軍官李光弼,臨時將他提拔為天威軍兵馬副使,命他帶天威軍赴安西效命,而第二批天威軍是來自朔方的軍隊,哥舒翰便命朔方胡將仆固懷恩帶兵前往安西。

  經過近一個月的跋涉,天威軍終於抵達了庭州,李光弼心情格外激動,這兩年他的遭遇十分坎坷,抑鬱不得志,揚州練兵後,他被調到了朔方,在節度副使郭子儀帳下效命,雖得郭子儀賞識,但節度使張齊丘卻不喜歡他,郭子儀幾次為他請功皆被張齊丘否決,好容易去年張齊丘被調到河東,老上司安思順任朔方節度使,但安思順卻對他賞識得過分,竟要將女兒嫁給他,李光弼回絕了,且不論安思順女兒品貌如何,更重要是李光弼並不看好安思順,他不願被這門婚姻所桎梏,這樣一來,他又得罪了安思順,被安思順送回朝廷,朔方已無他容身之處。

  去年九月,朝廷又把他派往隴右任職,可是又因他曾是安思順的愛將而被哥舒翰忌諱,幾次向朝廷置疑他的人品,欲將他彈回朝廷,被朝廷拒絕無果後,哥舒翰便一直給他坐冷板凳至今,這次他被調來安西,李光弼總算出了一口悶氣。

  新上司李慶安和他在揚州練兵時打過交道,關系相處還不錯,而且他聽說李慶安竟出百裡外來迎接他,使他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感動,此刻他望著蔚藍的天空,望著堆積如小山般的白雲,望著一望無際的草原,他心中的激動和期盼久久難以平息,他對安西有了一種歸宿之感,收復碎葉、征戰大食,將軍百戰死,男兒大丈夫,當如是也!

  這時,遠處一隊人馬如風馳電掣般駛來,李光弼立刻下令停止前行,他已經意識到,這一定是李慶安來了,李光弼立刻催馬迎了上去,馬隊飛馳即到,“光弼兄,別來無恙乎?”果然是安西節度使李慶安到了,李光弼激動異常,立刻翻身下馬,半跪行一軍禮,“末將李光弼,參見節度使大將軍!”

  李慶安跳下馬,上前幾步將他扶起了來,笑著捶了他肩膀一拳道:“京城比武一別,我們幾年未見了。”

  李光弼也笑道:“這幾年大將軍春風得意,令人羨慕啊!”

  “有什麽春風得意,去年我還在大理寺的地牢裡睡了幾晚呢,小命都差點丟了。”

  “那倒也是,人生總有坎坷起伏,我這幾年也好不了哪裡去,先後得罪了三大節度使,也算是背運到家了。”

  李慶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俗話說否極泰來,現在你調來安西,相信在我這裡,你一定能充分發揮你的才能,建功立業!”

  李光弼心中感動,他一抱拳,誠懇地道:“光弼願為使君效命!”

  這時,大群天威軍將領紛紛上前向李慶安見禮,“參見大將!參見使君!”

  眾人都一起參加過石堡城戰役,此番在北庭相見,好多人李慶安都還認識,他捶了這個一拳,又捏捏那個的胳膊,顯得格外親熱。

  “羅清平,你娘子給你生的是兒子還是小娘?”

  “回稟使君,是小娘。”

  “那還得努力耕耘,若你實在不行,我來幫你。”

  眾人一起大笑起來,那個叫羅清平的大胡子將領嘿嘿直笑,李慶安又擺擺手對眾人笑道:“好了,不囉嗦了,現在大軍隨我進北庭,我給你們接風洗塵1

  他翻身上馬,望著威武雄壯的天威大軍,高聲下令道:“大軍啟程,赴北庭城駐營!”

  眾人心情激動,紛紛上馬,一萬五千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北庭城開去。

  。。。。。。。

  布哈拉,阿拔斯的再次背信棄義使什葉派憤怒了,什葉派領袖賈布爾。沙裡克大聲疾呼,呼籲發動反對阿拔斯的聖戰,布哈拉、撒馬爾罕、佉沙、那色波等河中主要城市都爆發了反對阿拔斯的大規模武裝起義,起義迅速蔓延到了呼羅珊,聲勢浩大,駐扎在河中地區的大食軍無法阻止起義的勢頭,節節敗退,呼羅珊總督阿布。穆斯林下令呼羅珊軍隊殘酷鎮壓什葉派的起義,他分兵三路,一路命大將達烏德率一萬呼羅珊軍進軍那色波,一路令大將齊雅德率一萬精銳進軍撒馬爾罕,他自己則親率兩萬大軍進軍沙裡克的老巢布哈拉。

  與此同時,阿拔斯的中央區戰役已經結束,除了需要遠征埃及外,他已有足夠的兵力派去和阿布。穆斯林共同討伐什葉派起義,阿拔斯命兄弟賈法爾和叔父阿裡率六萬大軍前去增援呼羅珊。

  黑壓壓的呼羅珊騎兵在著名的呼羅珊大路上疾速行軍,這是一條寬闊平坦的大路,也就是絲綢之路的西段,沿這條道路可以一直走到大唐的都城長安,大路上,數萬軍隊一眼望不見邊際,黑色的大旗在風中飛舞,笨重的弩炮、射石機和攻城槌由駱駝運載,浩浩蕩蕩地跟在隊伍的後面,阿布。穆斯林目光冰冷地望著道路兩旁,鎮壓起義已經經歷了一段時間,呼羅珊大路兩邊的大樹上掛滿了被絞死或殺死的什葉派起義者屍體,在撲面的風沙中搖曳。

  “總督閣下,我們兵力悉數調往河中,我很擔心東方的局勢,唐朝的軍隊會不會趁虛而入?”大將齊雅德憂心忡忡道。

  齊雅德是阿布。穆斯林手下第一心腹大將,在推翻倭馬亞王朝的一系列戰役中戰功卓著,去年就是他率一萬五千大食軍在兩萬石**和一萬都摩支突騎施軍的協助下,攻破了唐朝在和河中地區的基地碎葉,在那次戰役中他見識到了唐朝軍隊的犀利,一千唐軍最後竟能殺透兩萬石**隊,逃回唐朝,現在大食軍全部調至河中平叛,東方空虛,唐軍會不會趁勢奪回碎葉,令他擔憂不已。

  齊雅德的擔憂並沒有引起穆斯林的共鳴,他瞥了這個只知道打仗的下屬一眼,淡淡道:“事實上我在給哈裡發的報告中已經提到了,什葉派的起義遠比意料的要小得多,只須呼羅珊的軍隊鎮壓便足夠了,但哈裡發為什麽還要派賈法爾和老阿裡率六萬軍來協助平叛,這其中的曖昧你想過嗎?”

