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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天下》第四十一章 諸侯
  第四十一章諸侯

  朱溫主政宣武軍之後,開始著手進行智力建設,要想成大事,身邊沒幾個諸葛亮可不行。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只要你想用,人才多的能撐死你。當然不想用,則是另一回說話。

  朱溫先是得到了前台州刺史李振,李振棄台州逃歸長安時路過汴州時被朱溫盛情挽留,辟為從事。朱溫繼續去發掘人才,算他好運氣,在汴州發現了一位名叫敬翔的奇才。

  敬翔字子振,是唐中宗時平陽王敬暉的後人,父祖輩多任職大郡。敬翔飽讀詩書,文筆極好,史稱“應用敏捷”,可惜屢考不中,苦無生計,隻好來到汴州依靠同鄉觀察支使王發。王發雖然收留敬翔,但待之非厚,時間一長,敬翔囊中羞澀,日益窘迫。迫於生計,敬翔隻好給別人寫文章謀碗飯吃,因為敬翔的文筆好,往往有名句傳於坊間。

  朱溫雖然鬥大的字認不得幾個,但喜歡聽別人給他講解文章,也聽說敬翔好文筆。朱溫打聽到敬翔寄居王發府下,便告訴王發:“我聽說你手下有位奇才,你把他請到我這裡來,我要重用他。”

  朱溫和敬翔見面後,朱溫問:“我聽說子振先生常讀《春秋》,請問《春秋》中都記載了些什麽?”敬翔抵掌侃談:“無非是些諸侯之間殺伐奪利之事。”言語間,神采飛揚。朱溫怕敬翔是個泥古不化的書呆子,再考考他的軍事解讀能力,再問:“《春秋》所載之兵法,能不能用在當今之世?”敬翔笑道:“兵者,詐也!應變若走馬易燈,以奇製正者勝,《春秋》古法,不宜用於今日。”朱溫大喜,重用敬翔。

  朱溫文有李振、敬翔、謝瞳、劉捍,武有龐師古、葛從周、張歸霸、霍存等人,加上汴軍強武能戰,一時為中州之盛。不過要論起各鎮地勢來,五代十國時最突出的就是河東地區,河東北靠大漠,南臨中原,進可取退可守,戰略優勢非常明顯。而五代中有三個王朝都是發家於河東,可見河東地位之重要。

  中原自古就是四戰之地,易攻難守。朱溫的情況和三國時的曹操非常相似,都是據黃河以南地區,北方有強大的敵對勢力。唯一不同的是,曹操面對的是“羊質虎皮、鳳毛雞膽”的袁紹,而朱溫面對的則是能征善戰的沙陀人李克用,以及李克用的英雄兒子李存勖。

  朱溫曾經有過一次絕佳的除去李克用的機會,唐中和四年(公元884年)五月,李克用追擊黃巢未果,準備到汴州充實糧草再戰。朱溫覺得機會來了,便設計想殺掉李克用,結果李克用命大,風雨交加之夜,李克用逃了。朱溫捶胸頓足,偷雞不成蝕把米,把李克用給得罪了,以後別想安生了。

  李克用逃出生天后,曾上表朝廷,請責罰朱溫。唐僖宗知道李克用和朱溫有仇,但朱溫複唐之功不遜李克用,兩方都不敢得罪,好言善慰,加封李克用,多給他在河東劃了幾州的地盤,李克用這才作罷,以後再找朱溫算帳。

  此時朱溫還沒有閑功夫去理會李克用,身邊那幫礙事的比李克用的威脅更大,都要拔掉。朱溫覺得義成軍節度使王鐸實力較弱,但隔三差五的尋王鐸的晦氣。王鐸本就是個滑頭,知道朱溫靠不住,生怕哪天被朱溫給吃了。唐中和四年(公元884年)十月,王鐸上表朝廷,請僖宗給他挪個地方。李儇對外鎮這些破事也懶得管,調王鐸為義昌軍節度使(治今河北滄州)。

  義昌軍節度使楊全玫在滄州的小日子挺滋潤,哪裡肯讓王鐸來取代他,想了一個妙法,楊全玫知道魏博軍節度使樂彥禎的兒子樂從訓“凶戾無行”,便挑唆樂從訓去殺王鐸。樂從訓貪王鐸的財貨妻妾,便帶數百江湖強人在漳南高雞泊劫殺了王鐸,盡取其物而去。

  此時已經在成都呆夠了的唐僖宗李儇正準備回京,知道王鐸被殺後也無可奈何,自己都還不知能活到哪天呢。唐中和五年(公元885年)正月,李儇起駕離開成都,北上回長安。成都雖然不錯,但“梁園雖好,不是久留之地”。長安雖然經過五年多的戰火被弄的破爛不堪,但這裡畢竟李儇的家,狐死尚且首丘,況李儇乎!

