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一向自詡見多識廣的耶律洪光,整個人徹底懵掉了,他做夢都沒有料到,傾盆大雨之下,南蠻子的弓弦為什麽沒有受潮失效?
“啊……”拚死護衛在耶律洪光身側的一名心腹親兵,被一支夾雜著尖嘯的利箭,從刁鑽的角度扎透了心窩,隻來得及悶哼一聲,便一頭栽下馬背,再無任何聲息。
近在咫尺的淒厲慘叫聲,傳入耶律洪光耳中,他猛然驚醒,此時此刻,不是發呆的時候。
耶律洪光當即扯起嗓門,厲聲喝道:“吹號,吹號,撤兵突圍。”
只可惜,親兵們剛剛吹響撤兵的號角,耶律洪光就眼睜睜的看著,無數隻瓦罐從天而降。
“砰砰砰……”清脆的瓦罐破碎聲,此起彼伏,如果不是親兵舉盾擋在了耶律洪光的身前,只怕他就會被砸個正著。
耶律洪光低頭一看,從破碎的小瓦罐之中,不斷的溢出泛黑的液體,他心中不由有些奇怪,這是什麽?
沒等耶律洪光明白過味來,漫天的火箭已經從四面八方,勁射而來。
“這麽大的雨,怎麽可能點火箭?”耶律洪光大驚失色,脫口而出,“南蠻子莫非懂妖法?”
嘿嘿,妖法?李中易親手定下配方的雞尾酒,加上未曾提純的猛火油,只怕是連坦克都可以點燃,何況是血肉之軀呢?
密密麻麻的火箭,落到地面的積水處,扎進渾身上下粘滿“雞尾酒”的契丹人身上,立時帶起雄雄烈焰。
泥濘的地面上,田埂中,到處是積水,黑色的浮油就漂浮在水面上,遇火即燃。
“啊……”
“呀……起火了……”
“快跑啊……”
“救我,救我……”
火借水勢,水助火威,漫天飛舞的火魔,就在折從阮的眼皮子底下,瞬間將剛才還鬥志昂揚的契丹精銳鐵騎兵隊伍,整個的吞噬了進去。
“將軍,快走,啊……”親信的一名牙將,剛剛拽住耶律洪光的胳膊,就被地上偶上來的火苗,點燃了粘在身上的雞尾酒,他的整個人仿佛火球一般,慘叫著呼喊著,栽下了馬,在泥濘之中翻滾著。
折從阮注意到了這令人驚訝的一幕,他大張著嘴巴,活生生的看見,掉入泥坑之中契丹人,竟然有一些撲滅了身上的火。
“無咎,你這是何意?”折從阮剛問出口,隨即明白了李中易“歹毒”的深層想法:放少量的火罐去燒契丹人,不過是想徹底打亂契丹人的指揮體系以及建制罷了。
身為元老級宿將的折從阮,心裡自然很清楚,軍隊的完整組織編制,一旦被打亂了,士兵們就和待宰的豬羊一般,再也沒有了正面組織對抗的能力。
“五段擊。”負責前沿指揮的楊烈,發現契丹人雖然亂了,但依然有一些人聚集成團,他當機立斷,改變了原本想發起衝鋒的計劃。
“轟隆。”天空中突然滾過一陣暴雷之聲,老天如果開了眼,肯定會發現,地面上的火團之中,到處都是亂竄的契丹人。
無邊無盡的箭雨,潑水一般扎進契丹人的亂軍之中,面目猙獰的死神帶著狂笑,肆無忌憚的收割著這些異族強盜的性命。
折從阮感覺到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脖頸,幾欲窒息,簡直快要喘不過氣來,屠殺,這是他親自參與過的,最有組織,最有效率的有預謀的屠殺!
近在咫尺的李雲瀟,一直暗中觀察著折從阮的動靜,他驚訝的發現,折老令公忽然扭頭,死死的盯在李中易的背影之上,鼻息異常粗重。
李雲瀟故意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扭頭看向正聚精會神觀察戰場的李中易,折老令公屬於他萬萬得罪不起的老家夥,與其親眼看著他失態,不如裝傻充楞,隻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跟隨在李中易身邊的這些年來,李雲瀟經歷過戰場惡鬥,又成天與李家後宅的女主人們鬥法,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異常純樸的窮獵戶。
李中易掃視過火場一周,發現有組織的抵抗逐漸消失,隨即下令:“全軍突擊,降者不殺!”
