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烈率領的北伐大軍,已經抵達了黃河對岸的陳橋驛,李中易接到消息後,就把內閣的諸位相公們,都找進了內書房。
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怎樣舉辦一場舉世矚目的進城閱兵式?
李瓊雖然打過大敗仗,但他畢竟是宿將出身,且又是當今內閣的首相,大家自然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皇上,老臣以為,應該封禁整條禦街,讓大軍由南門進城。”李瓊的意見既沒有擾民,又兼顧了大軍入城式的光榮感,可謂是一舉兩得。
李中易眯了兩眼,仔細一想,覺得還有些問題,就追問李瓊:“大軍由朱雀門入城,從何處入營?”
李瓊早有準備,便笑道:“等皇上在皇宮前檢閱了三軍之後,大軍可以由望春門出城,再繞去安遠門入營。”
李中易略微一想,覺得有些不妥,從最南邊的朱雀門入城,中途還要出城,然後再入城入營,實在是太過於折騰了。
折從阮見李中易向他看來,便略微欠著身子,笑道:“以老臣之見,不如從西門入城,再經過桑家瓦子轉馬行街北上入營。”
李中易凝神細想了一番,覺得折從阮的意見,比較貼近於他的心思。不過,李中易哪怕心裡已經首肯了折從阮的意見,當面依然不會直接說出來。
畢竟,李瓊是首相,又有集思廣益的基礎在,李中易不想破壞了內閣的表面和諧,也就沒有直接表態。
孔昆和劉金山,都沒有帶過兵,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倆紙上談兵的興趣。
“皇上,以臣之見,不如就在黃河岸邊擺開三軍的陣式,您檢閱完畢之後,大軍正好沿著舊封丘門入城。”這是孔昆的意見。
劉金山則抱拳拱手說:“臣以為,應該就在大慶門前進行檢閱。大慶者,慶賀國之大政也!”
李中易眼前猛的一亮,劉金山不愧是他的貼心臣子,劉參相提出的意見,光明磊落,正大光明,倒是一個好建議。
折從阮和李瓊都知道,未來的內閣之中,必定是劉金山和孔昆的天下,他們兩個老家夥都老了,不過是過渡相公罷了。
孔昆心裡明白,劉金山的意見確實搔到了李中易的癢處,李中易不可能不喜歡!
柴氏的江山,落於李氏之手,既是天意,又是實力的最終體現!
在大慶門前展示軍威和國威,等於是昭告天下萬民,李氏代柴氏,具有無可爭辯的正當性和合法性!
“皇上,臣以為,您應在宣佑門前,召見諸將,並大賞群臣。”孔昆及時的加了碼,並丟出了找李中易要錢的大好由頭。
如今的朝廷財政,正是吃緊的關頭,偏偏,李中易內藏庫裡的錢,多得花不光!
孔昆此話一出,內閣的相公們紛紛跟進,大家都希望把李中易的私庫,搞癟一些!
宰相們手掌天下的庶政,三司使管轄的國庫,居然比皇帝的私庫窮得多,這像個什麽樣子嘛?
李中易哪能不明白相公們的想法呢?內閣相公管著朝廷的公款,誰會嫌棄管的錢少呢?
不過,李中易的私庫裡存著的私房錢,和歷史趙家天子私藏的收買幽雲十六州的封樁錢,有著本質性的區別。
朝廷的庶政雖然歸於內閣,然而,朝廷的禁軍卻歸李中易私人所有。
李中易養活大軍的收入,主要來自於如下幾個方面:戰爭中的打劫,抄權貴、土豪劣紳之家,朝廷征收的商稅,以及歷次分髒中的留存。
在李中易打進開封城之前,商稅的稅率低到了喪心病狂的5的程度,這簡直就是鼓勵大家經商嘛。
等李中易奪取了柴家的天下後,他馬上著手改革了商稅,又百分之五,提高到了百分之二十。
別看商稅的稅率提高了好幾倍,李中易卻廢止了進城稅等一切涉商的雜稅,商隊憑一張稅單,即可走遍天下。
以前,別看商稅的稅率低,每過一城,皆須交納一遍稅款。最終算下來,實際的商稅高得離了譜。
“嘿嘿,鹽稅和田賦,都歸了你們,還不夠花麽?”李中易沒好氣的瞪著孔昆。
孔昆也不怕他,隻當沒看見似的,低頭悶聲喝茶。
通常情況下,李中易非常給內閣相公們面子,輕易不說半句重話。畢竟,李中易不想把內閣的相公們,搞成隻擅長磕頭述旨的跟屁蟲。
真那麽做,就很可能要誤國了,智者所不取也!