  當李儇看到長安城中“荊棘滿城,狐兔縱橫”,迎頭被澆了一盆涼水,鬱抑不樂。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讓李儇窩心的是,黃巢雖然被剿滅了,但安史亂後關中藩鎮割據的局面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唐朝中央政府所控制的不過河西、山南、劍南、嶺南數十州,而且朝廷在諸藩中的威信徹底喪失,對他們完全失去了控制能力。關中諸藩自專藩務,不過把李儇當成泥菩薩一般供著,每年象征性的塞給朝廷兩個小錢,算是給了皇帝三分薄面。

  唐朝此時的形勢極象東漢末年黃巾大起義之後的軍閥混戰,唐僖宗和漢獻帝沒什麽區別,略有不同的是,漢獻帝是亡國之君,李儇後邊還有兩個墊背的皇帝,算他的大幸。

  而對於王鐸的慘死,王鐸“門生”朱溫要“承擔”一部分責任,當然即使王鐸留在滑州,以後如果被朱溫活捉了,朱溫未必就會放過他?亂世中人出來混江湖,哪天不是提著腦袋在刀尖上跳舞?生死榮辱,皆聽天由命。

  朱溫沒有興趣去管王鐸的閑篇,對朱溫來說,威脅最大的是曾經投降黃巢的前蔡州刺史秦宗權。秦宗權自從黃巢敗後,並沒有投降唐朝,而是帶領黃巢余部回到蔡州,繼續和唐朝對抗。如果說黃巢剛開始還能算是農民起義的話,那麽秦宗權純粹是軍閥叛亂,而且手段和危害性甚至遠大於黃巢時期。秦宗權派將四出,攻城掠地,以弟秦彥攻江淮,秦賢攻江南,秦誥攻襄陽,大頭領孫儒攻河南北部,張眰攻汝、鄭。秦軍所到之處,殺人無算,屠城燒城,備極殘忍,史稱秦宗權“殘暴甚於黃巢”。

  秦宗權動靜鬧的如此之大,軍糧就成了首要的問題,不過秦宗權聰明過人,沒糧食吃,那就吃人吧。秦軍把死屍掏空,用鹽醃好,車載以從,餓了就吃口乾屍,“西至關內,東極青、齊,南出江淮,北至衛滑,魚爛鳥散,人煙斷絕,荊榛蔽野。”

  秦宗權在河南四處兜風,頭一個坐不住的就是朱溫,哪能坐視不管。唐中和五年(公元885年)正月,秦宗權派頭領盧塘攻汴州,朱溫率軍南下作戰,在焦夷(今安徽亳縣南)大敗盧塘,斬首數千級。

  雖然吃了一個癟,但蔡軍實力仍在,和朱溫的死亡遊戲才剛剛開始,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呢。秦宗權也是個有“皇帝癮”的人,黃巢在他投降時已經從長安敗退出來,但秦宗權應該是能體會到黃巢在長安稱帝時的滋味,那種至高無上的感覺就是與眾不同。

  唐中和五年(公元885年)三月,李儇下詔改元光啟。與此同時,秦宗權照貓畫虎學起了黃巢,在蔡州稱帝,置百官,做起了“孤家寡人”。蔡宗權居然敢行此大逆之事,李儇自然不會放過他。因為關東各鎮中,距離秦宗權最近的就是徐州的武寧軍節度使時溥和汴州的宣武軍節度使朱溫,所以僖宗以時溥為蔡州四面行營兵馬都統,以朱溫為蔡州西北面行營都統,並進朱溫為沛郡王。

  秦宗權並沒有睬朱溫是個人物,繼續攻戰四掠,秦宗權手下頭牌孫儒奉命攻東都洛陽城,唐東都留守李罕之勉強支撐了一個多月,因為兵少食盡,實在撐不下去了,隻好西撤至澠池(今河南澠池),孫儒攻入洛陽。

  孫儒是個比秦宗權還要殘忍凶狂的魔頭,因為洛陽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留下來也只能喝西北風。孫儒開始在洛陽刮地皮,“城中寂無雞犬”,然後一把火燒了洛陽,載著財貨回去。而李罕之得知孫儒撤出後,又回到洛陽,因為城被燒了,隻好屯留西郊。

