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手上的女士香煙，已經吸了一半，可是我卻感覺這個世界是靜態的，就連遠處的港口，似乎也沒有船動過，直到看見沙灘上出現了一個正在吹薩克斯的外國人，世界才忽然恢復了動態。

  世界從來都沒有真正靜止過，沙灘上那一排排的腳印，還有因風而動的船帆都是最好的證據，所以，所謂靜態，只是我心裡的錯覺。

  這時，可可手上的細支香煙已經全部燃完了，這又是世界不可能完全靜止的有力證據。

  我也點了一支煙，心裡越來越平靜，我沒有像從前那樣特別同情唐果，她被徹底封殺，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向可可問道：“如果唐果被封殺，真的是茶小清對譚丙坤的反擊，你會感到後怕嗎？”

  可可點了點頭，說道：“怕，特別怕，因為下一個可能就是我……難怪茶小清會那麽有底氣，原來她的背後有一個這麽大的靠山。”

  “你是說魏叔？”

  “嗯，你知道魏叔到底是什麽來歷嗎？他為什麽會對茶小清這麽好？”

  可可的發問，又讓我想起了茶國鋒的司機和我說起的那段隱秘之事，他說，茶小清其實是魏叔的私生女，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和茶國鋒不親，但卻和魏叔極其親近的反常現象。

  我當然不能和可可說這個，所以便含糊著回道：“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只知道魏叔在沒有從政前，跟茶小清的爸爸媽媽有過一段共同創業的經歷，這些年，他是給了茶小清不少支持，可能和那段共同創業的經歷有關吧，類似於戰友情，茶小清她媽已經不在了，所以就把這種情分延續到了茶小清身上。”

  “哦，原來是這樣……這我還真沒有打聽到，我一直以為茶小清脫離了她爸以後，就是一個勢單力孤的弱女人，沒想到她背後竟然還有魏叔這樣的靠山，難怪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後，她還能這麽不慌不忙，她心裡早就已經有計劃了吧？”

  我看了可可一眼，但這次卻沒有回應她的話，我在腦海裡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又重新理了一遍，這才發現，一切竟然都在茶小清的掌控之中，如果不是提前布局，唐果不會這麽快就被封殺，要知道，封殺一個人也是有過程的，它並不是一件某個人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事情，因為在封殺一個藝人之前，要考慮很多因此而造成的社會影響，這是要慎重的。

  如果是提前布局，就意味著茶小清去湖南給唐果找資源的同時，就已經在謀劃著封殺唐果的事情了，我也說不清楚這是一種魄力，還是一種深沉的心機。

  總之，不論好壞，她都已經給過唐果機會，是唐果自己沒有珍惜。

  ……

  一陣沉默之後，我主動轉移了話題向可可問道：“以你對譚丙坤的了解，在唐果被全平台封殺之後，他會拿出什麽反製的措施？”

  可可皺了皺眉，然後才回道：“他第一件做的事情，應該就是放棄唐果……唐果這次會很慘、很慘，首先她要承擔對茶小清公司違約的責任；除此之外，她很可能還要承擔對譚丙坤的違約責任，因為按照唐果的咖位，在譚丙坤把她挖過去的同時，就已經給她上了很多優質的資源，現在被全網封殺了，這些花錢買來的資源肯定就用不了了，以譚丙坤的個性，一定會讓唐果承擔這個損失的……”

  說到這裡，可可歎了一息，才又低聲說道：“連我都有點同情唐果了，這件事情，說白了就是茶小清和譚丙坤之間的恩怨，不管最後結果是怎樣，都不會改變他們是富二代的事實，真正受傷的永遠都是他們身邊那些卷進去的人……唐果這樣，我本來應該高興的，可是仔細想想，我好像又高興不起來了，我和她一樣，我們都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話語權的人，我們的智慧和運氣，永遠只能體現在有沒有站錯隊這件事情上……這次，我比唐果幸運，但下一次呢？”

  我看著可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我知道她說的是對的……而我心裡也有了那麽一絲危機感，雖然我一直以車評人自居，但是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這個行業，也是事實……誰知道會不會有那麽一天，也會成為資本較量的一個工具，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又該如何自保。

  所以說，大老張一直是我心中的能人，他永遠不會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壓在某個行業上，他涉足的東西非常多，就算在某個行業上栽了跟頭，依舊可以在其他領域找到東山再起的資本，這絕對是一種能力，也是我要去學習的。

  這麽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才開口對可可說道：“在這些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唐果曾經和我說過，她最懷念的就是在大老張公司上班的那些時光……那時候，她月月都是公司的銷售冠軍，公司沒一個人有她賺的多，她有一輛奧迪入門級的小轎車，可以租海景房……儼然一副精致女人的樣子……我們這些同事，也都讓著她，寵著她，那種舒適的感覺，絕對不是網紅這個行業能夠帶給她的……後來，我和唐檸還有她，又一起投資開了一個奶茶店，奶茶店的生意很好……我也時常在想，如果我們放棄心中那些填不滿的欲望，去鞏固曾經擁有的那種生活，現在又會是一種什麽模樣呢？……”

  我低著頭，惆悵地笑了笑，又說道：“也許，我們已經有了好幾家奶茶店，而唐果一定是我們幾個人之中，過得最好的那一個，因為她才是奶茶店最大的股東，除了奶茶店，她也是最會賺錢的那一個，可能她已經在廈門買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以她的條件，找一個條件同樣優秀的男人也不難，她可能已經和一個讓她覺得情投意合的男人結了婚，快的話，今年就能升級做媽媽了……”

