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裡太冷,梁田田和凌旭穿著厚厚的皮襖,身上蓋了一張皮子蜷縮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氣溫零下三四十度,哪怕之前還有一點兒曖【和諧】昧氣息,也被這該死的天氣給凍沒了。凌旭懷裡是穿的厚厚的小嬌妻,兩人這樣耳鬢廝磨,卻升不起一點兒旁的心思。
凌旭私心裡想著:這樣的天氣真是容易造就一批柳下惠啊。
年輕的男女依偎在一起,哪怕無關乎情愛,依然要說些悄悄話的。
“你還要在這突厥境內待多久才回去?”梁田田不敢想,如果沒有她及時送藥過來,這些人要怎麽活。
咽下嘴裡一塊果乾,凌旭含糊道:“再等等。”
梁田田本不想多嘴,不過她既然來了,有些事兒就不必避諱了。
“內衛那邊你消失都快兩個月了,再不回去,就不怕朝廷懷疑你叛國?”這話有點兒重了,卻也不是危言聳聽。“你這次到底為什麽深入?”她雖然不想打聽朝廷的事兒,卻無法不關心凌旭。
凌旭歎了口氣,趴在她耳邊輕聲道:“擾亂突厥內部,逼他們退兵。朝廷現在還沒有做好打仗的準備。”大乾朝二十年前經過戰亂才有了如今的太平,國家在休養生息,實在不適合打仗。
梁田田倒吸一口氣,凌旭他們的心竟然這麽大。
“就憑你們這些人嗎?”梁田田有點兒不敢想。
凌旭笑了一聲,緊了緊手臂。“別忘了。如今突厥兵都去邊境打仗了,剩下的不過一些老幼病殘……”
“我累了。”梁田田突然不想聽下去,只要一想到那些場面,她的心就一陣陣難受。到底是和平歲月來的,有些事兒哪怕明知道這麽做沒錯,依然不敢想象。
凌旭也意識到什麽,拍了拍她的後背,“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也不知道這丫頭吃不吃的了這苦。
悶悶的。梁田田突然道:“你怎麽知道突厥人什麽時候退兵?你們已經跟朝廷失去聯系,可不要回頭遇到突厥大部隊。”那樣才是真的危險。
這件事兒凌旭也犯愁,歎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總會有跡象的。”凌旭並不擔心,這種事兒他前世做過幾次,經驗豐富。倒是梁田田的突然到來打亂了他的計劃。再也不敢這樣拚命,凌旭心裡小心策劃著,怎樣才能更安全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梁田田早早的起來,事急從權也沒有人在意形象的問題,隻用雪揉搓了一把臉。大家夥緊鑼密鼓的開始準備早飯。
用肉干熬了一鍋肉湯,梁田田假意在包袱裡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些黃豆一起煮了給大家吃。果乾也分發下去。眾人對於這個獨身敢闖草原的小兄弟很熱情,知道她是鎮撫使家的公子,更是客氣。
“小梁子,鎮撫使的功夫可是咱們內衛中最好的,你有沒有學到?看你這小身板,可是有點兒弱啊。”當兵的都是很直接的,輕易的接受了梁田田。對這位善解人意的小兄弟,大家夥照顧之余也偶爾調侃兩句。
“我功夫不好。不如家裡的兄弟。”梁田田善意的笑笑,給那些傷重的多送了一些果乾吃。
大家夥說說笑笑的,很快吃完了早飯。有人拍拍梁田田的肩膀,“小梁子,不是我說,你這身板真弱,待會兒遇到突厥兵可別尿褲子啊。”
凌旭在遠處布置什麽,看了一眼這邊,無奈的搖頭。
小於子看不慣了,把那人推到一邊。“你可拉倒吧,也不看看,人家小梁兄弟單槍匹馬找到咱們,沒幾分本事,還有命在?”他這樣一說,大家夥看向梁田田的目光就不大一樣了。
眾人都不是傻子,特別在突厥腹地待了一個月,剩下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想到這些日子以來遇到的危險,回過頭來再看梁田田,眾人一下子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樣一個靦腆的大孩子,竟然一個人闖到了這裡,他到底多大的本事?