  黃巢不能成大事,主要原因是沒有自己的戰略根據地,秦宗權雖然有蔡州做為根據地,但秦宗權實行的其實還是黃巢的流寇戰略,只看重眼前利益,不及長遠。洛陽是中州要樞,戰略價值重大,得到洛陽,西可拒唐中央軍,東可拒關東各鎮之兵,隋末王世充都知道洛陽的重要性,秦宗權貪圖的卻是財貨,眼光如此短淺,怎能成大事。

  面對如此亂局,唐僖宗是半點法子也沒了,隻好得過且過。而朝中主事的大太監田令孜不得不為皇帝操心,田令孜是晚唐頭號巨蠹,為了自保,田令孜狠抓軍權不放。前次避蜀時,田大人招募了五萬多新兵,分成五十四都,加上原來控制的南衙北司,田令孜手上握有重兵,倒還覺得安心。

  唐末戰亂不斷,各鎮又多不上繳財賦,所以田令孜手頭也很緊,當兵的得不到軍餉,誰還願給田令孜賣命?田令孜心急如焚,賊眼四處亂瞅,瞅來瞅去,田令孜瞄上了河中的王重榮。因為王重榮手上有安邑和解縣兩大鹽池,官鹽是暴利,這兩大鹽池在中和年間以前,本隸屬鹽鐵使,由中央專管。

  安史之亂後,朝廷財賦益窘,提高鹽價便成了朝廷斂財的大頭,鹽價一路飆升,從最初的每鬥十文,上升到駭人的每鬥三百七十文。史稱“天下之賦,鹽利居半,宮闈服禦、軍饟、百官祿俸皆仰給焉。”可見鹽利對朝廷經濟的極端重要性。鹽價的上漲也意味著利益空前的擴大,這也給了販賣私鹽以空間,唐末私鹽販賣極盛,說白了就是有暴利可圖。不過朝廷還控制著河中鹽池,還能維持日常用度。

  王重榮主政河中以來,便把鹽池據以已有,只是每年象征性的上繳三千車鹽給朝廷。田令孜便讓王重榮把鹽池交出來,仍隸屬鹽鐵使,控制了兩池鹽,田令孜就不愁沒錢花。

  田令孜聰明過人,王重榮也不傻,沒錢餉軍,他也活不下去,當時就掃了田太監的面子:你是皇帝的乾爹,不是我的乾爹,憑什麽給你?田令孜惱羞成怒,決定除掉王重榮,奪回鹽利。田令孜操縱著木偶皇帝,下詔進行人事調動:王重榮調任泰寧軍節度使,原節度使齊克讓調任義武軍,義武軍節度使王處存赴河中,並令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出兵“護送”王處存赴任。

  算盤打的劈叭響,可誰聽啊?這幫軍閥在本地區好容易經營起自己的家業,沒一個願意推倒重來。王處存上表:“王重榮有大功於天下,且無罪過,何故輕調?請陛下收回成命,不然,各鎮諸侯皆有懼心,恐不利於天下。”

  王重榮更是不拿田令孜當人看,上表大罵田令孜奸邪誤國。田令孜大怒,唐光啟元年(公元885年)八月,田令孜調撥禁軍,以邠寧節度使朱玫為帥,並引鄜州(今陝西富縣)、延州(今陝西延安)、靈州(今寧夏靈武)、夏州(今內蒙古烏審旗白城子)諸路兵馬共十余萬,進討王重榮。

  王重榮見來者不善,忙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正恨朝廷沒有責罰朱溫,本不想管王重榮的閑篇,推搪王重榮:“我等滅了朱三,再來幫你教訓那個老太監。”王重榮差點沒暈過去,又寫信催李克用:“老大,等你拿了朱三,兄弟我也沒了,少說廢話,快過來吧。”王重榮和李克用的關系還不錯,李克用決定出兵。

  李克用知道朱玫經常和朱溫眉來眼去,上表先罵了朱玫,說朱玫和朱溫狼狽為奸,為國巨蠹,不可不除雲雲。朱玫大怒:“沙陀兒!今天爺給你點顏色看看。”朱玫網羅了些江湖亡命徒溜到長安,放火殺人,然後散布謠言:“我們是河東李節度使的人馬!”京師人多怨恨李克用。李克用氣的吐血:“林子一大,什麽鳥都有。”李克用率兵急赴河中救王重榮。

  朱玫率軍急攻蒲州(河中節度駐地,今山西永濟西),王重榮固城死守,朱玫一時沒有得手,屯軍沙苑(今陝西大荔南)。十一月,李克用大軍趕到河中,和王重榮合兵一處。隨後李克用上表朝廷,請誅田令孜、朱玫等人以謝天下。李儇哪敢對田令孜不敬,遣中使去調解,李克用見皇帝不給面子,那就沒二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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