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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歡》295.第295章 季漢陽被抓了!
  我一路跟著他朝著清涼殿走去,這一天最後的陽光一點一點的在腳下慢慢的撤離,連高牆的陰影也在慢慢的變淡,溫度退去,我有一種走在冰天雪地裡的感覺。

  走到清涼殿外,立刻有人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便轉身出來:“太子殿下,請。”

  楚亦宸帶著我走了進去。

  清涼殿,是與暖香閣相對,在宮中避暑消夏的好去處,只是過去我做太子侍讀的時候也很少來這裡,因為清涼殿的格局顯得十分空曠,地上鋪的是金玉磚,走在上面好像走在鐵板上一樣,四季都是冰涼的,大殿內陳設簡單,所用的器皿也多是清冷之色,總之一進這清涼殿,給人的感覺就好像突然之間走進了一個冰窖一般。

  現在是六月,最炎熱的天氣,可是進到這裡,我還是打了個寒戰。

  進了大殿裡,立刻看見披了一件薄衫楚懷玉正坐在桌前慢慢的看著一些折子,他的臉色並不是很難看,但映著旁邊的燭光能看到額頭上細細密布的汗珠,還有缺乏血色的唇。我和楚亦宸跪下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跪下之後,整個清涼殿就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沒有了任何聲音,楚懷玉甚至沒有讓我們起身,這讓我隱隱的感覺到了一絲異樣,而偷偷看旁邊的楚亦宸,他卻是一臉平靜的,低頭看著地板。

  沒有聽見腳步聲,但衣服摩挲的沙沙聲還是慢慢的傳來,我微微一抬頭,便看見一雙明黃色的靴子走到了眼前。

  我立刻把頭埋得更低了。

  “亦宸,你先起來吧。”

  “謝父皇。”楚亦宸站了起來,又看了看我,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麽,楚懷玉已經輕輕的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又向著我走了一步,那雙靴子幾乎已經快要踩到我的指尖了。

  “說吧。”頭頂傳來了楚懷玉冰冷的聲音:“你今天去天牢做了什麽?”

  他果然,已經知道了。

  我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不那麽緊張的回答道:“回皇上的話,鳶青今天去天牢,是為了探望厲子良。”

  “是嗎?”楚懷玉的聲音仍舊冷冷的:“那,你們說了什麽?”

  糟了,如果讓他知道我和厲子良談的是師傅的事,會不會反而引火上身?在這個時候我的腦子反倒靈光了起來,立刻說道:“鳶青過去服侍了雙月皇后許多年,厲老夫子心念愛女,問了許多關於雙月皇后的事。”

  我不過是在賭雙月皇后在他心中的位置,也許,這一份逝去的真情,能讓這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恢復那麽一點點的人氣。

  整個清涼殿裡一下子沉默了起來。

  過了很久,才聽見他喃喃自語般的說了一聲:“是麽……”

  我跪在地上,隻覺得背上都是冷汗,楚懷玉這一時的失神給了我一些放松的時候,可是才一刻過去,他立刻又轉過頭來看著我:“誰帶你去的?”

  “季——季漢陽……”

  “有別人跟著嗎?”

  “沒有。”

  “也沒有告訴太子嗎?”

  這句話說出來,我整個人都微微戰栗了一下,其實這也是我最害怕的,這件事我隻拜托了季漢陽,而就在剛剛,我還欺騙了楚亦宸,現在突然被他知道了,他心裡會不會——

  “父皇,這件事,兒臣是知道的。”

  楚亦宸突然說出的這句話讓我又是一驚,幾乎忍不住要抬頭去詫異的看他,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你說什麽?”

  “這件事,兒臣是知情的。”楚亦宸慢慢的說道:“也是兒臣帶季漢陽帶著鳶青去,她跟厲子良有舊,兒臣早就知道,所以她要去探望厲子良,兒臣想著她不過是個弱質女流,前往天牢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就給她行了個方便。”

  “行了個方便,哼!”楚懷玉的聲音一下子嚴厲起來:“你這個方便行得好!李世風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天牢裡!”