  齊雅德是個優秀的軍事指揮家,但在政治上卻比較單純,他呆了一下,沒有明白穆斯林所說的話和唐朝出兵有什麽關系。

  穆斯林見他沒有明白,便笑了笑,不再解釋了,事實上他之所以支持阿拔斯取代阿裡後裔為哈裡發,是有他的深思熟慮,什葉派是單一的伊斯蘭教派系,且缺乏寬容性,它的上台必然會苛待其他派系,會導致各派系間戰爭的爆發,不利於建立一個強大的伊斯蘭帝國,而阿拔斯派則屬於不涉宗教的世俗力量,它的上台更能夠平等寬容地照顧各方面的利益。

  另外什葉派主要集中在呼羅珊一帶,什葉派的壯大又必然會削弱他阿布。穆斯林在呼羅珊的影響力,因此他和阿拔斯達成秘密協議,他支持阿拔斯為哈裡發,反過來阿拔斯保證他在呼羅珊的利益,這其中也包括他在河中地區的勢力范圍。

  但阿拔斯的易變和反覆也讓穆斯林深為警惕,這次他已經以書面形式保證呼羅珊軍隊能夠平息什葉派的叛亂,阿拔斯還是把他的兄弟賈法爾和叔叔老阿裡派來助戰,這其中的意思就顯得有些微妙了,尤其賈法爾已經被阿拔斯指定為哈裡發繼承人,並準備正式更名曼蘇爾,而老阿裡是阿拔斯王朝的第四號人物,派他們二人來助戰,阿拔斯的真實意圖已經呼之欲出。

  所以鎮壓什葉派的起義,他絕不能容許阿拔斯插手。

  想到這,穆斯林又對仍然有些不甘心的齊雅德道:“碎葉那邊有都摩支的三萬軍,他自詡蘇祿第二,如果唐朝不是重兵來襲,我想他應該能抵擋幾個月,什葉派的叛亂遠沒有我們想象的浩大,最多四個月我就能平息,平息了叛亂我們再轉過頭對付唐軍,唐軍進攻碎葉也需要準備,所以時間上應該來得及,信德那邊伊布拉欣有一萬多軍隊駐守,問題不大,關鍵就是時間,我們要盡最大的努力,用最果斷的方式平息叛亂,不惜殺戮,齊雅德將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屬下明白!”

  “好!你只要能在三個月內鎮壓撒馬爾罕的叛亂,我就讓哈裡發封你為撒馬爾罕總督。”

  。。。。。。

  就在大食軍急於鎮壓河中地區叛亂的同時,北庭的李慶安也同樣明白時間上的緊迫性,他已得到了正式消息,康、安、史、小史、何、東安、米等粟特諸國都爆發了什葉派沙裡克的起義,有十幾萬人參加,許多粟特國也把這次起義看作是擺脫大食人控制的一次機會,因此各國的軍隊也參與的起義,但民間卻沒有那麽高的響應,尤其是襖教徒和佛教徒不願替什葉派賣命,紛紛躲藏起來。

  這個情報讓李慶安意識到了起義的時間不會太長,擺在他面前是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盡管他給李隆基的承諾是一年拿下碎葉,但李慶安卻知道,一旦大食軍真正進入碎葉,唐軍勞師遠征,想奪下碎葉是難之又難了,只有拿下碎葉,大唐在河中地區才有發展的機會,才能以碎葉為跳板,繼續向西挺進,因此碎葉對整個大局有著至關重要的戰略意義。

  為此,李慶安沒有時間從容安排安西軍政諸事,也沒有時間去考慮安西各將的忠心與否,在機會初顯之時,重奪的碎葉便成了壓倒一切地重中之重,他在回北庭的第二天便下達了戰爭動員令,動員令下,任何民用物資都必須服從軍方調動,唐軍動員了十萬民夫,一輛輛的大車,一頭頭駱駝,糧草、布匹、烈酒、武器、帳篷,大量的物資源源不斷地向西方五城運送而去,與此同時,兩萬北庭軍主力也開始大規模向西方五城調動,而葛邏祿和沙陀人各出五千雇傭軍,也跟隨唐軍作戰。

  作為配合北庭主力的備戰,安西拔煥兵馬使荔非元禮也率六千安西軍向凌山方向調動,準備從南面策應對碎葉的進攻。

  。。。。。。。。

  這天上午,李慶安天不亮就起來了,今天將是他正式出征的日子,他平靜的坐在大堂中,面前是一把冰冷的橫刀,他緩緩拉出一截,刀鋒泛著森森寒光,李慶安用手輕輕撫摸著刀鋒,他放佛已經聽見了橫刀錚鳴,這時,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如詩跪下來,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臉貼在他後背上,淚水流滿她美麗的臉頰。

  “大哥,讓我再為你梳一次頭吧!”

  李慶安將刀送入刀鞘,取下了頭盔,長發披散在肩上,如詩輕柔地替他梳理著頭髮,聲音哽咽道:“大哥,此去碎葉,何時才能歸來?”

