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終於覺得自己醫術越發精湛，能夠得到師傅的稱讚的時候，等到他覺得自己和師妹也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正準備讓師傅成全他和師妹的時候，桃花谷卻驀然出現了一個人。

  那個人便是夜千影，彼時，他還不知道夜千影的身份，也僅僅只是知道夜千影是來求醫的，然而卻被師傅給拒絕了。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對夜千影上心，也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會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還沒有得到就失去的師妹，就那樣轟轟烈烈跟隨著夜千影，離開了桃花谷。

  桃花幽幽，開了一季又一季，師傅終究也走了，桃花谷，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然而，他也並不是一無所獲，在桃花谷的時候，他一個人更加是勤加鑽研醫術，並且他還研究出了讓桃花一年四季永開不敗的藥物。他想，師妹如此酷愛桃花，在桃花下笑得這樣美。若是師妹突然回來，錯別了桃花盛開的季節怎麽辦？

  只有四季不敗的花，師妹回來才能夠看見桃花，師妹才能夠依舊在桃花下笑靨如花。

  “師妹，你還好嗎？你看看桃花谷的桃花開得美嗎？”鬼醫望著卿城雪臉說道。

  然而卿城雪緊閉著的眼睛，卻根本就不能回答他。

  鬼醫繼續說道：“我走過那麽多的地方，看過那麽多的桃花，還是覺得只有我們桃花谷，還有這裡的桃花最美，你說是不是？”

  後來，他也出谷了，他甚至也去找過師妹，師妹彼時卻沒有幸福地和夜千影生活在一起，而是作為西越的代表和東陵和親。

  他去找她的時候，她在前往東陵的路上。

  “師妹，跟我回桃花谷好不好，我們在桃花谷幸福快樂地生活好不好？”他對著師妹說了這樣的話。

  然而師妹卻甩開了他的手，留著淚對他說：“師兄，我再也回不到桃花谷了，我再也回不去了。這條路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就算再難再苦，我都會走完的。”

  “你這又是何苦呢？”鬼醫難以置信地問道。

  “為情所苦。”師妹當時隻告訴了他這四個字。

  為情所苦，世人皆以為情是甜蜜的，然而和師妹有關的人的情都是苦澀的，夜千影的情是絕情而無奈的、司馬炎的情是炙熱而困頓的，他的情是隱忍而不發的。

  世上的情，誰也不知道，只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情為誰，隻曉得他是薄情的，因為他也曾拒絕過對自己一往情深的毒鳳凰。

  毒鳳凰無疑是對他最用情的一個人，最專注，甚至最毒的一個女人。然而，他終究是無法和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因為他們所有的人都不是師妹。

  年少時的怦然心動，以及長達十幾年的朝夕相處，他早已把自己所有的情都隻給了一個人，即便這個人從來沒有接受過他，從來也沒有愛過他，然而他此生終究是無怨無悔，守候著她一個人。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卿城雪的手，然後說道：“師妹，從此以後，我守著你，這樣你就不會孤單了，不會害怕了，我就一直陪你說話，陪你聊天，直到天荒地老，好不好？”

  他知道師妹其實是害怕一個人孤單的，即使師妹經常一個人呆著笑，師妹有時候也總是會纏著他和師傅，可是師傅很忙，他也很忙，他需要在醫術上得到師傅的認可，於是，他們沒有一個人陪師妹玩。

  年少的時候，師妹就學會了一個人自娛自樂。所以，夜千影可能出現地恰好是時機，因此師妹才會奮不顧身地離開了桃花谷，去尋找外面的世界。

  是他沒有多陪陪師妹，所以，現在有機會了，他就多陪陪她。

  司馬睿和慕思言到達的時候只看見了一直絮絮叨叨和卿城雪說話的鬼醫。鬼醫似乎是在說著當年往事，說著他們一起經歷的過往，說起在這桃花谷一起長大的事宜，說著說著有時臉上嬉笑，有時臉上又是憂傷。

  “鬼爺爺……”慕思言輕輕地喊了一聲，然後終究還是沒有再出聲。終於大概也知道了為何鬼爺爺終身不娶，為何鬼爺爺拒絕了那對他一往情深乃至幾近瘋癲的女人，為何鬼爺爺會這樣好地照顧著司馬睿。

  都是因為一個原因，情字當頭，似乎沒有人能夠躲得過。只是有些人運氣好，能夠遇到一個兩情相悅並白頭到老的人，而有些人只能夠單相思。

  慕思言想著回過頭望了一眼司馬睿，躺在那裡的人是他的母親，他不想去看一看，和母親做一場告別嗎？

  司馬睿看了眼前的場景，歎了一口氣，年少的他或許是不能理解母親的，甚至是討厭母親的，因為父皇明明對母親那樣好，可是母親是連一個微笑都吝於給父皇，甚至是給他。

  然而聽完了慕思言給他所講訴的母親所編織的那個幻境，他終究還是能夠有那麽一絲絲的理解了。理解母親守候著什麽，理解母親排斥著什麽，理解母親為何這樣冷漠，為何從來不笑，為何拒父皇於千裡之外。

  有些人，不是不好，只是因為時機不對，只是因為彼此看不對。

  “走吧！”司馬睿拉著慕思言的手走。

  “你不想見見……”慕思言疑惑地說道，一句話“你不想見見你的母親”還沒有說完，便見司馬睿回過頭望著她。

  然後突然間在她的額頭上親親地吻了一下。

  “我隻記得她永遠是我記憶之中會給我做雪花糕的那個女子，我隻記得她在雪下看雪看得那麽認真的神情，我隻記得她是那個在桃花樹下傾城的女子。”司馬睿說道。

  母親現在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在他的世界之中，母親早已離開了人世，現在所見的也不過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母親還是他記憶之中的樣子，那樣便好。

  慕思言聽了這話點點頭，然後回過頭望了一眼鬼爺爺，也許於鬼爺爺而言，守候著即便是一具軀殼，那也是他這輩子想要做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