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煮好的咖啡在冒著熱氣，我透過這層漂浮著的熱氣往窗戶外面看去，到處都是燥熱的感覺，尤其那黑色的柏油路面，都快被太陽烤裂開了，所有的船隻也都停靠在岸邊，像蟄伏的獵手，在耐心等待著夜晚，我因此而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盡管我知道那是因為內心緊張所致，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推開了冒著熱氣的咖啡杯，點上一支煙的同時，又將空調的溫度往下調低了幾度，這才覺得舒服了些，我終於開口對一直看著我的貝娜說道：“律師剛剛給我打過電話了，媽暫時辦不了取保候審，跟之前預料的一樣，在爸沒有歸案之前，他們不會給媽辦取保……”稍稍停了停，我又用極其沉重的語氣對貝娜說道：“我不知道媽在裡面到底是什麽樣的狀態，但是如果一直是消極對抗的態度，媽的結局可能也不會好……我的意思是，如果爸再有電話回來，我們還是勸他自首吧，至少能把媽給保出來，只要媽出來了，這個家就不會散……”

  “我也想讓爸回來，可是他不願意回來，一定有他的道理。”

  “爸也不是聖人，總有判斷失誤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現在的辦案力度有多大，躲在國外也不代表就能萬事大吉，而且他在國外沒有合法身份，一定過得很痛苦，不如早點回來，早點結束這種沒有盡頭的痛苦。”

  貝娜的表情顯得極其掙扎，半晌之後，她才用非常痛苦的腔調對我說道：“你的意思是，犧牲掉我爸，保我媽嗎？”

  “媽現在的狀態也不好，她剛做過急性膽囊炎的手術，身體上吃不消，精神上更是煎熬，我覺得爸不應該這麽自私，他不可能在外面躲一輩子，早晚都是要面對的，為什麽還要讓媽受這份苦？……公安局的領導已經保證過了，只要爸能歸案，就一定給媽辦取保候審……爸真的一點都不心疼媽嗎？”

  貝娜雙手掩面，然後發出了極其痛苦的嗚咽聲，我知道，這樣的選擇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可是如果放棄這個選擇的機會，便意味著最後誰都不能解脫，那為什麽不先解脫一個呢，至少家的基礎還在，至少還有母愛。

  更現實一點來說，無論多痛苦，在該選擇的時候還是要做出選擇，因為這是成年人的使命和責任，就像當初我和茶小清，選擇放棄愛情，救出金燦。

  ……

  片刻之後，我輕輕拍了拍貝娜的後背，試圖安撫她，而她也終於在這個時候抬起頭對我說道：“我不能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等我爸下次打電話回來，我勸他回國自首。”

  “嗯。”

  “他是不是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現在國家對待涉黑的案子都是十分謹慎的，也許爸做的那些事情構不成涉黑，要不了多久，就能一家團聚了。”

  “如果他一輩子都出不來，我情願他一直在國外……我爸真的是個好人，他做過的每一個工程，都是業內質量最好的，在家裡他是一個好爸爸，好丈夫，對朋友也是慷慨大方，他到底對不起誰了？”

  這次，我沉默了很久，才開口回道：“要相信國家會給爸一個公正的判決。”

  貝娜看著窗外熱鬧非凡的世界陷入到了失神的狀態中，我也在這個時候掐滅掉了手中的香煙，然後陷入到了沉思的狀態中：貝娜她爸的背後，到底牽動了多少的利益鏈呢？這件事情，最後又會以什麽結局收場？

  “余味，我想回漳州見見那個律師，可以嗎？”

  “他不建議我們現在回去。”

  “律師怎麽可能不和家屬見面？”

  “現在還在偵查階段，爸也沒歸案，律師算是提前介入的，所以有點敏感……娜娜，你先安心在上海待一段時間，如果真的有必要回去，我跟你一起回，這個時候回去什麽忙幫不上不說，還可能讓律師做起事情來放不開手腳。”

