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貝娜又乘坐公交車去了那個洗車店，等我們到洗車店的時候，正好是她爸和我約定打電話的時間，我從公交車上走出來後，便將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然後將音量調到了最大，生怕錯過了這個極其重要的電話，接著又和貝娜一起往那個洗車店看去。

  洗車店大門緊閉，倒是對面那個通過競爭，將它徹底打垮的洗車店，生意好到需要排隊，雖然這和我的利益沒有什麽關系，但還是有了一種悲從心來的感覺，那個洗車店的老板，最終也沒有選擇放手一搏……我說不清這是對還是錯，畢竟這個世界上可以讓一個人涅槃重生的路絕對不止一條，如果他真的對這個行業感到絕望，確實也沒有必要一條道走到黑。

  貝娜的心情和我一樣，她帶著幾分失望對我說道：“店門關了。”

  “可能他心裡也明白，我和他說的那個新模式是有風險的，與其承擔這樣的風險，去做一個自己已經失敗過的事情，還不如換個新項目從頭開始。”

  “不是還有這麽一句話，叫做從什麽地方跌倒，再從什麽地方站起來嗎？……所以，在我看來，他還是選擇了逃避。”

  “底層的勞動人民，他們心裡的勇氣，其實真的是少的可憐，他們的思想負擔都太重，如果再失敗一次，家庭怎麽辦？他這個年紀，肯定是上有老下有小……”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有些心靈雞湯聽聽就好，如果真的讓心靈雞湯來主導你的人生，其實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特別是底層的勞動人民，這意味著他們連自己的思想都沒有了。”

  說完，我點了一支煙，然後又往那個已經關門的洗車店看了一眼，我嘴上這麽說，但心裡卻想著：如果，他真的能用我教給他的方法，讓這個洗車店起死回生，那該有多好，多勵志。

  在我還想和貝娜說點什麽的時候，被我握在手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了手機鈴聲，來電歸屬地還是境外，我將手機遞給了貝娜，說道：“是爸打來的電話，你接吧。”

  貝娜從我手中接過了電話，她沒有選擇回避我，接通後，她先是一陣沉默，然後才開口對電話那頭的貝志遠說道：“爸，你在外面過得還好嗎？……我現在真的好後悔，你在家的時候，我沒有好好陪你。”

  我聽不見電話那頭的回答，但說的一定也是傷感的話，因為貝娜一直在強忍著眼淚，我則大口、大口地吸著煙……

  聊了幾句之後，貝娜終於控制不住，她落下眼淚的同時，也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大概是電話裡，她爸又說到了我們兩個人的感情，大家都以為我們還是合法的夫妻，但是我們心裡卻明白，我們已經領了離婚證，如果，這件事情讓她爸知道，恐怕更加不會心安，而這恰恰也是貝娜心裡的痛。

  她的痛苦源於不知道我是真的愛她，還是僅僅習慣了她的付出，繼而產生了親情……我也迷惑，我真的覺得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是非常複雜的，就像我和貝娜這種，如果沒有特殊的際遇，我怕是這一輩子都弄不清楚，有那麽一段時間，我確實想安心和她過好下半輩子，可是在和茶小清的未婚夫聊過之後，我的這種想法又動搖了……原來，我想和她安穩過好下半輩子的前提，只是基於茶小清會幸福的基礎上，當茶小清也不幸福的時候，兩種感情便有了高低之分……

  說我沒有責任感也好，說我渣也罷，但這確實是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我也不能左右。

  ……

  恍惚中，貝娜便和她爸完成了對話，她將電話還給了我，說道：“爸想和你說幾句。”

  “嗯。”

  我從貝娜手中接過了電話，雖然彼此還沒有開口，我的心情便不自覺嚴肅了起來，以至於那隻抽了一半的香煙，也沒有再吸一口，我就這麽放在兩指之間夾著。

  “余味……”

  “爸，我在聽。”

  “你們勸我回來自首的事情，我會好好考慮的……如果爸選擇回來自首，你能替我照顧好娜娜嗎？”

  “一定會的，不僅是娜娜，還有媽，我也會照顧好，至少在物質上，我不會讓她們受苦，你以前給她們什麽樣的生活，我只會比這個標準更高……爸，你放心吧，如果是以前，我也不敢在你面前誇下這個海口，但是現在我有這個把握。”

  “爸知道你能乾，這點爸也不會懷疑……我心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娜娜的感情……在你們結婚之前，我們也不是不知道你有一個感情非常要好的女朋友，但是看得出來，娜娜是真心喜歡你，就算知道你們結婚後可能會有很多感情上的隱患，但我們還是同意了你們的婚事……感情這東西是可以培養的嘛，我們不能以過來人自居，硬去幹涉娜娜對你的感情，何況你也確實是一個有擔當的小夥子，更是對我們一家有恩，我覺得值得把娜娜托付給你……”