沒有人懷疑梁守山的本事,這裡大部分人都是梁守山訓練出來的。想到虎父無犬子,眾人也就釋然了。不過也因為小於子一句話,大家對梁田田的態度就慢慢改變了。
凌旭整合了隊伍,七十多個人卻有一百多匹馬,眾人曾扇形撒出去,幾個傷的比較重的在後面壓陣,梁田田也被放在了這裡。
對此梁田田沒有多說,在草原上箭矢最好用,她畢竟是女孩,根本沒準備那東西。她隨身攜帶的棍子又不大方便馬上作戰,梁田田就老實的待在後面照顧傷病員。
趕了一上午的路,遇到突厥兵一個中型部落,有幾百人。
已經重複了許多次的動作,梁田田眼睜睜的看著凌旭手起刀落,一顆鮮活的生命就那麽消逝了。當時她的感覺是很複雜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一陣惡心。
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哪怕看到這樣人間慘景也沒有哭著喊叫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更沒有試圖打亂凌旭的計劃。她只是不忍心,卻無法做出任何阻攔的行動。
梁田田痛恨這樣的自己,更痛恨戰爭,偏生她現在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有時候她在想,虎子是幸運的,因為當年家國之變時他年紀還小。因為不記事,所以根本就不用在夢裡一次一次重複這樣血腥的場景。她甚至私心裡想著,但願虎子永遠不要知道的身份才好。
凌旭帶來的人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幾個身體不便行動的傷病員輕聲安慰著。“……習慣就好了。這些突厥兵禍害咱們大乾朝的百姓,手段只會比這個更殘忍。”北風呼呼的吹散了那些本不該存在的安慰,梁田田隻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這些道理她比誰都明白,自古以來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從來沒有悲天憫人,那些憐憫給予敵人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所以,哪怕是惡心的一塌糊塗,在中午大家夥吃飯的時候,她還是淡然的吃下了東西,只是心裡到底怎樣想的,只有自己知道。
梁田田不想凌旭擔心,在最初的別扭之後,也許是麻木了,也就適應了。
戰爭總是殘酷的,哪怕這些人都是內衛的精銳,半個月下來依舊折損了十幾個人。屍體無法帶走,就地掩埋都是一件辛苦的事兒。在一個整日裡跟她開玩笑的人突然被箭矢射中後,梁田田哭著給他抹上傷藥,可依然無法阻擋年輕生命的流逝。
眼睜睜的看著那鮮活的生命在身邊逝去,梁田田痛哭失聲。
凌旭什麽話都沒說,麻木到淡漠,卻依然改變不了的心痛。讓人把屍首處理了,凌旭過去扶起梁田田,輕輕抱住她,“別難過,有我在。”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梁田田哭的愈發放肆。
“凌旭,凌旭,我們為什麽要打仗,為什麽要死人啊……”長久以來積壓的痛苦終於爆發出來,那一次梁田田哭的昏天黑地,最後靠在凌旭肩膀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待在了帳篷裡。
梁田田皮膚糙了,跟眾人待在一起,無法躲入空間裡休息,總是吃那些硬邦邦的肉干,再堅強的人這樣折騰了快一個月,誰也受不住。
凌旭心痛的撫著她瘦弱的臉頰,歎了口氣,“丫頭,我們回去吧。”他也不忍心了,這些兒郎都是他最精銳的屬下,這樣折損了將近一半的人馬,他也心痛。看著梁田田紅腫的雙眼,凌旭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兒,心痛的快要無法呼吸。
“好。”梁田田把頭埋在他懷裡,眼淚無聲落下。這樣血腥的打法,她到底是無法適應的。
在時間進入十二月底的時候,凌旭一行人終於開始往回走了。
這讓存活下來的五十多人莫名興奮,回去的路上眾人都興致勃勃。
天空中一隻鷹遠遠的綴著眾人,小於子興奮的喊了一聲,“看我把這畜生射下來。”
梁田田卻驚呼一聲,“不許射箭。”掏出脖子裡的哨子吹了一聲,天空的鷹俯衝而下,落在她的肩膀上。
“天啊小梁子,這是你養的鷹,怎麽一路上都沒見到?”有人驚呼,意外這鷹的神勇。
梁田田也意外小乖的出現,“我之前把它送給大哥傳遞消息了,我也不知道它怎麽出現在這裡。”發現小乖的腳上有信,打開一看,竟然是爹留下的。梁田田這才知道,大哥要回遼東府了,知道梁田田孤身一人深入草原尋找凌旭,就乾脆讓小乖來尋。
信是半個月前留下的,裡面簡單說了外面的形勢。
凌旭看了之後更是肯定,突厥已經開始退兵了,他們要盡快趕回去。
一行人快馬加鞭,梁田田用小乖迅速傳遞消息,也好讓家裡人放心。
回程途中不用再繞圈,也不用刻意去襲擾突厥牧民,一行人隻用了半個月不到就到了邊境。
凌旭並沒有急著回去城鎮,而是在離突厥兵的行營不遠處一個小村駐扎了下來。這些日子凌旭用小乖和梁守山傳遞消息,梁田田隱隱察覺到凌旭在準備一件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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