  “可是我心裡太焦慮了！”

  “有事情做就不焦慮了，我不是說好，要一起看看那個洗車店能不能起死回生嘛，等我晚上下班，我們一起坐公交車看看……”

  稍稍停了停，我又對她說道：“對了，我在上海認了一個乾兒子，叫糊塗，非常可愛的一個小男孩，回頭我帶你去見見他，真的很可愛！”

  貝娜並沒有好奇我這個乾兒子是怎麽來的，她只是向我問道：“你是不是很喜歡孩子？”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能比孩子更美好的了。”

  “如果當時我們那個孩子能保住，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個局面？”

  貝娜突然說起這個，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但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如果那個孩子沒有意外流產，我會以家庭為重，這沒有騙貝娜的必要。

  我長長出了一口氣，後點頭對她說道：“一切以孩子為重。”

  “你就不會來上海，也不會想去無人區，我們會複婚，是嗎？”

  “嗯，一切以孩子為重。”

  我又一次這麽強調，貝娜陷入到了失神的狀態中，半晌才開口對我說道，但已經轉移了話題：“你去公司上班吧，我在家裡等你……晚上，我們再一起去那個洗車店看看。”

  “好，你要有什麽事情的話，給我打電話。”

  ……

  到了公司，我喝了一杯咖啡才進入到了工作狀態中，然後和劉霖進行了一次長達兩個半小時的交流，我把自己關於公司的想法都說給了他聽，我希望他能幫我把之前制定的策略執行下去，這樣，我才能騰出精力去處理貝娜家的事情，雖然在我心中劉霖是個不可信的人，但是在共同的利益面前，我相信他能放下我們之前產生的矛盾，全心投入到工作中。

  兩個半小時的交流之後，劉霖主動向我伸出了手，我有些詫異，他笑了笑對我說道：“年輕人裡面，你是我見過最有格局的一個了……我知道可可一直有把我清除出公司的想法，是你在她面前力保了我，而且還為我說了很多好話。”

  我這才握住了他的手，然後也笑了笑說道：“我對事不對人，在我看來，你是這個公司為數不多能真正幫到可可的人，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也要把你留下來。”

  “可可的身邊有你，想不成功都難……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趕我走，她只是覺得我留在公司，會影響你崛起，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想法……前天，她和我開誠布公的聊了聊……在她心中，你永遠是第一位的。”

  我自顧自點了一支煙，沒有說話。

  “作為男人，我很嫉妒你，可是也不能否認，你和可可曾經確實有過一段非同尋常的感情，你們一起去無人區，你舍命護著她，之後，又親手培養她走了直播帶貨這條路，當時為了保住她的事業，你不惜犧牲了自己的感情，是你成就了今天的她……所以，她對你有什麽樣的感情，都不值得驚訝……她跟我說，除了你，她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上其他男人了，你們不僅是現實中的合作夥伴，也是精神上的伴侶……她什麽都願意縱容你，也願意無條件遷就你……她希望你能永遠留在這個公司，和她一起去創造更大的事業。”

  “你這麽跟我說話，我有點不適應。”

  “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就當我是個說客吧……其實，我的動機也很簡單，我就是想等公司順利上市後，分一杯羹就走，我不會留在這裡跟你搞對抗的，所以，你盡管放心，你交待給我的事情，我一定會盡全力完成，不讓你有後顧之憂……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忙自己的事情吧，什麽時候想回來，我什麽時候把手上的權利還給你。”

  我不知道可可到底是怎麽和他表態的，但是來自對手的善意，還是讓我心裡有了些許溫暖，只要你有能力平衡好身邊的利益，這個世界或許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糟糕。

  唯一糟糕的是，我知道了可可對我的情感，但是我知道這種情感來的並不真實，因為它全部建立在我在付出的基礎上，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為她付出，她還會覺得自己愛我嗎？

  ……

  就在我恍惚著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這又是境外打來的，我那剛放松下來的神經，又在一瞬間緊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