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沙被揚起，擋去了身後所有人的視線。

  四人借此機會踏上小島一路前行，未曾回頭。

  滄海哪怕心裡滴著血，也只能咬著牙扛著流雲繼續前行。

  今日`他救不了他的親娘，他日，他一定會回來，親手手刃這個仇人，為他娘報仇！

  風沙背後卻忽然傳來了顧延風邪魅的聲音：“滄海，你就是不要你`娘的性命，難道也眼睜睜看著你`娘光著身子毫無尊嚴地呈現在所有侍衛的面前嗎？”

  滄海大掌一緊，腳步一頓，竟真的停了下來，只是不敢回頭去看身後的情形。

  萬分混亂中，只聽到顧青荷含笑的聲音幽幽響起：“海兒，還記得為娘曾經教過你水系異能最後一層的自`焚之術嗎？”

  “你敢！”顧延風一聲爆喝，大掌探出，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一把烈火，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已經熊熊燃起。

  明明是水系的異能，可卻能招引烈火焚燒自身，這便是水系異能最後一層，這並不算是什麽功力，只是他們對女皇忠心的證明。

  四個長老都知道，若有一天自己落在敵人手中，而敵人用她們來做出傷害女皇的事，那麽，她們必須自`焚以保女皇周全。

  這樣的自`焚術，不僅水系異能會教授到，就是其他系別的也會。

  哪怕看不到身後的一切，可回頭看到那堆熊熊燃起的烈火，滄海已經知道他娘在做什麽。

  昏迷中的流雲心裡忽然像是被什麽撕扯著那般，竟在這一刻清醒了過來。

  回眸看著那堆烈火，他瞳孔頓時擴張，失聲呼喊道：“不要！娘，不要做傻事！大哥，回去救她，回去救娘……”

  那一聲聲呼喚，是發自真心的。

  處在一堆火焰中的顧青荷唇邊總算有了欣慰的笑意，原來這個兒子也不像他所說的這麽恨她入骨，至少對她還是有著那麽點親情和憐惜。

  在她人生的最後一程裡，能聽到兒子的心聲，此生也無憾了。

  “海兒，雲兒，你們一路走好，娘哪怕死了，也會在地府裡為你們祈福，陛下，來世，臣還要伺奉你……”

  烈火中傳來了她嘶啞的聲音，忽然“轟”的一聲，火球頓時炸開，顧青荷的屍首也被炸成碎片，再尋不到半點痕跡。

  “娘，我一定會為你報仇！”滄海仰頭看著天際，嘶聲呐喊，“顧延風，我會讓你血債血償！”

  喊過這一聲，他斂去眼角的淚，扛在流雲迅速往前方邁步，這一次，是真的不再回頭看一眼了。

  九音眼角滑落了絕望的淚水，可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動，無法去改變些什麽。

  風慕瑾和風辰夜甚至戰傾城心裡都各自難受著，但卻不能為此而停下步伐。

  六抹身影在蒼茫的月色中向狼牙島的方向掠去，身後，顧延風重重的一掌拍落在地上，一股風沙頓時揚起。

  盯著已經跑得幾乎不見蹤影的六人，他咬牙道：“不要讓本座再看到你們，下次回來，本座一定要將你們碎屍萬段，一個不留！”

  ……

  他們又終於回到了狼牙島，回到了他們的家，一路上風平浪靜沒有出任何意外，只是回去之後，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一臉凝重。

  尤其是九音和那個被帶回來、已經被廢除武功的流雲，眼底更是常常蓄著幾分黯淡和哀傷，就連在逗`弄寶兒的時候，九音也提不起勁來。

  倒是滄海，雖然唇邊的笑意沒了，但卻還能做到心平氣和，平靜地接受了一切。

  除了調查回來的信息，沒有人知道滄都裡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他們人人臉色如此，四海清揚好幾次想要問，卻又隱隱感覺到幾許不安，話到了嘴邊，竟是無法問下去。

  倒是滄海一直安慰著大家說沒事，只是回來的路上遇到顧延風與他交過手，他的武功確實在他們任何一個人之上，也由此戰傾城和風辰夜甚至風慕瑾回來之後都開始苦練滄族異能，隻盼著來年這個時候能回去，徹底打敗魔教教主。

  那日，九音和如畫一起哄寶兒睡著之後，剛從房內退出去便看到長廊上那抹淺灰的身影。

  他倚在石柱邊，深幽的目光鎖在自己身上，似在等她。

  “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去歇息？”若她沒記錯，今夜的時光該是屬於慕瑾的。

  等她來到自己跟前時，滄海伸手把她納入懷中，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淡言道：“有些話想要跟你說。”

