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和老劉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老劉的生活習慣我已經了如指掌，我走到那個健身廣場，他真的正在一個角落練壓腿。

  我沒有急著和他打招呼，而是站在廣場的一角，把這附近都看了看……

  這兒就是老城區，政府的新項目幾乎都不會在這裡規劃，所以即便我已經走了這麽久，這裡也沒有什麽特別顯著的變化，放眼看去，只是有些朝陽的牆壁上多了些爬山虎和藤蘿，恍惚間，好像從來都沒有這一年發生的事情，我依然是那個在車行跟著大老張混口飯吃的窮小子。

  我的世界裡沒有茶小清，沒有可可，沒有貝娜，沒有潘甜甜，也沒有後來出現的一切，我依舊為欠著老劉的房租而苦惱，卻不好意思開口和家裡要。

  “喲，這不是小余嘛，怎麽又跑回來了？”

  跟我說話的是老劉，他竟然先發現了我……我心裡本能一慌，以為他又會跟我要房租，直到低頭看見自己手上拎著的兩瓶茅台酒，才恍然回過了神：我早已經不是以前的余味。

  “劉叔……您這習慣真是一點都沒變啊，想著您會來晨練，結果您真在這兒。”

  老劉笑著回道：“要說沒變還真是沒變，要說沒變，還是有點變化的……以前，我都是八點半過來，現在得九點咯，要在家陪小孫子，小孫子就喜歡黏著我。”

  “好事兒啊，這是您的福氣！”

  “可不是。”老劉應了一聲，然後又轉而向我問道：“你這是……什麽情況？”

  “我又回這兒住了。”

  “喲，那真不湊巧，我那房子上個星期剛租出去，要是知道你來，我說什麽也得給你留著。”

  “不用劉叔，我們剛在這兒買了一套房子，我現在在自己的房子裡住。”

  老劉面露不可思議之色，半晌才回道：“你這小子出去轉了一圈，發達了？”

  “湊合吧。”

  我著實謙虛了一把，老劉又說道：“你剛剛說你們，意思是，又找女朋友了？……哎喲，能在一起買房，肯定不止男女朋友這麽簡單了，是不是我該有喜糖吃了？”

  老劉這麽一問，我才意識到自己出現口誤了，房子是茶小清買的，我哪能用我們，可能真的是因為住著太有家的感覺，所以才會這麽說吧。

  我和茶小清之間的事情，實在不能一言兩語的跟別人解釋清楚，索性敷衍著回道：“喜糖沒有，好酒有兩瓶……劉叔，之前在你這兒住了這麽久，你一直都挺照顧我的，我也一直在心裡惦記著……這兩瓶酒您收下，不成敬意。”

  老劉從我手中接過，看清楚是什麽酒以後，臉上便笑開了花，並連連說道：“夠意思、夠意思……”

  我就怕老劉推推搡搡不肯要，看他這麽高興，這麽喜歡，我心裡真的有了些許“贈人玫瑰手留余香”的喜悅感……

  原來做人並不難，恩怨分明就好！
  ……

  跟老劉告別後，我便去了胖師傅的“蘭州拉麵店”，放眼看去，心中不免傷感，這個曾經陪了我三年的拉麵店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人用品店，正羞答答的對外營業著。

  我來晚了一步，胖師傅已經走了，一天都沒有多停留。

  我有些不甘心，稍稍猶豫之後，我便走進了這個成人用品店，只見原本擺放桌子的地方已經換成了琳琅滿目的商品，像是藏匿在城市深處最原始的欲望。如果不是因為我和胖師傅有一定的感情，我能接受這樣的改變，拉麵店滿足的是人的食欲，成人用品店解決的是人的性欲，無所謂用什麽方式，這都是一種服務，也是正常的新陳代謝。

  新老板有點冷漠，就算我站在他面前，他也沒有主動開口和我說話，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遊戲上，時不時罵上兩句髒話，反而弄得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他開口。

  “老板，跟你打聽個事兒。”

  “沒看見正忙著呢嘛，你看上什麽直接說，都是大老爺們，不用扭扭捏捏的。”

  “呃……”

  “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不是，不是，你想岔了，我就是跟你打聽一個人……”

  老板抬頭看著我，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要是不能讓他覺得有利可圖，就算我問了，也別指望他能誠心對待，可是他這店，我能買點什麽呢？

  我肯定是不會承認那方面不行的，避孕用品更是用不上，於是暗自看了一會兒之後，我終於又開口說道：“你給我拿一瓶維Ｃ吧……算了，你把那一整箱都給我吧。”