  楚亦宸急忙上前道:“父皇,這件事兒臣也有所耳聞,所以帶著鳶青進宮,與父皇證明此事。另外兒臣也想知道,李世風究竟為什麽——”

  “為什麽?!朕也想知道為什麽!”

  楚懷玉說完這句話,又低頭看了我一眼,冷冷道:“你先出去!”

  “是。”

  我從地上站起身來,看了楚亦宸一眼,他面色平靜的對我點了點頭,示意我出去在殿外等他,我便立刻轉身走了出去。

  一邊走,一邊聽到身後傳來的楚懷玉的聲音:“天牢守衛如此森嚴,今天也只有你的這兩個人去了天牢,李世風就在他們去之後死了,你讓朕如何做想?”

  “父皇,兒臣承認,最想讓李世風死的人就是兒臣,但是李世風現在已經是戴罪之身,而且罪連九族,兒臣不會冒失到派人去天牢殺他,還用的是兒臣的女人和驃騎將軍,李世風的死,大有文章!”

  “我不管你怎麽說,季漢陽和梁鳶青,朕這次決不輕饒!”

  在邁出清涼殿的最後一步,我聽到了楚懷玉的這句話——他連同季漢陽,也要一起算嗎?

  可是,季漢陽可是楚亦宸的心腹,也算得上手下的第一得力大將,如果在這個時候連累他被皇帝猜疑,那楚亦宸的太子之位,不是要大受影響嗎?

  我心裡隻恨自己,為什麽這麽沉不住氣,一定要在今天拜托季漢陽帶我去天牢,原本是希望瞞著楚亦宸把這件事查清楚,卻沒想到給他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

  萬一——萬一楚懷玉真的因為這件事而責怪他,疏遠他,可怎麽辦?!

  我站在清涼殿外,心情煩躁不安,卻又不敢再進去,只怕楚懷玉看到我會更加震怒,只能沿著門外的一條長廊,慢慢的走了兩步。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的陰暗了下來,周圍的幾處大殿都點上了燭火,高高懸掛在屋簷下的燈籠也亮了起來,在夜幕中隱隱的閃耀著暗紅色的光,遠遠的看去,仿若一兩點霞光。

  在這長廊走了幾步,我突然感覺有一點奇怪。

  皇帝所在的地方,不都應該是戒備森嚴,一步一崗哨的嗎?為什麽著清涼殿外,剛剛來的時候看到了那麽多的守衛,這個時候,卻幾乎一個都不剩,看看周圍,似乎只有我一個人!

  怎麽回事!?

  我急忙站起身來,而剛剛一轉身,就看到背後站著一個人,已經靠得那麽近,我幾乎快要撞到他的身上!

  借著不遠處的燈光,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在陰影下顯得十分陰騭的臉——

  楚亦君!

  他的突然出現嚇得我幾乎要開口驚叫起來,但立刻還是壓抑住了心中的恐慌,只是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你幹什麽?!”

  他看著我:“你的傷好了?能說話了?”

  我一愣,倒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句話,下意識的愣著點了點頭,但立刻又警醒起來,看了看周圍,立刻恍然大悟——是他,把旁邊的人全都調開了?!

  就在我微微一失神的時候,他已經又上前一步,欺身過來,我猛的一抬頭,便看到了他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陰冷的,深邃的,好像包裹著一層冰的墨滴,看不透,甚至連光都照不進去。

  他是何時,成長到我完全無法觸及的這般模樣呢?

  這句話在腦海中微微一閃現,我立刻警醒的將這個想法推開了,現在的他不管變成什麽樣,都已經與我無關——在桐山的時候,我就應該看清情況了,不是嗎?

  可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他今天的出現卻和往日那或陰冷、或憤怒、或冷嘲熱諷的態度不同,顯得十分的平靜,甚至不在乎我看著他的目光中滿是戒備,偏著頭看了看回廊的另一邊,然後說道:“鳶青,你還記得那個地方嗎?”