  “我也不知道。”

  李慶安的聲音中有一絲離別的惆悵,“短則數月,長則一年,或許我們的家要安在碎葉了。”

  他笑了笑,溫柔地擦去如詩臉上的淚水,“在碎葉安家,你喜歡嗎?”

  “我喜歡,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哪裡我都喜歡。”

  李慶安將頭盔戴上,拿起桌上的刀,拉著如詩的手站了起來:“我該走了。”

  “大哥,一路保重!”

  李慶安點點頭,大步向堂外走去,院子裡,他的家人都出來了,舞衣、如畫、小蓮都在院中等著他。

  “李郎!”

  舞衣低低喊了一聲,走上前,她取出一隻玉如意,替他掛在胸前,凝視著他眼睛道:“這是我的護身符,從我小時候跟著我,它能保你平安歸來。”

  李慶安默默點點頭,將玉如意貼身放好,對她道:“你也要自己保重!”

  “我會的,我等你回來。”

  李慶安又對眾人道:“我走了,大家就靜候我勝利的消息吧!”

  他走出府門,數百親兵已經騎在馬上等候他了,他翻身上馬,回頭對送出來的家人們揮揮手,猛地一抽戰馬,戰馬奔跑起來,在昏明的晨曦中,數百人向北疾駛而去,他將在北庭城和天威軍匯合,共赴五城。

  。。。。。。

  天寶十年二月,北庭大軍再一次向碎葉挺進,第二次碎葉戰爭即將拉開帷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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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怛羅斯第二百二十六章突胡異動

  月亮初升,兩名唐軍斥候在幽暗的森林中騎馬穿行,林木森森,枝條虯結,他倆沿著奔騰的溪水,盡快向西奔行,他們衝上一道道山崗,迅速向絜北森林深處而去,慢慢地,他們有些疲憊了,戰馬也不停打著響鼻,他們的步伐也隨之慢下來。

  “秦大哥,停下來休息一下吧!”

  年輕的斥候微微喘著氣道:“這裡的空氣好像很稀薄,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嗯!”年長的斥候點點頭,向四周眺望,他指著遠處一塊稍微平整的大石道:“就在石塊上休息吧!”

  兩人調轉馬頭,向巨石緩緩行去,這兩名唐軍斥候一長一少,年長的叫秦海陽,今年三十二歲,河東晉州趙城縣人,天寶元年來北庭應募從軍,目前家在西州交河縣,是一名軍戶,而年少的唐軍叫馮四郎,今年十七歲,是前年從河東遷來北庭的一萬軍戶之一,也是被安置在西州交河縣,他父母皆在,家裡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二哥和他從軍,長兄與四弟則在家中和父母一起種地、種葡萄釀酒。

  按照唐軍老帶新的規矩,老兵秦海陽便負責帶這位年輕的新斥候,他們都是河東老鄉,又同在交河縣,因此關系相處得十分融洽。

  兩人牽馬來到大石前,這塊大石高兩丈,長三丈,寬約一丈多,是一塊長條形的巨石,秦海陽向四周觀察了片刻,便對馮四郎道:“在野外休息,必須要找一個高處,是為了防止被野獸侵襲,你看見沒有,北面是小溪,夜間很容易有成群野獸到溪邊喝水,若被它們發現了,咱們就成了下酒菜。”

  “我記住了!”

  馮四郎點點頭,便猴子一樣爬上大石,笑道:“秦大哥,上面很平坦,今晚在這裡過夜沒問題。”

  秦海陽將馬栓好了,又從專門馱運物品的馬匹上解下睡袋和食物包,扔了上去,“接著!”

  馮四郎接過,先在大石上鋪一張大油紙,便將睡袋鋪展開來,睡袋是用羊毛織成,十分厚實暖和,不睡覺時還可以當做坐墊。

  他又解開食物包,取出一塊乾餅,夾了一塊醬牛肉遞給秦海陽笑道:“秦大哥,你拿著!”

  秦海陽坐下,接過肉餅,又從袋子中取出一壺酒,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這才讚道:“果然是好酒,過癮!”

  他對馮四郎笑道:“四郎,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爭做斥候兵嗎?”

  馮四郎搖了搖頭,秦海陽指著酒壺笑道:“就是衝它,當斥候每次外出執行任務可以領五斤酒,而且都是好酒,呵呵!”

  他又喝了一口酒,醇厚的酒香使他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他笑著問馮四郎道:“那你為什麽要當斥候?”

  馮四郎撓撓頭道:“我也不知道,當時南將軍問我們,誰願當斥候,我便糊裡糊塗舉起手,他見我身體條件不錯,便準了。”

  “你小子啊!事關性命的選擇居然視作兒戲。”

  秦海陽感慨地搖了搖頭道:“你知道嗎?在西域這邊做斥候最危險,這邊的胡人都是馬背上長大的,騎的馬都不錯,一但被他們發現,是很難逃掉的,運氣好一點,抓為戰俘,日後交換,運氣背一點,當場就被殺死,我就在天寶四年時被抓過一次,後來是被交換回來,險些被殺死。”

  “可我聽說當斥候提升得快,咱們的節度使大將軍就是斥候營出身。”

  “你小子在寒磣我呢!老子當了快十年的斥候,還是一個大頭兵,節度使不過是天寶五年。。。。。算了,不提了!”

  秦海陽又喝了口酒,忽然,他的酒壺停住了,耳朵豎起來向四周查看,這時,西北方向撲愣愣一群夜鳥飛起。

  “不好!”

  秦海陽低喊一聲,一躍跳下大石,將馬牽到大石後藏了起來,馮四郎也跳了下來,低聲問道:“秦大哥,出什麽事了?”

  “噓!別說話。”

  兩人躲在石後,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了戰馬涉水的聲音,也有說話聲,馮四郎探頭向遠處望去,頓時頭皮都發炸了,只見五十步外的樹林中,出現了一支黑壓壓的突騎施軍隊,正渡過小溪,向西北方向而去。

  秦海陽的瞳孔收縮起來,乖乖,足足有三千多人,還帶著長梯,他們要做什麽?

