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不在這裡了，她回家了，她離開之前，還跟自己說，宋城堯，再見。

  他想馬上和她再見，而不是只能通過別人知道她的消息。更不想在這個時候，葉廷一直在她身邊，他不希望！

  夏以寧說得對，他果然是喝醉了，醉得神志都不清醒了。

  宋城堯沒有再說話，只是步履蹣跚的往樓上走去。高大的背影此刻盡顯落寞與無助，跌跌撞撞的走著，卻不容許任何人靠近。

  他上了樓，走進主臥室，也沒有開燈，站在窗前，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這樣的日子多少，他怕他再也忍不住的時候，會不顧一切的把她帶回來，放在自己身邊。

  她是他全部的精神依靠啊。哪怕，能聽聽她的聲音也好。

  聲音……聲音，對，宋城堯猛然轉身，差點跌倒，找尋他隨意扔落在角落裡的外套，口袋裡面有他的手機。

  他要給她打電話，哪怕什麽都不說，聽她淡淡的說句“喂”也好。

  當他的指尖終於摸到西裝外套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激動過。當他慌亂的翻出自己的手機，熟練的輸入那個在心裡默念千百倍的號碼時，他的手都在抖。

  蘇傾洗完澡，正在給自己泡牛奶，阮素也進浴室洗澡去了。在自己家裡大吃一頓之後，她和阮素才回到學區房裡。

  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亮著的屏幕，然後拿起來，再定睛一看的時候，衝奶粉的熱水差點把自己的手給燙著。

  宋城堯打電話來了，這個時候，這麽晚了，他想幹嘛？不是已經各自安好，互不打擾了嗎？

  一時間蘇傾也猶豫了，接還是不接。宋城堯這個人，固執可惱得很。連同他打來的電話，好像也和他一樣固執可惱，一直不停的在響，不停的在響，一點也沒有停歇的意思。

  蘇傾被這鈴聲吵得有些心煩意亂，一時恍惚，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手賤的已經接聽了電話，通話時間顯示已經有五秒了。

  她在心裡暗暗的罵自己手欠，一邊又無奈的把手機放在耳邊。既然都已經接了，總沒有再掛斷的道理。兩個人又不是深仇大恨，總歸他還是她肚子裡孩子的親生父親。

  宋城堯一直屏息凝視的等著手機裡響起那道熟悉的聲音，等得他手心都出了一層細汗。就在他以為她不會接自己的電話的時候，卻又發現已經接通了。

  她沒有出聲，他也就沒有說話。五秒鍾看似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卻在他心上停留了很久很久。她還肯接自己的電話，她還接了電話……

  “宋城堯。”

  蘇傾直接開口就喊了他的名字，連“喂”都不說給他聽。

  宋城堯張了張嘴，好久好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傾傾。”

  一時間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蘇傾在聽到他這樣喚自己的時候，眼眶一熱，喉間一哽，差點眼淚就留下來了。別人叫她多少句“傾傾”，都不是他叫的這一聲。

  只需要一聲，她所有的防備都統統卸了下來，不戰而敗。

  可是她偏偏故意用拔高了的語氣說道：“幹什麽？有事說事。”

  “我想你了……”他低低的歎道，又重複的喃喃的說著，“我想你了，傾傾，很想很想，好想好想……”

  蘇傾一句“你這麽想為什麽不早給我打電話死哪兒去了現在說有什麽用”在心裡一氣呵成，卻在嘴邊的時候，又咽了下去。他不是她可以隨意可以撒嬌可以任性的那個宋城堯了。

  她只是說道：“這麽晚了，你是在說夢話吧？宋城堯，你放心，我好著呢，在還沒有和你離徹底婚之前，我都會好好的。哦對了，孩子也很好，你放心，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得，不會反悔。不像某個人，總是出爾反爾，朝三暮四，威逼利誘！”

  心口不一。

  原來心口不一的滋味，是這樣的。蘇傾一瞬間覺得，她還不如宋城堯，至少他敢說想自己了，她卻敢都不敢。

  他太強勢，她太驕傲。

  也不知道大半夜的，他這一句想她了，是觸景生情，還是藏在心裡很久很久了，還是突然想起她，又拿她來尋開心了。

  “那就好，你好，孩子也好，我就……放心了，傾傾。”他安靜的聽她說完，才開口，語氣平緩，沒有什麽起伏，“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要是在那邊不習慣不方便的話，那就回來，我，我讓人去接你。”

  “我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習慣方便得很，倒是在你給我的那座金絲籠裡，才是渾身不自在。宋城堯，沒事的話我先掛了，我很累，先去休息了。”

  她毫不客氣對他下了逐客令，順便還把他離婚時的“好意”給諷刺了一番，那幢困了她好一陣子的別墅。

  曾經是她的家，現在她視為牢籠的地方。

  宋城堯把她的話都聽在耳朵裡，嘴角邊含著笑意。在此刻他醉得一塌糊塗的時候，他單純的只是想要多聽聽她的聲音而已。不管她說什麽，他只會把她的每個字都放在腦海裡回味。

  所以，蘇傾說的話，他根本沒有絲毫的生氣。而且，在她面前，他現在是最沒有資格生氣的那一個人。他倒是希望，蘇傾能生他的氣，能罵他打他咬他，說明她還在乎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他冷冷淡淡。

  他最怕的，就是她不在意他了啊。

  “好，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不要一個人扛著。現在三個多月了，肚子也顯了不少吧，真可惜，我看不到，我很想摸一摸。”

  這話卻深深的戳到了蘇傾心裡的痛楚，她咬了咬唇：“宋城堯，也就只有孩子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才能擁有他了。一旦他生下來，就是你們宋家的人了，我只有探視的權利。連這麽幾個月的時間，你都想和我爭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傾傾，我只是想盡一個做爸爸的責任。”