  我微微一怔,轉過頭去一看,立刻,後腦杓就好像被人猛擊了一下似的。

  那裡——是禦花園,雖然夜色已深,但那些熟悉的景致還是很快映入了眼簾,我熟悉那裡的每一處假山,每一叢花,每一池泉水,甚至每一塊石板。

  那裡,也是我和他的命運發生改變的地方。

  我回過頭,看著這個男子,現在的他和一年前相比,已經完全判若兩人,而那時的我們也絕對想不到,我和他,會有今天的局面。

  但是——他為什麽,突然出現,又突然讓我看那兒?

  楚亦君的目光一下從柔和又轉換成了陰騭而堅硬的,好像剛剛那種回憶中的軟弱只是一個幻想,他對著我,一字一字的說道:“你回到我身邊,我就原諒你。什麽都原諒。”

  原諒我?什麽都原諒?

  突然對我說這樣的話,他是瘋癲了?還是怎麽回事?他的妻子從長安消失了,所以他立刻就轉過頭來找我了嗎?

  原本應該是多好笑的一件事,我卻在冷笑了一聲之後,喉嚨哽咽了起來——原諒我?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認為是我在背叛他,出賣了自己的肉體,既然我是這樣放蕩無恥的女人,還要我回到他身邊做什麽呢?

  我什麽話也沒說,轉身就要走。

  若是平時,他一定立刻追上來攔住我,甚至有可能對我動手,但此刻,背後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反倒是我感覺到他的異樣,有些心緒不寧的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他還是站在那已經完全陰暗無光的長廊中。

  “我給你最後的機會,回來!”

  我忍了又忍,終究沒有忍住,慢慢的轉過身,看著他:“楚亦君,當在桐山,你要將我送到軍營裡去當軍妓的時候,這個機會,我已經永遠的不屑於要了。”

  說完,我轉身,沒有再回頭。

  我離開了這條回廊,一步一步的走回清涼殿,每一腳都好像是踩在棉花上,隨時可能陷落跌倒,每一腳又好像是踩在刀劍上,從腳上一直痛到心裡。

  我能感覺出他的不對勁,好像一種狂風暴雨之前壓抑的寧靜。

  可是,等我回到清涼殿的大門口,再回頭的時候,那條長長的回廊已經和往常一樣,站滿了禦林軍守衛,而沒有再看到他的身影。

  難道剛剛——是我的幻覺?

  就在我疑惑不已的時候,大殿內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抬頭一看,是楚亦宸慢慢的走了出來。

  “殿下!”我急忙迎了上去。

  他還是和往常一樣,沉穩平靜的氣息,並沒有多大改變,只是當我走上去握著他的手的時候,分明感覺到他掌心一片涼濕的感覺。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給了我一個淡淡的微笑。

  “先走吧。”

  走?剛剛我離開清涼殿的時候,明明清楚的聽到楚懷玉說,不會輕易的放過我和季漢陽,我還以為他一定會在和楚亦宸談過之後將我抓起來,畢竟,我現在的身份也算是疑犯了,怎麽我現在還能離開嗎?

  看出了我的疑惑,楚亦宸淡淡道:“你以為,我真會讓人抓你?”

  他不會,只是就不知道,他在裡面,究竟和楚懷玉是如何談的,是不是又為了我而放棄了什麽,犧牲了什麽。

  坐上馬車,車夫在漆黑的天幕下慢慢的趕車往神策府駛去,我和他就坐在車廂內,默默的相對。

  他似乎真的很累的,一路上隻坐在我的對面閉目養神,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終於,還是我先忍不住——“殿下,對不起。”

  “嗯?”他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咬了咬下唇,繼續說道:“我不該瞞著你,讓季漢陽帶我去天牢看厲子良,但我真的——真的不想,我怕給你帶來麻煩,怕皇上對我的厭惡會影響到你,所以我……”

  “你真傻。”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你以為,父皇對你做的事,我就一直默認他的發生,而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查嗎?”

  呃?我大吃一驚,睜大眼睛看他:“殿下,你——?”

