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楊烈問宋雲祥:“宋公,我聽說,講武堂最近有一批的弟子,已經結業待分配?”
宋雲祥立時笑了,打趣說:“白行賢弟,你的第一軍中兵強馬壯,人才濟濟,就不要和靈帥的近衛軍搶人了吧?”
楊烈歎了口氣,發起了牢騷,“第一軍名義上是所謂的精銳,其實呢,用老師的話說,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宋雲祥心知肚明,楊烈要新兵固然是真,恐怕他更惦記著講武堂深造過的那一大批弟子吧?
講武堂初立之時,眾人原本以為,不是楊烈,就是左子光,會被安排兼任山長。
誰曾想,李中易這個大軍統帥,不僅親自擔任講武堂的山長,而且,這也是他在軍中唯一的兼職。
李家軍的講武堂,分為初級學堂、中級學堂以及高級學堂,人員的成分也迥然不同。
初級學堂的弟子,主要是從優秀伍長或是什長之中,選拔出來的基層骨乾。這些弟子學成之後,大多會被委任為檢校什長或是檢校副隊正,一年後,根據表現再正式任命。
經過初級學堂培訓的軍官,最高可任都頭(連級)一職,要想獲得近一步的提拔晉升,則必須考入講武堂中級班,接受職業化的再教育。
中級學堂的弟子,其主要成員,則是擬提拔為營指揮(營團級)的都頭。
至於高級班,則是根據部隊的發展規模,采取不定期開班的形式,主要是從營指揮這一級的軍官裡面,選拔出勝任軍都指揮使(師旅級)的高級將領,並由李中易的親自點將並授課,任何人不得乾預。
毫不誇張的說,正是由於極富有預見性的講武堂的存在,導致李家軍,在未來的歲月之中,始終無法產生手握重兵的內部小軍閥。
宋雲祥見楊烈只是默默的望著他,就笑道:“白行老弟,你最了解咱們家大帥的脾氣,我這個講武堂的檢校學監,若是敢私下裡做手腳,只怕是連參議司都混不下去了啊。”
楊烈撇了撇嘴,既然宋雲祥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麽可商量的?
眾人實際上,都在暗中注視著宋雲祥和楊烈的溝通過程,現在,僅從楊烈不甚歡喜的神態,他們即使用腳思考,也猜測得到,楊烈一定是碰了個軟釘子。
過了一會,屁股被揍開了花,被迫趴在門板上的左子光,命人緊趕幾步,靠到了楊烈的馬旁。
“白行,想吃獨食,卻討了個沒趣,滋味不錯吧?”左子光笑嘻嘻的調侃楊烈,“我說,講武堂的弟子們,你就甭惦記了,等著老師他老人家按需分配吧。”
楊烈聽見按需分配這四個字,不由抿唇一笑,左子光其實是在暗示什麽。
說白了,楊烈心裡邊也非常有數:在軍中沒有山頭勢力,又只聽李中易一個人吩咐的宋雲祥,的的確確是負責講武堂具體事務的最佳人選。
跟在李中易身邊時間越長的心腹們,就越是深深的懂得,軍政、軍令、鎮撫、教育和軍法系統的徹底分開,是李中易牢牢掌握兵權的精髓,他絕不可能容忍任何人,觸碰這個高壓線。
“我暗中去看過幾次,確實有一批好苗子啊。”楊烈輕歎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左子光深深的吸了幾口涼氣,強行壓下屁股上的劇痛之感,皮笑肉不笑的說:“從你軍中出去的講武堂弟子,全都分到了老廖、老劉和老馬的軍中,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麽?”
楊烈察覺到左子光的話裡有話,他想了想,當即笑了,“左將明啊,左將明,你不會是提前就下了手,暗中搞了某些陰謀吧?”
左子光沒料到楊烈的反應,竟然如此的迅速,他乾笑了兩聲,反駁說:“我們軍法司又不需要太多精銳的勇士,我會搞什麽陰謀呀?”