  九音沒有說話，與他一道來到前院的樹下。

  滄海忽然抱著她腳下輕點一躍而起，輕飄飄落在樹梢上，抬頭看著天際，他指著天邊最亮的一顆星星，溫言道：“那是我娘。”

  聽他說起他娘，九音眼底的黯淡更深，只要一想到顧青荷被廢去左臂之後又引火自`焚那一幕，眼角便不自覺蓄上兩滴清淚。

  那也是她的娘，一個真心愛著她疼著她的娘，可她還沒來得及把她解救出去，讓她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她卻已經為了救自己而犧牲了。

  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長輩裡，她是其中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那樣的真誠就是慕清容也給不了她半分。

  可是，為什麽好人的命總是這麽短？為什麽不能讓她好好活下去？

  她這一輩子吃過太多的苦，除了開頭幾年與自己的夫君在一起還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後來竟在牢裡待了整整二十多年，這樣的苦，有幾個人還承受得了？

  老天不長眼，居然讓這麽善良的人也死去，她還能相信這個老天爺是公平的嗎？

  人生真的有太多的無奈，很多時候不是他們能控制得了的，只是這樣的事實，讓她真的難以接受。

  “她在看著我們。”滄海沒理會她的傷神，把她納入懷中，握上她的小手，與她一起指向天邊那顆最亮的星辰，他淺笑道：“我娘還活著，活在我心底，從未離開過。”

  “滄海……”九音回握著他的大掌，心裡酸酸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去安撫他。

  “你以為我在難過嗎？”滄海收回遙望天際的目光，垂眸看著她不安的臉，唇邊是淺淡的笑意，淺淺的，淺得幾不可見，可他卻還在笑著：

  “我娘完成了她最後的心願，流雲肯真心叫她一聲娘，也會為她的死而感到難過，至於我們，看到我帶著你離開，娘也會瞑目了。”

  “對不起。”她低垂頭顱，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如果不是她，顧青荷也不會犧牲自己，他和他娘分開了數年，好不容易重見，可這一別，竟是再無相見之日了。

  “對不起。”她又幽幽說著，更用力握上他的掌，柔聲道：“以後我會代替娘好好照顧你，我不會再讓你受一點苦，滄海，對不起，是我不好……”

  “以後你還是你，而我還是永遠守護在你身邊的海哥哥。”與她十指交纏，他笑道：

  “你不需要改變什麽，現在的你是我最喜歡的，至於我娘，她完成了她的心願，她死得其所，只要我們將來回滄都，奪回屬於我們的一切，我娘在九泉之下也會瞑目了。音兒，不要難過，我娘泉下有知，也不願意見到你這副悲傷的樣子，你明白嗎？”

  “我知道。”她是真的知道，她也不想難過，只是每每想起那一幕幕，心總是會被揪著，疼得慌。

  “我比你更心疼，可是，我娘不在了，再心疼又有什麽用？”滄海用力摟了摟她，柔聲道：“這時候我們應該化悲憤為力量，你再如此灰心喪氣，如何對得起我娘對你給予的重望？”

  九音抬頭看著他，他目光清透，眼神認真，是真的在鼓勵自己站起來。

  她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因為她，他失去了他的親娘，可現在對上他如此誠懇的目光才，忽然想起來若是自己再消沉下去，才是真的對不起他，還有死去的顧青荷。

  “我知道該怎麽做，滄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抬頭遙望著天際那顆閃耀的星辰，她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

  “娘，我也不會讓你失望的，你等著，等我再次回到滄都之日，便是為你復仇之時。我會把滄都的百姓從深淵中解救出來，我會讓滄族不僅恢復過去的繁華，還要百姓們的生活比過去過得更好，娘，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重望。”

  “這才是娘的好音兒，也是我的好娘子，更是滄族百姓的好陛下。”低頭吻了吻她涼涼的臉，他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柔和：

  “只允許你今夜再消沉一`夜，明日開始你必須恢復當初的信心和執念，我們還有做很多的事情未曾完成，你已經見識過顧延風的厲害，就應該知道若不把我們的兵力繼續發展，讓隊伍壯大，明年這一戰，我們必敗無疑。”

  “我知道，我都知道，今夜也省了。”她從樹梢上站了起來，深深看了眼天邊那顆星辰，才垂眸看著滄海，眼底的黯淡漸漸散去，她平靜道：“我要去找六皇叔，向他請教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