  “你師父的死,的確是有問題的。”

  楚亦宸在我驚愕的目光中慢慢的說道:“我查過了,在你師父家失火的前一天,宮中曾經有一隊影衛被派出執行任務的記錄,但具體是什麽,卻沒有記錄下來;而在你師父的那件事之後,也簡單的記錄了影衛的任務成功。”

  果然!師父的死,果然是跟皇室的人有關,也就是——先皇派人去殺了他?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殺我師傅?楚亦宸不是也說過嗎,師傅為天朝的建立和維系做出了那麽大的貢獻,為什麽朝廷的人還要殺他?

  我把這些話問出來,楚亦宸的目光變得很深,慢慢的說道:“這一點,也是我在發現了你師父的死因有異常之後,一直在懷疑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師父在臨死前所做的研究,會對天朝的安危產生巨大的影響,所以被殺了。”

  什麽?會對整個天朝的安危產生巨大的影響?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楚亦宸看著我不敢置信的眼神,冷笑道:“否則,你以為影衛要殺一個人,用任何方法都可以,為什麽偏偏要用火?而且將你師父的房子完全燒毀,什麽東西都不留!”

  用火?完全燒毀?什麽東西都不留?我幡然醒悟過來——他們這樣做,是要將師傅所做的研究,那些書籍,手稿,所有的一切,全都燒毀,斬草除根,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也不會讓他的研究流傳於世了!

  原來如此!

  也正是如此,師傅的死就成了一個永遠的迷,他當初研究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會引的皇室對他痛下殺手?

  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解不開這個謎,也沒有辦法,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楚亦宸,剛剛他在清涼殿到底和楚懷玉談了什麽?我和季漢陽這一次做的這件事,會不會對他有影響?楚懷玉是不是已經又逼著他讓步了?

  面對我這麽多的詢問,他只是看著我,一言不發,但我能感覺到,他的全身都透著一點不安。

  楚懷玉的身體狀況,我們知道了,楚亦君不可能不知道,皇帝既然病重,那麽太子之位更是朝中所有人覬覦之物,他現在一定在暗中窺伺著,想要一擊即中,而剛剛在清涼殿外,他對我說的那些話,似乎也隱隱的預示著什麽。

  我對楚亦宸道:“對了,殿下,剛剛我在清涼殿外,也看到楚亦君了。”

  楚亦宸看了我一眼,眉頭微皺,而這時馬車已經停了下來,立刻有神策府的下人走上前來撩起簾子,楚亦宸先下了馬車,我也跟著走了下去。

  剛剛站定,一個下人就跑了過來:“啟稟殿下,剛剛大理寺來人,把季將軍抓去了!”

  什麽?!季漢陽被抓了?

  我大驚失色,急忙轉頭看向楚亦宸,他的臉上卻沒什麽驚訝的表情,隻淡淡的嗯了一聲,那周圍的人都退下,抬腳就往大門裡走,我急忙上前去牽住他的衣袖:“殿下,季漢陽他——他被抓了!”

  “嗯。我知道了。”

  看著他波瀾不驚的樣子,我突然想起來,就在剛剛在清涼殿的時候,楚懷玉就說了,這次不會輕饒我和季漢陽,所以我們在進宮的時候,季漢陽就已經被他派人來抓了嗎?可是,為什麽反倒沒有抓我呢?

  我急忙說道:“是不是皇上,是不是他抓了季漢陽?他會怎麽樣?會不會受刑?”

  楚亦宸的臉在昏暗的夜色下有些動靜不明,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平靜無波的聲音:“你這麽擔心他?”

  “當然,他是因為我才——”

  我心裡一急,又劇烈的咳嗽起來,楚亦宸歎了口氣,伸手扶著我,輕輕的拍著我的背,我急忙抓住他的手:“殿下,你不能求皇上,先暫時放了季漢陽嗎?”要知道,他是他的得力助手,如果在這個時候被抓,那楚亦宸的安全——

  楚亦宸看了我一眼,慢慢的說道:“抓季漢陽的,並不是父皇,而是大理寺卿。”

  我茫然的看著他。

  “大理寺卿,是楚亦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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