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開著我的車，帶著潘甜甜去了醫院，我則去潘甜甜的住處，開上了她的車，去往了唐果的老家，我也該去了，不僅是看看唐果，也看看她媽是不是需要一些生活上的幫助。

  一個半小時後，我到了唐果出生的那個小縣城，我買了一束鮮花，來到了唐果的墓碑前，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來看她了，墓碑前的花，都已經枯萎，墓碑的縫隙間也長了些雜草，唯一沒變的，是她的照片，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但她的笑容卻像是一朵紅豔豔的花……

  我就這麽靜靜看著午後的陽光落在了她的照片上，心中有些許溫暖，但想到她真的已經不在了，心又忽然涼了半截。

  我清理掉那些已經殘敗的花，又清理了縫隙裡的雜草，這才將自己買的百合花放在了墓碑前；我點了一支煙，在墓碑旁坐了下來，我用手擦了擦她的照片，擦掉了照片上的泥點，她的笑容又變得清晰了一些，我因此覺得自己和她的距離也拉近了一些。

  距離拉近了，才能說說心裡話。

  我的頭靠在墓碑上，眼睛看到的是大樹，是藍天白雲，我很想在這裡休息一會兒，這不是什麽恐怖之地，這裡有我的朋友，在此長眠，我放心，無所謂妖魔鬼怪。

  ……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煙，微風吹來，聽著耳邊的鳥叫聲，我終於開口對唐果說道：“你知道嗎，剛剛從廈門開車過來，一路風景好的不得了，特別是到了你們這個小縣城的時候，比我去過的任何地方都更山清水秀，天也很藍，這麽藍的天，我還是在無人區的時候看過……可是，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你為什麽從來都沒有帶我來你的老家看看呢？你自己也不常回來，是不是因為這裡有太多不好的回憶，是你心裡的噩夢？……唉！你是不可能給我答案了，因為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甚至，你那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你已經化為虛無，永遠消失了……但我還是忘不了那些我們在一起經歷的日子……平凡就像一個魔咒困擾著我們，掙脫的時候有多痛苦，就有多快樂……我們的快樂很簡單，有時候就是燒烤攤上的一串羊肉，一瓶啤酒……”

  我又閉上眼睛吸了一口煙，然後腦子裡就想起了那些下班後在燒烤攤說說笑笑的畫面，唐果不喜歡大聲說話，但看上去總是最開心的那一個，特別是她喝多的時候，老是喜歡掐我的胳膊，等我看著她的時候，她就看著我傻笑……

  重重吐出口中的煙，我又開口說道：“吃完燒烤後的第二場，我們一定會去ＫＴＶ，那是你展現特長的地方，可你並不太喜歡唱，特別是剛認識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你不擅長唱歌……直到我們第四次在ＫＴＶ聚會，那次我們特意撇下了非常招人煩的武小海……對，就是那次，我點了一首野薔薇，你才拿起了話筒，說你也會唱，要和我一起唱，我才第一次知道你原來那麽會唱，簡直是天籟之音……唱完了以後，你問我為什麽會點這首歌，這明明是一首屬於女人的歌……對，這就是一首女人自我歌頌，自我認可的歌……所以，我才向往啊，我希望自己的生命中，能出現一個像野薔薇一樣的女人，我不是在唱，我是在表達自己的需求……恰巧，這也是你非常、非常喜歡的一首歌，喜歡到終於在ＫＴＶ開了口……可惜，你卻不是一朵真正的野薔薇，你的刺，沒有能替你擋下這個世界的惡意和侵害……但你一定是想如野薔薇一樣活著的，至少很長時間曾這麽想過，要堅強，要勇敢，要奮鬥，要驕傲，要忘了眼淚……”

  說著說著，我心裡的悲傷便抑製不住了，我將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並找到了這首名為《野薔薇》的歌曲，按下了播放鍵之後，我也跟著哼唱了起來：“風說的對，就讓它擦乾我的眼淚；別後退，倔強的自卑一碰就會碎；而你說的都對，有些人不是你想象中的完美，但沒所謂，隨之而綻放，就不怕天太黑；我是一朵為愛永遠不低頭的薔薇，任自由紛飛，點綴了我整個城市的灰；勇敢走出路的迂回，默讀了眼淚，讓悲傷破曉瞬間，因我而美；我像是一朵被愛洗滌後盛開的薔薇，任堅固柔情保衛了我不被原諒的罪，穿越冷暖躲過夜墜，燃燒了卑微，讓日光驕傲灑在我的背，看不見花萎……”

  旋律有多熟悉，我就有多傷心，因為旋律才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容磨滅的記憶，我好似跟著這旋律回到了那燈光閃轉的ＫＴＶ包間，而唐果就在我的身邊，娓娓唱著，她的神態，她的氣息，她纖細的手指，金黃色的麥克風，都像是變成了實物，而我在旋轉，無法捕捉，也不能把握……

  我以為這是真實的，但這就是一段記憶，也是我和唐果永遠都不可能再見面的距離。

  我一定虧欠了她，我甚至在她選擇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天，連一個擁抱都沒有能夠給她，我有什麽臉面過來和她商量，並且讓她大度，允許我去編造一個謊言，去拯救公司，拯救可可，拯救自己？

  我開不了口了，也不想再開口，我來這裡，只能告訴她，我為她做過什麽，而不是要她再去為我做些什麽。

  我掐滅了手中的煙，續上一支，過了很久，我才又開口對她說道：“跟你說一件事情，你應該會感到欣慰……我終於把譚丙坤給送進去了，沒有給他留一點余地，他的下場會很慘……也算是給你出了一口氣……你安息吧，如果我還能好好活著，以後一定經常來看你，替你把這兒拾掇拾掇，因為你是一個非常愛乾淨的女人……不多說了，我去看看你媽，看看她生活上有沒有什麽需要的，這也是我唯一能幫你做好的事情……下次來看你的時候，我一定帶著最單純的動機來，這次，我真的是腦子進水了……你要是能看穿我的心思，你一定要原諒我……”

  說完，我便起了身，然後又替她把照片擦了擦，我終究還是沒有把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對著她的照片說出來，因為到了這裡，我只有心痛，只有遺憾，只有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