  突騎施人沒有發現他們,直接涉水過了小溪,向西北方向去了,這時,馮四郎再也忍不住問道:“秦大哥,我們發現了什麽情報。”

  “我們釣了一條大魚。”

  秦海陽得意萬分,便給他解釋道:“第一,是夜鳥成群驚飛,這必然是有大隊人馬走過,像咱們兩人走來,那些夜鳥連屎都不拉一坨;第二是看人數,也沒有什麽經驗,看得多了,一眼便可以判斷出大致有多少人;第三是看裝備,你或許不知道,我是最了解不過,以前的突騎施人都是破破爛爛裝備,自己做的爛皮甲,自己做的爛弓箭,還有刀和長矛都各式各樣,長短不一,而這一次他們都穿著統一的厚皮甲,拿著一樣的長矛,拿著匠人製作的弓箭,居然還有拆散的長梯,你說是怎麽回事?”

  “我想不出。”

  “笨蛋!”秦海陽給了他後腦杓一巴掌,“這些都是大食軍的裝備,說明突騎施人得到了大食人的支持,還有長梯也是,那種長梯是可以拆散組裝的,突騎施那種只知道燒牛糞的白癡是做不出來的,也一定是大食人製造。”

  “可是、他們拿梯子做什麽?”

  “你這個蠢貨,拿梯子自然是去攻城,你以為幹嘛,翻牆去偷女人嗎?”

  “那他們去攻哪座城?”

  “別問那麽多屁話了,跟著走就是了。”

  秦海陽爬上大石,將東西收拾了一下,兩人騎上馬,跟隨著突騎施人的馬蹄痕跡,銜尾跟去。

  。。。。。。。。

  從弓月城向西北方向,依次分布著鳳鳴城、龍威城、百漢城和夷播城等五座城池,五座城池互相呼應、互為犄角,連成一條戰略防禦線,在五座城池中,月弓城是屯兵的主城,也是進入北庭的大門,戰略意義最為重要,而鳳鳴城則是離碎葉最近的一座城堡,是進攻碎葉的後勤基地所在。

  而五座城池中,兵力最少的是北漢城,位於夷播海南面大沙漠的邊緣,目前北漢城**有士兵五百余人,城中主將是南霽雲,在第一次碎葉戰役中,他功勳卓著,被封為中郎將,除了他之外,城中還有一名重要人物,便是李慶安的幕僚嚴莊。

  嚴莊是從夷播海考察歸來,路經北漢城,在經過沙漠時他的腿疾有些發作,便暫時留在北漢城療傷。

  南霽雲之所以在北漢城,是去年封常清清洗北庭軍的結果,他是李慶安的心腹,在封常清掌握北庭後,他便從瀚海軍兵馬使被貶黜到了北漢城,而雷萬春則被貶黜到夷播城任城主,李慶安恢復權力後一直忙碌於安西收權和碎葉備戰,還暫時顧及不到他和雷萬春。

  “南將軍,使君這次二戰碎葉,壓力很大,他的河中戰略能不能實施成功,就看這第一戰,第一戰勝利,朝廷支持他,第一戰若失敗,朝廷中的反對派就會跳出來橫加指責,所以他嘴上說不把都摩支放在心上,實際上他比誰都重視,你看他調兵便知道了,不僅將北庭軍悉數押上,安西軍也從南面協戰,他本來還想動用火藥,被我勸止了。”

  “為什麽?”南霽雲有些奇怪,“動用火藥,獲勝的把握不是更大嗎?”

  “火藥要在關鍵時才能使用,像對大食的決定性戰役,過早使用,會讓大食有所防備。”

  南霽雲默默點了點頭,嚴莊說得有道理,都摩支雖頭痛,但還不至於要用到火藥的份上,他剛要告辭,見嚴莊似乎還有話要說,便又等在一旁。

  嚴莊已經勉強能走路了,只是一瘸一拐,成了一個跛子,這已是他能恢復的極限,他在房間內走了幾步,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道:“其實我真正擔憂的是朝內,這次調天威軍到安西,雖然安西兵力增強,但使君也由此和哥舒翰不和,還有安祿山、安思順,都和使君有宿怨,再加上楊國忠這個政敵,使君在朝中的形勢堪憂啊!”

  “如果奪回碎葉,向西擴展疆土,不讓他們抓到把柄,不就沒事了嗎?”南霽雲有些不服氣。

  嚴莊苦笑了一聲道:“事情哪有你想得那樣簡單,功高震主的道理你懂嗎?王忠嗣的下場你看到了嗎?上一次使君只是被貶黜柳州,如果使君將來真的擊敗大食,向西擴展大唐疆土,又有朝中小人攛掇,我敢說,聖上早晚必殺他無疑!”

  南霽雲一驚,急道:“哪有什麽辦法可以避免嗎?”

  嚴莊直勾勾地盯著地面,眼中不斷閃現出內心的矛盾,他知道有一個辦法可以,可是他從來不敢說出來,這不是信口開河的事情,這關系他嚴莊的身家性命,關系李慶安的身家性命,更關系千千萬萬北庭將士的身家性命,他不能說,至少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敢說出那兩個字,他看了一眼南霽雲,見他滿臉期望地望著自己,半晌,他才徐徐道:“若真到了那一步,謀事者不僅在人,也在天。”、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焦急地聲音,“南將軍!”

  “什麽事?”南霽雲回身問道。

  “斥候秦海陽回來了,帶來了緊急情報。”

  。。。。。。

  (今晚還有一更,拚命碼字中)

  ###卷八怛羅斯第二百二十七章趕盡殺絕

  “讓他們直接到這裡來。”

  南霽雲有些驚訝,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嚴莊一旁笑道:“難道是都摩支不甘寂寞,要先下手為強嗎?”