  說著，我便拿出手機，準備掃付款的二維碼，看上去很不好相處的老板忽然笑了，他說道：“你也真是挺新鮮的，跑到我這店來買維Ｃ，這箱維Ｃ是我開藥店的朋友放在我這兒的，我這兒不賣維Ｃ，晚上我就得給他送過去了，他今天沒開門，物流就先放在我這兒了。”

  “那你幫他賣給我也一樣，反正他也是賣的嘛。”

  “我不知道價錢……算了，你有什麽想問的直接問吧，弄的我這人多見錢眼開似的……我就是不願意別人打擾我玩遊戲知道吧……我不缺錢，這一排門面都是我家的。”

  說完，新老板將手一揮，好似要讓我去看他的“江山”，我回頭看了一眼，雖然都是小門面，但在廈門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確實是有實力表現出這樣的氣勢，反而是我看低了他。

  我給新老板遞了一支煙，他從我手中接過的同時，也從遊戲裡退了出來。

  我這才開口對他說道：“你是房東就太好了，我就是想和你打聽之前在這裡開拉麵店的那個胖師傅，你能和他聯系上嗎？我有事找他。”

  “那個胖子啊，你一說，我就來氣……拖了我好幾個月房租了，要不是看他在這裡做這麽多年，我早三個月前就得趕他走。”

  稍稍停了停，新老板又說道：“不過這人還不錯，最後走的時候，硬是把那三個月的房租給我補上了，但我只收了兩個月的，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知道他們的難處，最後一場，總得給人留點回老家的路費……但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該散就得散，兄弟你說是不是？”

  說完，新老板深深吸了一口煙，怕是心裡也有負罪感，畢竟跟胖師傅一起合作的瘦師傅因病去世了，這時候逼胖師傅，多少有點不見人情，但就像他說的那樣，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根本不可能指望新老板用這個鋪子去養胖師傅一輩子。

  基於這樣的認知，我對新老板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對了，你找胖子有什麽事情？”

  我如實回道：“之前，我在他的店裡吃了三年拉麵，心裡還是挺認可這個人的，之前和他聊過一次，知道他現在很不容易，所以我想和他合作，把這個面店繼續開下去……我以後在這邊常住了，店要是在，沒事兒還能像以前那樣吃一口，沒想到他這麽快搬走了。”

  “這樣啊……你要存心跟他合作沒問題啊，我這鋪子接過來，也沒裝修，就是換了個門頭，不值幾個錢，他要是能按時交房租，我搬出去，這鋪子我再租給他就是了……說實話，我也喜歡他們家的拉麵，特別是瘦子還在的時候。”

  我心裡一喜，覺得這事兒還有戲，新老板是他的房東，肯定有他的聯系方式，我給他打個電話，說明來意，他肯定是會回來的。

  我趕忙對新老板說道：“那你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吧，我這就跟他聯系。”

  “行。”

  說完，新老板便把胖師傅的電話號碼報給了我，在記號碼的同時，我腦子裡已經在計劃著怎麽裝修這個店鋪了，可是等我真的撥出去的時候，得到的卻是此號碼已經停機的提示音……

  看樣子胖師傅是真的決意離開這座城市，所以他沒有給自己留有余地。

  這個過程中，新老板一直看著我，似乎也很在意結果，我對他搖了搖頭說道：“電話已經停機了，你們當時簽過合同吧，你應該知道他老家的地址。”

  “你是要去找他？”

  “想試試看。”

  “倒是簽過合同，但那是七八年前簽的，中間我搬過一次家，１５年前的合同都被我給弄丟了，想著知根知底，也就沒再補簽……我隻記得他們都是蘭州人。”

  新老板這麽一說，由不得我不斷了這個念頭，因為蘭州太大，十多年前，我就沒能找到傻子，十多年後，我更不可能帶著這麽炙熱的情感去找胖師傅，所以，我的人生中，注定又多了一個遺憾。

  ……

  離開了成人用品店，我獨自走在街頭，精神漸漸恍惚……忽的，身邊駛過了一輛灑水車，水流織成了一張網，向我腳下撲來，我驟然清醒，然後凌空躍起……

  卻不想，司機卻把水關了，我簡直跳了個寂寞。

  也就是這一下，讓我失去了繼續走下去的欲望，我坐在街邊的長椅上，目空一切的看了一會兒，然後便把手機拿出來，並找到蕊蕊的號碼撥了過去……

  我當然是帶著意圖給蕊蕊打這個電話的，我的不再沉默，就從譚丙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