楊烈冷笑道:“別人不清楚你的脾性,我還不了解麽?等到了新兵營,你看上的那些人,我肯定不會撒手滴。”
“哎呀呀,我說白行老弟,別介呀,咱們有話好好說,一切都好商量嘛。”
左子光除了掌握著軍法系統之外,手下還有一支精乾的,由李中易親自訓練出來的狼軍。
上次,李家軍偷襲榆關,通過繩梯、爪鉤的幫助,爬牆得了手,其實就是狼軍在異國他鄉的經典戰例。
狼軍,就是這個時代,史無前例的特種兵。左子光擔此重任,自然也惦記著講武堂裡,他早早就看上的那幾十個好苗子呢。
偽裝成輔兵營的新兵營,就駐扎在榆關城西的原漢軍大教場之中,李中易等人快到教場門口警戒線之前,就聽見低沉的喝聲:“來人止步,口令。”
“驅虜!”一馬當先的李雲瀟,斷然喝出了代表統帥身份的最高口令。
“請交驗山長腰牌。”負責看守教場的隊正,並沒有因為口令的正確,就馬上放行。
李雲瀟那可是老獵人出身,眼神異常銳利,他分明發現,面前的隊正悄悄的向後打出,代表著警戒的手勢。
劉賀揚眯起兩眼,想看清楚教場內的情況,只可惜,粗大的木柵欄,徹底遮住了他的視線。
廖山河撇了撇大嘴,他軍中亦是戒備森嚴,沒想到,和講武堂在一起的新兵營,更嚴格不止一倍。
左子光只能趴在門板上,他看不遠,卻聽得很真切,此地隻驗山長的腰牌。
這就意味著,哪怕是楊烈一軍之都指揮使,也甭想擅自混進此地。
不過嘛,左子光雖然沒有進去過,但是,在新兵營內的軍法官雖然自成體系,以前卻也都是他在軍法司內的部下。
所以,新兵營和講武堂裡邊的情況,撇開李中易不提,除了宋雲祥之外,就屬左子光知道得最多。
待驗證過“山長”腰牌之後,值班的隊正立即並攏雙腿,“啪!”立正站好,像標槍一樣的筆直。
“全體都有,立正,敬禮!”隊正抽出鞘內的長刀,撇刀致敬,“學生,今日值星隊正李從忠,拜見山長。”
這時,李中易駕馭著汗血寶馬“血殺”,緩緩馳到警戒線前。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李中易身為統帥,竟然翻身下了馬。一時間,眾將紛紛跟著下馬。
李中易走到隊正李從忠的跟前,一邊捶胸還禮,一邊笑著吩咐說,“稍息。”接著邁步朝大營中走去。
馬光達這還是頭一次近距離接觸講武堂,他隨在李中易身後,經過李從忠身前的時候,赫然發現:李從忠面朝的李中易背影,虔誠的行注目禮。
此前,馬光達在趙匡胤的虎翼軍之時,趙老二主要是通過仗義疏財,言必信,行必果來籠絡軍心。
基於李從忠這個小小隊正的表現,馬光達心裡暗暗一歎,若想收服軍心,除了金銀財帛,美妻田宅等物資獎勵之外,神奇的民族精神力量,顯然更能凝聚人心。
假以時日,這萬裡江山,億萬子民,還有可能屬於周室麽?馬光達默默的自問,心裡其實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教場門前,聳立著幾座巨大的粗木拒馬,李中易緩步而行,領著眾將,繞過了障礙物。
廖山河原本以為,講武堂之中,頂多也就五座拒馬陣而已,誰曾想,他們從營門口,直到正式邁進操練場,居然繞行了十余座拒馬陣。
跟著李中易身後的心腹們,盡管年紀都不大,卻無一例外,全是身經百戰的宿將。
類似講武堂營門口的,這種彎進彎出的拒馬陣,恰好是防備騎兵突襲的最佳障礙。
就在馬光達聯想到火箭攻擊的時候,他突然瞥見,一隊手提水桶的士兵,在什長的指揮下,走到一座拒馬陣的跟前,紛紛腰水,將木製的拒馬,澆得透透濕。
娘的,厲害呀,這麽一搞,再加上狹窄的進營通道,短時間內,誰都無法突破障礙,趁虛而入。
眾人穿過最後一座拒馬陣後,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寬敞的大教場上,左側臨時搭起的涼棚底下,坐著一排排捧著書本,苦讀的低級軍官。
烈日之下,黑壓壓的普通士兵們,以都為單位,在各自的長官指揮下,或練習槍陣的突刺技法,或豎起大盾,演練防禦箭雨的方法。
更多的新兵們,則頂著烈日,練習站軍姿。隊列的四周,擺了幾十口大缸。
楊烈見了這些大缸,不由微微一笑,想當初,李家軍還是河池鄉軍的時候,他和左子光身旁的大缸內,裝滿了淡淡的鹽水。
觸景生情的楊烈,依然還記得,李中易特意配製的苦澀難當的十滴水,只要喝一口就不想吃飯了,那簡直是一種非人的折磨。
李中易進營之前,就擺手製止了,值星隊正李從忠向內傳遞消息,所以,他才有可能悠閑的背著手,含笑欣賞著部下們的精彩表演。
這時,緊急集合的軍號聲突然響起,學習訓練的官兵們,紛紛列隊,在軍官的指揮下,重新列到了教場的四周,背牆而立。
在滾滾上揚的煙塵之中,教場的中央,很快騰出一大塊空地。
就見一隊持盾挺槍的新兵,在軍官的喝令之下,在教場的中央,擺出了李家軍眾人最熟悉的防禦陣型。
一聲銅哨響過之後,“轟轟轟……”一隊黨項騎兵,揮舞著手裡的戰刀,居然從教場的一側,猛地衝殺了出來。
“此法甚妙。”馬光達情不自禁的叫出了聲,他顯然看懂了,接下來演練的應該是,步軍列陣,直面對抗騎兵衝擊的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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