  這時,斥候秦海陽和馮四郎被帶了進來,兩人半跪行一軍禮道:“參見將軍!”

  “你們倆發現了什麽情報?”

  “我們發現一支約三千人的突騎施軍隊向北去了,我們以為他們要攻打北漢城,但發現他們趁夜穿過五城防線,向北去了,我們一直跟他們二百多裡,見他們進了葛邏祿地盤才趕回來。”

  南霽雲半天想不出突騎施人北上的用意,這時嚴莊問道:“你們把詳細情況再說一遍,一點也不準遺漏。”

  秦海陽便把發現敵情的詳細經過說了一遍,最後道:“我們發現突騎施人居然帶著長梯,便以為他們是來攻五城,結果發現不對,是向北而去了。”

  嚴莊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南霽雲揮了揮手,讓他二人下去,示意給他們賞賜,兩人施了一禮,下去了。

  “我擔心他們是去偷襲金滿縣。”

  沉默了片刻,嚴莊終於開口了,“偷襲金滿縣,打亂使君收復碎葉的部署。”

  “那怎麽辦?”南霽雲急道。

  “現在你立刻派人去通知使君,請他既做好防禦,但又不能上敵人的當。”

  “我知道了,我這就派人去送信!”

  。。。。。。

  從金滿縣到弓月城漫長的深谷草原之間分布著大大小小八個守捉城堡,唐軍在這些守捉城堡中駐扎有三千人,它們連成了一條防禦線,共同維護著絲綢之路北線的安全,在一片沙漠的東面,有一面佔地萬頃的鹹水湖,名為黃草泊,也就是今天的艾比湖,商旅們經過艱難地沙漠後,便會立刻看見這面一望無垠的湛藍湖水,頓時覺得生機盎然,所以商旅們又把它叫做生命之湖。

  在黃草泊西北有一條寬約五十裡,跨越金山的開闊山口,百裡外沒有人煙,這天夜裡,一群黑壓壓的騎兵越過了山口,出現在黃草湖邊,這是一支身著回紇人袍服的騎兵隊,約三千人,殺氣騰騰,它們掠過黃草泊,向百裡外的西林守捉使猛撲而去。

  西林守捉是八座守捉城堡中較小的一座,有一百余名唐軍,由一名守捉使率領,城堡靠山而建,可容納三百余人,修築得十分堅固,在三裡外的山頂上則有一座烽火台,清晨,城堡中的唐軍和往常一樣,派出十幾名哨兵去四周巡邏,駝鈴聲響,一隊由數十匹駱駝組成的流動商販遠遠而來,士兵們頓時歡呼起來,流動商販的到來,意味著他們將發一筆小財,意味著女人和急需物品的到來,士兵們紛紛跑回宿處,去取他們獵獲的毛皮和盤羊頭。

  很快,流動商販到來,在城堡邊上搭起了帳篷,各種物品擺了一地,幾個肥胖的胡娘妓女站在一頂帳篷旁騷姿弄首,勾引著士兵們,士兵們紛紛上前交易,有的士兵剛拿到錢,便急不可耐地鑽進了妓帳。

  守捉使姓胡,是名四十多歲的老軍,前天唐軍主力剛剛過去,他們終於松懈下來,難得如此輕松,他口袋裡揣了幾把前,咧著嘴快步向妓帳走去,就在這時,城堡上忽然傳來了刺耳的敲鍾警報聲,‘當!當!當1’

  有人在大喊:“烽火,三鍋烽火!”

  胡守捉使吃了一驚,抬頭向山頂烽火台望去,只見三條黑煙衝天,這是有大群敵軍來襲的警報,士兵們慌了神,拚命向城堡中奔跑,幾個胡娘也尖叫著跟著唐軍奔跑,她們光著腳、衣裙不整,就在這時,遠方忽然傳來了悶雷般的馬蹄聲,只見大群騎兵轉過山坳,刀光閃爍,向這邊殺來!

  “是回紇人,回紇人殺來了!”

  胡守捉使急紅了眼,他揪住一名士兵吼道:“快去向節度使求救,快去!”

  士兵翻身上馬,向西狂奔而去,霎時間,鋪天蓋地的回紇騎兵殺來,將十幾名來不及逃回的唐軍和商販吞沒了,唐軍城堡們已關,城堡上箭如雨下,但這些回紇人似乎早有準備,一架架長梯迅速拚裝而成,他們高舉著盾牌,迎著唐軍的箭雨,如瘋狂的狼群般向城堡撲去。

  。。。。。。

  次日中午,李慶安率五千騎兵風馳電掣般趕回來,戰役早已經結束,城堡垮塌了,燃燒的大火已經熄滅,燒焦的木頭和屍體依然在冒著嫋嫋青煙,李慶安鐵青著臉進了城堡,城堡中一片狼藉,地上到處是無頭的唐軍屍體,沒有敵軍的屍體,幾十名沿路抓來的女人和躲在城堡中的胡娘都被奸殺,**著身子高高地掛在城牆上,城堡中所有的軍需物資和士兵的錢物都被洗劫一空,連士兵身上的盔甲也被剝走了。

  “稟報大將軍,只有五名在外巡哨的士兵幸存,其余一百四十四名弟兄全部被回紇人所殺!”

  李慶安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慢慢地捏緊了拳頭,南霽雲及時的報信讓他知道了都摩支的陰謀,化妝成回紇人來偷襲北庭,企圖打亂他進攻碎葉的計劃。

  “把南霽雲派來的人領上來!”

  片刻,士兵們將來送信的秦海陽和馮四郎領了上來,兩人連忙給李慶安半跪行禮。

  “我來問你們,他們來時的路線你們還記得嗎?”

  “記得,我們都做有記號!”

  “好!”李慶安回身令道:“傳我的命令,從正面攔截這支軍隊,給我趕盡殺絕,不接受任何投降!”