“皇上,今年以來,河北幾地發了洪澇災害,糧食幾近於絕收,朝廷普免了那幾個州的錢糧,負擔很重啊。”劉金山也想多搞點李中易的私房錢出來,居然幫著孔昆說話。
“稟皇上,自從限田令和普稅令傳行於天下之後,各地的鄉紳們就不再樂意做糧紳了。”
李瓊身為首相,自然也想內閣的管轄權限更大一些,所以他也幫了腔。
所謂糧紳,其實就是代替縣衙,征收本地老百姓錢糧的鄉下縉紳。
李中易打進開封城的時間,畢竟還不算長,各地的亭正和村正,尚缺了很大一塊兒。
這邊廂,原本有利可圖的鄉下糧紳們,一接著一個罷了工,顯然是想看朝廷的笑話。
李中易的心裡自然是明白這個梗的,他笑著說:“今年收不上來的錢糧,全都記在帳上,等亭正和村正分發到位之後,再一次性補繳。”
限田令和廣稅令的核心,其實是雍正帝主導的攤丁入畝,也就是按照田畝的數量繳納稅款,而擯棄了按照人頭收稅的陋規。
說句到家的大實話,只要田地還在,亭正和村正安排到位之後,李中易還愁收不到稅款麽?
不過,糧紳的減少,確實給朝廷的歲入,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所以,內閣相公的一致看法,其實是找李中易借錢花。
李中易心裡太清楚了,說是借錢花,其實是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
在這個沒有預算概念的時代,哪怕是內閣的理財高手,也必須擅長拆東牆補西牆,否則,群臣們的俸祿都很可能被拖欠。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內閣的相公們最終從李中易的兜裡,借到了三百萬貫。
借據由內閣的四相集體簽押,利息定為每年一分,借款期限為三年。
不當家,誰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的麻煩事?
內閣既然哭窮,入城式大閱兵的錢,也就只能由李中易的內藏庫,往外面掏錢了。
內閣搞到錢之後,四位相公的心裡都很舒坦,嘿嘿,皇帝的錢不借白不借,借了也白借!
李中易雖然掏了錢,心裡卻是滿意的。畢竟,內閣對軍方,既無人事上的任免權,又沒有錢財上的製約手段,等於是文臣完全無法乾預軍方的事務。
軍方隻對李中易負責,這就從根本上,解決了槍杆子聽誰招呼的天大之事!
談完了閱兵式的大事,孔昆這個迎駕使,就開始匯報正式登基的各項事宜。
一般來說,新君登基,都應普免天下錢糧,以及大赦天下。
不過,李中易卻不想普免天下的錢糧,那意味著,朝廷財政收入的嚴重減少,各地鄉紳們的收入增加。
朝廷普免錢糧之後,最終得利的人群,很可能不是廣大社會底層的農民。
邏輯其實異常清楚,在限田令和廣稅令之下,各地的大戶人家,要多繳不少的稅錢。
免除了各地大戶人家的田賦,並不意味著,大戶人家會減少佃戶的田租。
不管內閣的相公們怎麽提出合理化的建議,李中易死活不肯同意普免天下的錢糧。
最終,大家鬧得不歡而散,連帶著大赦天下的人群,也被耽擱了下來。
按照內閣的意思,大赦天下,就是輕罪犯全都赦免回鄉。
李中易的想法卻是,可以赦免輕罪犯人,但是,不是直接赦免回鄉,而是需要出一年的公益勞動。
畢竟,李中易上台之後,已經嚴令各地,不得輕易動用徭役。
李中易起家於社會的中低層,又經常下基層,非常了解底層農民的苦處,絕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
很多時候,農民並不怕田賦過重,卻恐懼於徭役的沒完沒了。
不肖的地方官,往往喜歡通過徭役的名義,把中產之家折騰成負債累累之家。
所以,李中易上台之後,就頒布了政令,嚴格限制了徭役的種類、范圍以及期限。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乃是官場上的常態。李中易便盯上了輕罪犯的群體,把跨境徭役的對象,定到了他們的頭上。
有針對性的大赦,和不問犯罪性質的大赦,有著本質性的區別。
畢竟,大一統的國家內部,交通樞紐的官道,必須延伸到各縣,甚至是各亭。
要想富,先修路。隱藏在這句話背後的,是另一種統治邏輯:官道修到哪裡,皇權就可以輻射到哪裡!
鑒於李中易和內閣諸位相公的意見,相差懸殊,所以,吵了一個上午之後,李中易索性管了飯,等吃過午飯後,下午接著再吵。
李中易的午餐,也不過是四菜一湯罷了,留相公們吃飯,也就是把四菜一湯複製幾遍而已。
折從阮以前只是聽說李中易的生活異常儉樸,那不過是耳聞罷了,如今卻是身臨其境的親眼目睹。
更重要的是,李中易的登基大典,既不增修任何一座宮殿,又不擴建皇宮!
難怪李氏能取代柴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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