  “聽上去不錯，可這些終究只是你想出來的。”

  “不是我想出來的，如果她願意，完全可以在這樣的生活軌跡上過日子……但她沒有這麽做。”

  我的話說完後，便陷入到了沉默中，可可也沉默……

  我們好像都沒有得到報復後的快感，拋開恩怨不說，不管是可可還是我，我們都和唐果屬於同一個階層的人，若是要我們站在階級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情，那真的是開心不起來。

  ……

  天色漸漸在我們的沉默中暗淡了下去，那些停在港口的船隻，逐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盞盞燈火，這些燈火因為是依附在這些漁船上散發出的，便有了另外一個名字，叫漁火。

  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意境，燈火，會讓你產生一種被困在房子裡的感覺，但是漁火卻能帶你去遠方……

  我在設想那個遠方，會不會是一個完美的家園？裡面沒有階級，沒有鬥爭，甚至沒有病痛和陰暗的人心，每一個居住在裡面的人，都能心平氣和的活著。

  我漸漸感到絕望，因為這終究是我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只能殘忍的活著，並漠視身邊所發生的一切。

  ……

  許久，我終於又開口向可可問道：“如果再讓你選擇一次，你還會害唐果嗎？”

  可可看著我，她的目光有些複雜，最後低聲對我說道：“不會了……一定不會了……這輩子最讓我覺得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早點遇見你，如果早點遇見你，很多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大概是怕我誤會，話音剛落，她又趕忙對我說道：“我不是在把責任推卸到你的身上，這些跟你都沒有關系……我就是單純覺得遺憾，如果你早點出現，我心裡的那盞燈，就會早點被點亮……我不至於在自己造出來的陰暗面裡生活那麽久……不管你信不信……我選擇留在茶小清的公司，一大半原因，是因為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工作……如果是以前，我只在乎錢，就算譚丙坤以後會毀約又怎樣？反正只要我簽了那份合同，他就得把前兩年的簽約費給我，那也是一千一百萬，是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數目，我不虧！”

  “你能重新做人，我也為你感到高興。”

  “我不喜歡重新做人這個詞……叫新生吧。”

  我點了點頭，又續上一支煙，然後便看著那個港口一陣失神……

  我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唐果的痛，到底誰之錯？

  不敢去深想，一旦深想，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個能把事情全部做對的聖賢，我們都是劊子手，也是被屠戮的人。

  我現在唯一的疑問是：唐果被全平台徹底封殺後，譚丙坤到底會怎麽對她？

  也許，很快就會有答案。

  ……

  回到自己的房車營地，我媽正在幫我打掃衛生，不僅如此，她還給我買了一盆看上去挺好看，我卻叫不出名字的花，就放在車子裡面的餐桌上。

  “媽，不是跟你說過，這些打掃的活兒，我自己就能做，你不用跑那麽遠過來做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我媽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回道：“明天學校就都開學了，我臨走前，想替你把這兒好好收拾收拾……對了，你這兩天換下來的衣服，我都給你放洗衣機洗了，你明天早上起來，自己記得晾一下……還有紅燒肉，我也給你做了一份在冰箱放著，你想吃的時候，熱熱就行。”

  “知道了。”

  我嘴上應了一聲，但心裡卻按捺不住，我在一陣沉默之後，終於問道：“媽，我一直想問你，如果我還和以前一樣，什麽都沒有……你會像現在這麽關心我嗎？”

  我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許久也沒有開口，但這對於我來說，已經是一種答案……我知道，在她心裡，我永遠都沒有余磊重要，她對我的好，是有條件的。

  但即便是這樣，我也比唐果要幸運一點，最起碼我媽心裡還懂得什麽是回報，可是她的媽媽卻只能在精神病院裡面，成為她無窮無盡的負擔。

  我心裡多少有些不忍，但也覺得無能為力，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再幫她做些什麽了，在她身上所發生的一切後果，都只能由她自己承擔。

  ……

  恍惚中，我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是茶小清打來的電話，這是她今天第二次主動給我打電話了，大概是要聊唐果的事情，畢竟這也是她戰略意圖的一部分，既然她如此信任我，就一定會和我聊聊。

  我的情緒不太高，所以我沒有先開口。

  她先開口向我問道：“你吃飯了嗎？”

  “吃了外賣，你呢，已經到杭州了吧？”

  “嗯，剛下飛機，現在在機場裡面吃東西。”

  我在一陣沉吟之後，問道：“你是不是想和我聊聊唐果的事情？”

  電話那頭的茶小清，顯得有些意外，她反問道：“唐果，她怎麽了？”

  “她被全平台封殺了，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茶小清的回答簡直讓我一頭霧水，我試探著回道：“今天傍晚剛出的新聞，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系嗎？”

  “我什麽都沒有做過。”

  我徹底懵住了，這竟然不是茶小清做的，難不成是魏叔的個人行為？
  這似乎更不可能，魏叔這種級別的人，一定會自持身份，如果不是茶小清授意或者強烈要求，他絕對不會主動去碰唐果這個小人物。

  排除了茶小清和魏叔，到底還有誰會對唐果下這麽狠的手，我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