  大隊唐軍立刻調轉馬頭,浩浩蕩蕩向西疾駛而去。

  。。。。。。

  黃草泊西北的山口便是今天的阿拉山口,十幾名唐軍斥候沿著新鮮的馬蹄印一路追趕,出了山口,大隊騎兵的痕跡一路往南,顯然是突騎施人的目的達到了,他們返回了碎葉。

  率領這支偷襲唐軍腹地軍隊的是都摩支的養子之一烏裴莫達乾,成功的喜悅和得意使他恨不得立刻回到碎葉,臨行前,義父都摩支曾對他說過,如果他能漂亮完成任務,他便可繼承突騎施大酋長的之位。

  為了這次偷襲成功,烏裴莫達乾從一個月前便開始準備了,他派人化妝成商人和牧民,深入黃草泊和西林守捉附近探察地形和唐軍的守備情況,得到了大量的情報,正是得益於這些細致的情報,才使他能一擊成功。

  同時他也不得不佩服義父的謀略,突騎施人和回紇人都是突厥人的分支,相貌相似,語言相通,如果換上回紇人的衣服,確實是能以假亂真,再加上他們是從北面襲擊,更會使唐軍誤以為是回紇人對北庭發動了襲擊,這樣一來,唐軍進攻碎葉的計劃就會被打亂,拖上一兩個月,大食的援軍就能到來。

  烏裴莫達乾越想越得意,竟嘿嘿笑了起來,只是可惜這次沒能碰到幾個漢人女子,令他遺憾。

  這時,前方騎兵隊忽然發生一陣騷亂,這裡是火雲谷山口,火雲谷長約十幾裡,北寬南窄,南面谷口寬約一裡,谷口前方五裡外便是伊麗河,這裡位於唐軍的鳳鳴城和弓月城之間,離鳳鳴城約三十余裡,這一帶的伊麗河河水較淺,可以直接騎馬趟水而過。

  此時已是黃昏,天空依然紅彤彤的,片片浮雲下透出萬丈火霞,一群群灰鳥從他們頭頂掠過,發出淒厲的叫聲,向山崖上的巢穴飛去,但他們卻出不了谷口,擁堵在山谷中。

  “發生了什麽事?”烏裴莫達乾催馬上前厲聲問道。

  “前方的路被堵了!”有人叫喊道:“被幾十塊大石攔住了去路。”

  烏裴莫達乾大吃一驚,這一帶荒無人煙,最近又沒下什麽暴雨,怎麽會有大石堵路。

  烏裴莫達乾心中升起一種不安感覺,他抬頭向山谷兩邊望去,兩邊是高聳的懸崖,林木參天,山崖拖下巨大的陰影,顯得格外陰森。

  “速搬開大石,立刻通過!”

  烏裴莫達乾一聲令下,立刻有數百人跳下馬,上前搬運石塊,就在這時,只聽一聲梆子響,兩邊樹林中忽然萬箭齊發,密集的箭雨鋪天蓋地向簇擁在谷口的突騎施軍射來,突騎施騎兵沒有提防,頓時一片哀嚎,大片士兵中箭落馬,強勁的透甲甲射穿了他們的皮甲,射穿了他們頭顱,烏裴莫達乾被一箭射中大腿,翻身落馬。

  他強忍著劇痛大喊:“快撤退!向回走!”

  突騎施騎兵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調轉馬頭,用盾牌抵擋箭雨,拚命向北逃竄,隻跑出不到兩裡,前方出現了一道人牆,攔截住了他們的退路。

  這是一千名重甲陌刀軍,他們個個身材魁梧,力大無窮,手握一柄兩丈長的陌刀,身上披掛閃爍青光的重甲,臉上只露出一雙異常冷漠的眼睛,仿佛一群獵人,冷冷盯著落入陷阱的獵物。

  在一千陌刀軍身後,是三千弓騎兵,他手中端著角弩,將兩邊的空蕩處封鎖住了,他們的主帥已經下令,趕盡殺絕,不留一個活口,今天的火雲谷,就是突騎施人的墳場。

  “咚!”鼓聲敲響了,緩慢而有力,“咚!咚!”伴隨著沉重的鼓聲,陌刀軍一步一步向突圍來的突騎施騎兵靠近,每走一步都是那麽震人心魄,每走一步都是那麽氣勢如山。

  這時,突騎施人中不知有誰大喊一聲,“衝出去!”

  突騎施騎兵發動了,他們知道只有衝出去才有生的希望,逃生的本能讓他們拚命了,他們高舉長刀,舞動長矛,瘋狂地向唐軍衝擊,儼如暴風驟雨般衝來,陌刀軍卻如大山巍然不動。

  烏裴莫達乾一馬當先,他揮動著長矛,大吼一聲,分心便向唐軍首領刺去,陌刀軍首領是大將田珍,他大喝一聲,凶猛的大刀迎頭劈下,刀勢凌厲,頓時將衝到他面前的烏裴莫達乾連人帶馬劈為兩半,血光飛濺,內髒橫流。

  陌刀軍長刀揮舞,步步推進,刀光血影,或劈或刺,所向披靡,突騎施騎兵斷頭殘軀滾滾落地,慘叫哀號聲響徹山谷,在他們身後及兩邊,唐軍箭如飛蝗,讓他們死傷慘重,受傷的突騎施人跪下地上苦苦哀求,但仍被列陣而上的陌刀軍劈成碎片,血流成河,屍橫累累,火雲谷中成了人間屠宰場。

  山頂上,李慶安騎在馬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山谷中的屠殺,殘陽如血,余暉將山頂染成了紅色,山谷中絕望的慘叫聲、淒慘的哭喊聲響起一片,李慶安絲毫不為所動,他身邊的段秀實有些不忍了,低聲勸道:“大將軍,不如接受他們投降吧!”

