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手機通訊錄裡找到了茶小清之前打給我的那個電話號碼，一陣凝視之後，我才帶著些許沉重的心情撥打了出去，我心裡是有顧慮的，如果楊叔真心是為了貝娜她爸的安危著想，我這樣的質疑，就會很傷人。

  我也看到了，除了楊叔，偌大的上海都沒有一個律師願意接這樣的案子，是茶小清去求魏叔，魏叔才安排了楊叔參與進來，這裡面的曲折和人情不必在多言。

  可是，如果楊叔有異心，或者有高層的人在操縱，我又怎麽和貝娜以及她爸交待？
  這一刻，矛盾似乎已經不僅僅局限在楊叔身上，而是我在茶小清和貝娜之間做的抉擇，我誰都不想傷害，也誰都不敢傷害。

  ……

  電話已經打通了，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等那邊傳來了茶小清的聲音，我才猛然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開口對她說道：“甜甜前些天給我打了電話，她把你找魏叔幫忙的事情都和我說了……不管怎麽說，我都應該和你說一聲謝謝。”

  “你不要在意這些，能幫到你們就好。”

  我遲疑了片刻之後，才又開口對她說道：“在給你打電話之前，我剛剛才和楊叔結束了通話，晚上他會和主要負責貝娜她爸這件案子的馬副局長來上海跟我見面……我心裡有一些疑慮，楊叔是我方的代理律師，他是不是和辦案人員走的太近了？更讓我感到不能理解的是，他把我私下和貝娜她爸有聯系的事情，也告訴了警方……”

  電話那頭的茶小清似乎有些驚訝，以至於提高了聲調向我問道：“警方是因為這件事情找你問責嗎？”

  “不是，貝娜她爸每次打給我的電話都不固定，我是被動和他聯系的，所以，談不上問責……其實，這件事情我也不介意讓警方知道，但是經楊叔的口告訴警方，就顯得有點奇怪……他到底代表的是誰的利益？”

  一陣沉吟之後，茶小清對我說道：“我覺得是你把楊叔的律師身份看得太重了，嚴格來說，你們之間現在還沒有形成雇傭關系，他純粹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幫忙……他之前已經辦過好幾起涉黑的案子，對這類案子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所以，他心裡對未來的走勢可能已經有了非常專業的判斷，我想，他現在的態度也是希望貝娜她爸能夠盡早歸案……昨天晚上我和魏叔聊了聊，魏叔隱晦的提了提，貝娜她爸的案子比普通的涉黑案要更嚴重，除非他能在國外申請到政治庇護，否則，上面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捉拿回國……相比於這種結果，肯定是回來自首要更好一些，楊叔多半也是因為和魏叔叔通過氣，才會選擇這麽做。”

  我很震驚，半晌才開口向茶小清問道：“真的有這麽嚴重嗎？”

  “公安局的副局長親自去上海找你，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稍稍停了停，茶小清又對我說道：“如果你堅持認為貝娜她爸不應該回來，那以後也一定要做到和他零接觸，我怕你把自己卷進去……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種案子辦起來是非常嚴肅的，所以，貝娜她媽問題不大，但也被執行了刑事拘留，而且不讓辦取保候審。”

  “我一直都在勸說貝娜她爸回國，但是他心裡有很大的顧慮……他現在仍寄希望於自己的那個小團體，只要他不回去，那個小團體就不會倒，他在等反轉的機會。”

  “我知道的東西有限，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茶小清說完這句話後，我也陷入到了沉默中，等再次開口的時候，她主動轉移了話題，向我問道：“我爸是不是去找過你？”

  “嗯，昨天晚上。”

  “他和你聊什麽了？”

  “他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住在養老院，三十晚上，別人煮的餃子他吃不下，春節聯歡晚會也不想看，他一直在等，等著等著，外面就響起了爆竹聲，他心裡從來沒有這麽不是滋味過……就在他準備一個人喝點悶酒的時候，我和你去了，說要接他回家，我們已經做好了年夜飯，就等他回去，我們還給他生了一個外孫，是個小丫頭，粉白粉白的，一見面就對著他，外公、外公的叫個不停，並且跟他要抱，要紅包……”

  稍稍停了停，我又對電話那頭的茶小清說道：“他還說，這種快樂不是金錢能夠帶給他的，因為金錢帶來的滿足感是不能回味的，但這個卻可以回味一輩子……臨走的時候，他又和我說，希望有一天，這個夢境能成真。”

  對著茶小清說完這些，我自己都震驚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把茶國鋒的話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他不該去找你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覺得他不該去找我，可奇怪的是，我竟然能把他的那個夢境給一字不漏的說出來……仔細想想，可能他說的這些，也是我曾經期待過的……在我們開始產生交集的那個黃昏，我也做過一個夢……我夢見有個女人穿著透明的衣服，站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為我唱了一首歌……我沒有辦法去重複形容當時的心情，我是被一陣甩鞭的聲音給吵醒的，醒了以後，我失落了很久……如果真有那麽一個女人就好了，什麽都對我毫無保留，我們就透明的活在我的出租屋裡，唱歌、吃飯、睡覺，生生不息……再然後，警察就來敲了我的門，他們從公文包你拿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就是你……當時，我沒有察覺，但現在想起來，這就是命運使然吧，你一定是出現在我夢裡的那個女人……”

  說到這裡，我笑了笑，我的心中感慨萬千，可是想再說點什麽，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了。

  除了魏叔，身邊每一個人都勸我和茶小清複合，可是我們自己卻解不開心結，我不敢往前面邁一步，她更是自絕後路……

  我和她說這些，仿佛只是基於一種本能，我沒有指望她能給我什麽回應，她知道，我曾經做過這樣一個夢就夠了。

  “你說完了嗎？”

  “說完了。”

  “那我掛電話了。”

  我心裡一陣失落，但還是故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她說道：“嗯。”

  茶小清沒有拖泥帶水，我這麽應了一聲之後，她便掛掉了電話……但她心裡一定明白，我至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放下她。

  ……

  將手機放在一邊，我又習慣性點上一支煙，然後望著窗外一陣發呆，窗外陽光刺眼，可可就這麽蹦蹦跳跳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陽光穿過我，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看上去更加歡脫了，天知道她為什麽如此好心情。

  “幹嘛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叫深沉。”

  “得了吧，深沉的自己都已經有抑鬱症了……說真的，如果能治好你的抑鬱症，我願意三天不吃飯。”

  “不用為了我自尋死路。”

  “我願意舍命救君子……”說到這裡，可可又故意湊到我耳邊，然後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拿到屬於你的那一個億了……”

  我看著可可，心裡也是百感交集，如果曾經達到的高度，只是吃喝不愁，那即將到來的明天，便是財務自由，這是多少人奮鬥一生也無法實現的夢想，我就要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