  “你連一個丈夫的責任都沒有盡到。”蘇傾撂下這一句話，當即把電話給掐斷了。

  她不想和他說下去，免得自己心裡更難過，忍不住和他吵起來，甚至……主動像她服軟。

  蘇傾以前還不覺得，宋城堯在她生命力佔有多大的分量，她一直自信乃至自負的認為，只要時間一久，只要不看見他，遠離了他，歲月漫長，她總會忘記他的。可是經過今天葉廷的一番告白，她卻才發現，除了他，任何人都再也激不起她心裡對愛情的漣漪了。

  她也明白，原來愛一個人，可以愛到沒有了自我，太可怕太可怕。她不想連自我都失去，因為宋城堯的所作所為不值得她這樣做。

  可是愛情啊，身不由己。

  她看著手機，像是燙手山芋一般扔到一邊。

  宋城堯握著手機，一直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沒有變過。蘇傾的話，往日裡聽到他耳朵裡的話，他必然是要發怒的。可是沒有，他只是微微垂著頭，唇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很好，這通電話，比他想象中的要長。他以為最多一分鍾，沒有想到通話時間達到了三分鍾。雖然這三分鍾裡，有一分鍾的時間，兩個人用來沉默。

  但是這足夠了。

  宋城堯踉蹌著打開了燈光，帶著一身酒氣，走進了浴室。

  *

  這幾天蘇傾沒有看見葉廷，連林靜瑜也沒有看見。她以為兩個人回a市去了，但是一想又不可能。雖然……雖然彼此之間的關系有些尷尬，但是也不至於走的時候都不打一聲招呼吧？她從家裡到學區房來來回回好幾趟，都沒有碰見。

  難道葉廷被她打擊得太深，在家閉門不出，林靜瑜默默守護嗎？好像也只有這個道理才能說得通了，但是總是感覺哪裡怪怪的。

  在阮素的催促和嘮叨之下，蘇傾也去了醫院做了產檢。孩子一如既往的健康，似乎在蘇傾抑鬱的那段日子裡，沒有對孩子產生任何的影響。

  可是當蘇傾和阮素回家下車之後，卻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蘇傾看見那個人當場就笑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阮素卻是別扭的轉過頭去，當做沒有看到。

  鄭易洛半靠在車旁，手指裡還夾著半截香煙。一看見阮素的時間，連忙把煙熄滅，快步走過來。

  蘇傾朝身邊的阮素低聲說道：“看，人家都追過來了，你也就別倔了。這說明還是記掛著你的呢，別鬧情緒，不然真的是要把他推給晴妤了。這樣，今天要是有機會的話，我試著問一問他，他不告訴你，但是也許會跟我說一些皮毛。也許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的好。”

  “有什麽事情，我不能知道。他和晴妤的事情，我有什麽不能知道的。”

  蘇傾搖搖頭：“那可不一定。我現在就在想，要是那天我們在地下情酒吧，沒有聽到那些真相就好了。其實我現在也忽然明白，宋城堯為什麽要瞞著我了，的確，有些真相，太過殘忍了。”

  “真相……殘忍麽？”阮素看著朝她走來的鄭易洛，“還有比我親眼看見他和晴妤在chuang上更加殘忍的真相嗎？”

  “那可不一定，人心隔肚皮。”

  阮素撇撇嘴，鄭易洛已經走到她面前了，將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似乎松了一口氣：“小素，還好你在這裡，跟我回去吧！”

  語氣裡盡是無奈和關切。

  聽著鄭易洛這樣叫阮素，蘇傾瞬間也想起了，宋城堯昨天那略帶嘶啞的一聲“傾傾”。

  她趕緊甩甩頭，覺得自己真的是魔障了，怎麽最近老是想起他。看見鄭易洛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阮素，她自覺避開：“有事說事啊，我先回家。你們願意怎地就怎地，我一孕婦，經不起這麽大的太陽曬。”

  說完她就閃人了。

  鄭易洛朝她看過去一眼，丹鳳眼一挑：“蘇傾，肚子顯了不少嘛。”

  “那是，三個多月了嘛。”蘇傾頭也不回的邊走邊回答，留給鄭易洛一個瀟灑的背影。

  她似乎想通過鄭易洛，向那個人證明，她過得很好，沒有他，她過得更好，更加好。

  鄭易洛看向阮素：“你怎麽跑這裡來了。”

  “那你怎麽跑這裡來了？”阮素反問，“我走的時候，不是當著你的面兒走的嗎？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裡。”

  “你表哥告訴我的。”

  阮素有些啞口無言，跺了跺腳就走。鄭易洛也不急，就跟在她身後：“脾氣消下去了沒有，消下去了，就跟我回去吧，你看你天天賴在別人家多不好，賴我家吧。”

  阮素沒理他：“我不回去。”

  鄭易洛也不著急：“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我。小素，其實你來這裡做什麽，我都知道。”

  她腳步一停，側頭看著他，有些不確定的問：“表哥對你還真是知無不言？”

  “什麽叫知無不言啊，就你表哥現在那為零的情商，能想出這麽好的辦法，能把你和林靜瑜分別安插在蘇傾和葉廷身邊嗎？”

  “原來都是你的主意啊……鄭易洛，我倒是沒有發現你這麽的聰、明！”

  “為了兄弟兩肋插刀嘛！”

  阮素哼了一聲：“既然你知道我是來這裡做什麽的，為什麽還要催著我回去？”

  “當著蘇傾的面，我要是不說我來是哄你回家的，她對我的到來就會充滿防備了，以為我是來替宋城堯當說客的，也不會給我什麽好臉色看。可是你看看現在，她根本不會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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