  李慶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段秀實噤聲,不敢說話了。

  “傳我的命令,不留一個活口,給我斬盡殺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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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高先求月初月票,然後再囉嗦。

  先標注一個音,怛(da),怛羅斯之戰的意義和結果就不說了,隻說說幾個疑點,老高的個人見解,大家可以討論。

  首先,怛羅斯之戰不是高仙芝的個人行為,但也不是朝廷的決定,老高認為,這是一次小規模遭遇戰釀成的大戰。

  高仙芝在天寶九年打完朅師國國後,調頭北上打石國,這應該是接到朝廷的旨意,在《冊府元龜》中記載天寶八載八月,寧遠國王子屋磨來朝,而天寶十載交河郡客使文書中記載,寧遠國使至少有八次來朝,這段時間寧遠國使密集來朝,說明朝廷應該和寧遠國達成了某種協議。

  一是打擊親大食的石國正王,二是恢復碎葉,由於篇幅原因,這裡不詳述了,作為邊疆重臣,高仙芝若沒有朝廷的旨意而打石國,這是不可思議的,況且還有監軍在,這就是高仙芝後來被殺時,罪名不是擅自打石國,而是私取石國財物的原因。

  打完石國後,高仙芝回朝請功了,就是這次回朝,唐廷做出了恢復碎葉軍鎮的決定,隻簡單說兩點,其一,突騎施內訌而衰敗,已經失去了屏障的作用;其二,哥舒翰隴右大勝,解除吐蕃邊患,使朝廷得以精力放在西域。

  所以,天寶十年,朝廷做出的決定是恢復碎葉,而不是和大食對抗,所以才有‘天威健兒赴碎葉’之說,這是出土的天寶十載交河郡長行坊文書中提到,大家可在上搜一下。

  但天威軍是不是石堡城的駐軍,這還有待商榷,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打碎葉,不是安西軍單獨作戰。

  打下碎葉後,又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大食平息了河中什葉派叛亂,而石國王子逃脫,向大食的求助,使大食決定出兵石國,這是中亞的戰略地位和地緣政治決定,大食首先出兵的地方是怛羅斯,而高仙芝立刻驅兵七百裡來應戰,這也是碎葉戰役的一個旁證,七百余裡,高仙芝應該是從碎葉出發。

  為什麽焦點是怛羅斯城,老高認為,怛羅斯有高仙芝的駐軍,老高甚至懷疑,怛羅斯城是大唐的一塊飛地,一直駐扎有少量唐軍,開元二十七年,蓋嘉運偷襲怛羅斯城成功,生擒黑姓可汗爾微特勒,或許會留有少量駐兵在怛羅斯城。

  但高仙芝晚了一步,怛羅斯已經被大食軍所佔,高仙芝才怒而圍攻,才有大食援軍趕來,才有怛羅斯之戰。

  由於派系緣故,三萬天威軍應該在碎葉,沒有參戰,而參戰的是高仙芝的兩萬安西軍和兩萬拔汗那及葛邏祿雇傭軍,所以唐軍共七萬軍,這是老高的見解。

  還有一個可能,天威軍援軍半路被大食伏擊,導致高仙芝進退失據。

  超過一千字就要收費,不說了,老高拜求月初月票,讓我們來個開門紅,這個月,讓我們好好地重打一次怛羅斯之戰。

  ###卷八怛羅斯第二百二十八章步步為營

  都摩支派出去的人已經整整十天沒有消息了,就算是遭遇到唐軍也應該有殘兵逃回來,可現在,一個殘兵都沒看見,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背著手在大帳中來回踱步。

  都摩支在第一次碎葉戰爭中率部率先逃跑,導致大食軍最後崩潰,他先逃到石國,卻被石**隊逐出境,最後躲在千泉山一帶,在齊雅德進攻碎葉時,他抓住了機會,用花言巧語騙取齊雅德信任,率本部人馬替大食人領路,又甘為走狗,一路攻城奪地,最後論功行賞,得到了碎葉城,而石**隊因沒有能阻擋住段秀實突圍,而失去了得到碎葉的機會。

  都摩支得到碎葉的第一件事,便是用最殘酷的手段屠盡他的宿敵,爾微特勒被他的親兵剁成肉醬分食,他的妻女皆被輪營而死,其余突騎施貴族全部被殺,家財女人都被一搶而空。

  隨後遭殃的是漢人,大部分漢人都隨漢唐會事先撤走,但還是有少部分戀家不肯走的人遭到了不幸,人死財沒,所有漢人的房屋都被一把火燒毀,整個碎葉城被他的軍隊糟蹋得烏煙瘴氣,最後都摩支下令,所有突厥人、突騎施人要恢復傳統,不準住房屋,全部改住帳篷,不從者格殺勿論,於是千屋人空,大街上扎滿了帳篷。

  由於突騎施人幾十年來內訌連綿,人口已由全盛時的數十萬人銳減到現在的七八萬人,但就是這七八萬人,卻被都摩支剝削出近三萬人的軍隊,也就是近一半人都從軍了,上至六十歲的老人,下至十四歲的少年,都被迫扛起了沉重的長矛。

  他們財產和糧食也實行軍管制,也就是由軍隊控制,每天按照最低的標準發放口糧,這也是都摩支控制軍隊的手段之一,誰有怨言,就立刻停止他家人的口糧,用家人為人質,逼迫士兵為他賣命。

  都摩支最擔心之事便是唐軍卷土重來,他已經知道高仙芝被調走了,又換回來了他的殺子仇人李慶安,在仇恨之余,也同樣令他膽戰心寒,為了能阻止唐軍卷土重來,他便想出了冒充回紇人襲擊北庭守捉城堡,派出了他最得力的養子烏裴莫達乾和裝備最精銳的本部三千人馬,但他們卻如泥牛入海,沒有一點消息。

  都摩支已經隱隱猜到很可能是被唐軍殲滅了,這令他心疼不已,那可是一直跟隨著他的本部精銳戰士啊!