松散而積水的火海,其實不足以整個吞噬掉契丹人的大部隊,一部分契丹人的後隊騎兵,一發現不對勁,第一時間就掉轉馬頭,亡命朝後逃散。
可是,迎接逃兵的卻又是因為瓦罐碎裂,點燃起的熊熊大火。
無論主人怎麽用馬鞭狠狠的抽打,受了驚的戰馬大發野性,它們撕開四蹄,漫無邊際的四處狂奔。
“滴滴滴……”在軍官們的竹哨聲中,李家軍士兵們排成松散而又嚴謹的人牆,持槍拿盾,將火海圍得水泄不通,“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伴隨著李家軍官兵們齊聲呼喊的口號,有些精明的契丹人趕緊扔掉手裡的刀弓,玩命朝喊聲的來源奔跑過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要麽被火燒死,要麽棄械投降,天性比較自由散漫的契丹人,在死亡的震懾之下,有樣學樣的紛紛扔下兵器,奔向李中易故意留下的缺口。
“怎麽會是這個樣子?”雨明顯小了,折從阮目瞪口呆的望著絡繹不絕,連滾帶爬,惟恐被燒死,拚命趕來投降的契丹人,他的大腦差點當機:這還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契丹精銳皮室軍和宮分軍麽?
李中易將手裡的單筒望遠鏡,遞到李雲瀟的手上,含笑解釋說:“契丹人沒見過火海,恐懼心理佔了上風。”
“這人呐,都是從眾心理比較強的動物。”李中易露出自信的笑容,“傳我的令下去,活捉耶律洪光者,賞美女一名,錢十萬文。”
李中易的神來之筆,讓折從阮驚得白須幾乎差點倒立,他脫口問道:“你要把咱們漢女賞給契丹人?”
“呵呵,嶽祖可能沒有注意,耶律瓶的幾十名侍女,全都在玉娘的手上。”李中易抓過水囊,連喝了幾大口涼白開,笑眯眯的望著折從阮。
身為黨項族折掘氏的折從阮,竟然會說出咱們漢女這四個字,實在大出李中易的意料之外。
顯然,折從阮已經徹底的忘掉了,他是黨項血脈,反以漢人後裔自居。
嗯,這樣就好,好極了!
李中易按下心中的詫異,順著折從阮話頭,接著往下說:“嘿嘿,賞錢是十萬文,不是十萬貫。”
折從阮微微一楞,既然李中易如此強調,肯定是有原因的。隨即,折從阮明白過來,降人不管在哪裡,都是不太可能受到真正尊重。
李中易玩的文字遊戲,只顧著逃生的契丹人,還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四下裡張望著,尋找著耶律洪光的蹤影。
火海唯一的缺口處,武裝到牙齒的李家軍官兵們,將跪地投降的契丹人,拖到一旁,反剪雙手,捆得結結實實。
折從阮見了此情此景,不由得長聲歎道:“曾幾何時,契丹人是何等的高傲,卻不料竟有今日胯下之恥?”
李中易淡淡一笑,說:“兵力大致相當,以有心算無心,且有特殊的兵器助陣,契丹人就算是神仙,也要完蛋。”
折從阮最最欣賞李中易的地方,便是舉重若輕的宏大氣度,換作是一般的將領,獲得了如此大的戰果,早就喜出望外,得意忘了形。
可是,李中易卻偏偏就沒當一回事,神態安詳淡定,仿佛契丹人原本就該輸得這麽慘!
折從阮越看越覺得李中易有王者之像,想當初,周太祖郭威不過區區小校而已,竟也有機會登上大寶,成了開國之君,更何況李中易如今的條件,比郭威那個時候,強出去不知道多少倍呢?
不大的工夫,耶律洪光便被人押到了李中易的面前。李雲瀟見耶律洪光竟然挺直腰杆,不肯下跪,當即火起,飛起一腳踢在耶律洪光的膝彎處,厲聲喝道:“死韃子,見了我家相公,竟敢不跪,好大的狗膽?”
李中易沒搭理已成階下囚的耶律洪光,他笑眯眯的望著擒下自家主帥的幾個契丹士兵,和藹的問道:“耶律洪光身邊的親兵眾多,你們是怎樣拿下此人的?”
經過通譯的轉述,幾個契丹士兵不由面現慚色,其中一名黑大漢不知道是傻大膽還是怎麽的,居然小聲說:“我們大家一擁而上,殺光了……他的親兵……”
李中易立時了然,敢情是受了重賞的刺激,大難臨頭之時,契丹人竟然發生了內亂。
折從阮久居西北之地,不僅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話,更對契丹話不陌生。
聽了契丹士兵的話,折從阮恍然有隔世之感,唉,就在數年之前,耶律洪光這個契丹國西南招討司的大總管,在西北的地界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無人敢捋虎須。
誰曾想,短短的幾年之間,曾經不可一世的耶律洪光,竟然會跪在了折竟然會跪在了折從阮的面前,這實在是世事難料啊!
李中易聽通譯說了黑大個子的話之後,微微點頭,和煦的說:“先領賞錢,再領美人兒,汝等且先退下吧。”
聽李中易當面兌現了承諾,這些捉了耶律洪光的契丹士兵,不由喜上眉梢,紛紛跪下磕響頭,歡呼雀躍道:“圖拉肖……”
折從阮見李中易不明白圖拉肖是何意,不由含笑解釋說:“他們喊的是萬歲。”(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