  一陣沉默之後，貝娜她爸又說道：“你說的物質方面，我倒不是很擔心，娜娜本身也不是一個非常在意物質的孩子，你能給她比平常人好一些的生活就足夠了，我真正擔心的是你們的感情……我就是希望，無論以後在你們之間有了多大的困難和挫折，你都不能和她離婚……家裡已經弄成這樣，她無論如何也受不起更大的打擊了！”

  這一刻，我的心裡五味雜陳，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他坦白，坦白，會讓他在外面更加不得安寧，不坦白，就意味著欺騙，難不成為了能讓他回來自首，我可以連做人的底線都不要了？
  就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貝娜她爸又開口對我說道：“我不逼著你現在給我答覆，你得慎重想清楚，答應了我就不能反悔，只有你們倆能好好過日子，我才能放心去面對我的問題。”

  貝娜她爸越是這麽說，我越能感覺到他是察覺到了些什麽，如果我和貝娜真的演繹的那麽完美，他根本就不會在電話裡說起這件事情。

  ……

  在結束通話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身邊的貝娜也是沉默不語……我真的很想快樂起來，可是卻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一個頭。

  “兄弟，咱們這是巧遇，還是你專程又往我這兒跑了一趟？”

  我和貝娜同時回頭，才發現站在我們身後的人，就是那個洗車店的老板，我不知道我所期待的事情到底有沒有反轉，但這個時候他出現在我們面前，還是給了我一點小小的驚喜。

  “我想來看看，你這邊是什麽情況。”

  “我就說嘛，哪有這麽巧遇……走，去我店裡坐一會兒，這天怪熱的，我給你們拿點喝的。”

  貝娜似乎比我更在意結果，她沒有應洗車店老板的話，而是向他問道：“你這店是不準備開了嗎？我們來的時候，你也沒有開門。”

  “開啊，肯定要開，我要是不開的話，不是浪費了你們給了我一個這麽好的點子嘛……走，去店裡聊。”

  ……

  打開店門，老板從冰箱裡給我貝娜各拿了一瓶可樂，讓我們坐下來後，他便滿是興奮的開口對我們說道：“實不相瞞，我今天沒開門，是因為回了一趟老家……你們給我的點子雖然好，但也不是沒有漏洞，我得想辦法先把這些漏洞給解決了，才敢用這個點子……你們聽我說啊，首先，就是這會員卡的問題，上海的消費市場這麽大，辦出去一千五百張會員卡，肯定是沒有一點問題，但是我要考慮到我店裡的極限接待能力……如果，我們馬力全開，最大的接待量，也不能超過八百張會員卡，而且還是在每天高強度營業十個小時的基礎上，要不然就會變成一個騙局……一般的洗車工，就算你給他開高薪，他也承受不了這個工作量，所以，我這次回老家，就是找我幾個非常能吃苦的老表們談了談，我讓他們來洗車，然後把他們的勞動力算成股份，這樣他們就有動力跟著我去幹這件事情了，我們要保證每一個辦了卡的車主，都能在我們這兒洗上車，而不是僅僅弄一個噱頭糊弄大家，只有他們對我們的服務滿意了，等我們開了新店，才會因為信賴繼續在我們新店消費……”

  貝娜面帶驚訝之色看了看我，因為我能想到的問題，洗車店老板都想到了，他甚至比我想的更加周到。貝娜又向他問道：“那你的那些老表們願意來上海跟你做這件事情嗎？”

  “太願意了，大家都覺得這是一個好點子，他們不僅願意，而且還準備在我們的新店投錢，以後，這個洗車店就算是我們賺口碑和人氣的一個門面，新店才是真正賺錢的工具……兄弟，我這麽理解，對嗎？”

  “嗯，是這個意思。”

  洗車店老板得到我的認可，他更加興奮了，於是又帶著展望未來的表情對我說道：“等賺到錢了，我們還要擴大規模，找一些租金不貴的地方，再開幾個這樣的一元洗車店，只要有了口碑和人氣，不怕在汽車行業賺不到錢……”

  洗車店老板的話，讓我和貝娜都笑了笑……

  笑聲中，我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但卻不是境外打來的……

  這麽晚了，八成不是推銷電話，於是，我懷著些許疑惑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隱約有些熟悉的聲音，他對我說道：“你好，你是余味嗎？”

  “嗯，我是，你哪位？”

  “咱倆見過，我是茶國鋒茶老板的司機，我們老板來上海出差了，想和你見一面，你現在方便嗎？”

  我極其驚訝，自從茶小清獨自出走後，我覺得我和茶國鋒之間就再也沒有關聯了，我沒有想到，他來上海後，會主動約我，既然是邀約，那一定是因為有事情要談……

  但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可談的？

  這實在是一個讓我感到非常意外的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