  “總督,大食使者到了!”

  帳外傳來了稟報聲,都摩支被大食封為碎葉總督,盡管他自封為摩仁可汗,但最後他還是不得不接受總督這個頭銜,畢竟可汗是要得到唐廷冊封,而大食現在是他的主人,他就必須接受大食的冊封。

  “請進來!”

  都摩支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取得碎葉後陸續向大食買了數量龐大的武器、皮甲和其他裝備,說好了分五次付款,但至今他隻付了兩次,第一次是用從碎葉貴族那裡搜刮而來財富支付,第二次他支付了三十萬頭羊,而第三次付款在月初便已到期,還有十天后第四次付款期也到了,他壓根就無力支付,今天大食使者到來會不會是向他催款?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時,大食使者進來了,一共來了三人,他們三人的身份很有趣,為首是一名身著黑色長袍的文官,長著兩片小胡子,頗為精明能乾,他束著腰帶,精神抖擻,手中拿著幾卷羊皮文書,他的精神抖擻卻讓都摩支心驚膽戰,他手中那羊皮卷兒不就是自己的買武器的契約嗎?

  討債的主並沒有打盹,他一陣心虛,又連忙看第二人,第二人是一員武將,穿一具連體鐵甲,手提一支長矛,他身材魁梧,氣勢威猛,一蓬大胡子配上一雙小眼睛,使他的威猛中又帶有幾分狡黠;第三人年紀約六十多歲了,胡子花白,也穿著一件長袍,卻沒有束腰帶,像隻面口袋似的從頭到腳套住,手中拿著一本古蘭經,看樣子是一名阿訇。

  第一個文官都摩支認識,第二次要債時來過,叫做穆斯塔法,大食人的名字都大同小異,繞來繞去就是那麽幾個,比如穆斯塔法,第二次來要債的兩個人都叫這個名,都摩支也記不住,一高一矮,他就叫大穆斯塔法和小穆斯塔法,今天來的這個是小穆斯塔法,人雖矮,但心眼卻比誰都厲害,是撒馬爾罕的稅務官,都摩支不敢怠慢,連忙笑道:“哈哈!我說今天一早起來怎麽喜氣洋洋,原來是老朋友來了。”

  穆斯塔法也會突厥語,便笑著和他緊緊擁抱一下,道:“我的到來可未必是喜事啊!”

  “哪裡!哪裡!朋友來了就是喜事。”

  都摩支乾笑著,心中卻迅速在盤算對策,現在唐軍有向西調兵跡象,極可能是兵壓碎葉,自己可以用這個借口拖延,想到這,他連忙熱情地請三人坐下,但那名大將和阿訇卻沒有坐下,而是站在穆斯塔法的身後,仿佛是他的隨從一般,都摩支乾心中想著還債之事,也沒有管他二人,連忙命人上了馬奶茶。

  不等穆斯塔法開口要錢,他便歎道:“唐軍大舉調兵軍隊,北庭主力已經進了北面五城,而南面安西軍也出了凌山口,正向碎葉挺進,大戰迫在眉睫,不知齊雅德將軍能否援助我?”

  他先堵住了對方的話題,那名大食軍官卻有興趣了,連忙問道:“唐軍有多少軍隊?”

  穆斯塔法擺了擺手,命他不要開口,他將羊皮卷打開,推到都摩支面前笑眯眯道:“打仗之事與我無關,我是奉齊雅德將軍之命來催要兩筆舊帳,一是月初就到期的十五萬迪拉姆銀幣,還有都摩支總督當初承諾的,每月一萬迪拉姆銀幣的稅錢,至今已欠七個月,一共是七萬迪拉姆銀幣,再就是十天后將到期的第四筆貨款,也是十五萬迪拉姆銀幣,這樣加起來就是三十七萬迪拉姆銀幣,現在齊雅德將軍說,鎮壓河中叛亂錢糧拮據,急需這筆錢,請都摩支今天準備好,我明天就帶回去。”

  都摩支老臉頓時脹成了豬肝色,半晌,才尷尬道:“碎葉大戰將至,我們也耗費錢糧巨大,實在是無錢可還啊!”

  “沒錢?”

  穆斯塔法頓時臉色一變,冷冷道:“當初你可是向齊雅德將軍拍胸脯保證,要錢給錢,要糧給糧,齊雅德將軍才把碎葉給了你,才把軍備賣給你,現在碎葉到手了,武器到手了,你又反悔說沒錢,這是在欺我大食嗎?”

  穆斯塔法的語氣中透出寒意,都摩支嚇得連連擺手,“不!不!我絕不敢欺大食,只是得到碎葉後發現一些情況和以前不同,這才還不起錢,請大人體諒。”

  “有什麽不同?”穆斯塔法的口氣緩和了一點,但臉上依舊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笑意。

  都摩支慌忙解釋道:“是這樣,我知道碎葉不少漢人都是家財萬貫,尤其他們有個漢唐會,更是富可敵國,可不知為什麽,他竟然事先得到了消息,在大食軍進攻碎葉的前一個月就逃走了,所有的錢財都帶走了,讓我的計劃落空。。。。。”

  “不對!”

  穆斯塔法厲聲打斷了他的話,“你是得到碎葉之後,才向大食買武器裝備,那時你已經知道自己沒錢,卻依然貪心大開口,可見你根本就沒有還錢的誠意,都摩支總督,我會據實向齊雅德將軍,不!我要向穆斯林總督匯報。”

  都摩支腿都嚇軟了,帶著哭腔道:“大人,我不是不想還錢,我是真的沒錢,我手中一共只有三萬頭羊,你讓我拿什麽還?”

  “哼!三萬頭羊,連付利息都不夠。”

  穆斯塔法重重哼了一聲,沉吟片刻道:“好吧!看在你忠心大食的份上,我回去說服齊雅德將軍,讓費爾乾和拔汗那多出一點錢,你這裡就再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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