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清已經走進了拉麵店，我還在車裡坐著，我不太願意去找老余，因為由家庭構成的那個世界，是我所痛恨的，而和茶小清在一起，則是另外一種世界，她的理解和支持，就像是一朵朵開得燦爛的鮮花，把這個世界點綴的姹紫嫣紅，沉浸在花香裡的我，怎麽還會願意再回那個冷漠的世界？
  我點了一支煙，然後想了想未來的生活。

  按照現在的發展勢頭，一年以後，公司一定會走上正軌，而作為股東之一的我，基本也能實現財務自由，那個時候再去國外，肯定不會還是之前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態，我就是去享受生活的。唯一的遺憾，是要舍棄自己用命拚出來的知名車評人身份……

  其實，我心裡真的很不舍，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會面臨選擇，只要我清楚，茶小清對自己而言才是最重要的，那為了她，也就沒有什麽是不能犧牲的。

  我點了一支煙，然後閉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直到手機震動了，我才睜開了眼睛。

  這是茶小清給我發來的微信：“你怎麽還沒有走？……我知道你不願意和你爸低頭，但如果你真的決定一年後和我去國外，你就不要用這種態度去傷害他，我知道你的性格，你現在也許很恨他，恨這個家庭，可當你到了真的要走的那一刻，你心裡還是會後悔，後悔自己在走之前，沒有把心結解開，我不想你帶著這樣的遺憾跟我走……我看的出來，在你心裡，還是很心疼你爸的，他也不是真的壞，他見到你，那種開心的樣子，我覺得是發自內心的，他已經把你當成是他的驕傲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茶小清漸漸變得了解我，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一旦我冷靜下來，我會反思自己，就剛剛來說，我說的那些話，也確實過分，因為我刺激到了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輕輕歎了一聲，我給茶小清回了信息：“我這就回去，待會兒吃完面，你在這附近找個酒店休息一會兒，我參加完生日宴就回來找你。”

  “好，我等你。”

  ……

  此時，已經是中午的十一點，生日宴一般會在十一點半左右舉行，時間上已經很趕了，所以原路返回的時候，我加快了車速……

  隻用了五分鍾，我又把車開回了自己家那個小區，老余還沒有走，他就坐在路邊，神情呆滯，腳下卻扔了很多煙頭。

  我衝他按了按喇叭，他這才抬頭看了看，看見是我後，臉上又露出了笑容，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沒什麽氣性，即便別人對他說了很難聽的話，他要不了多久，就會忘了；但我不知道，這種性格是他基因裡自帶的，還是被我媽給磨煉出來的。

  應該是基因裡自帶的，因為我也是這種性格，唯一的區別是，能讓老余氣一分鍾的事情，我可能會氣一個小時，總之時間都很短。

  老余向我走了過來，主動開口對我說道：“我還以為你不回來呢。”

  “車子沒有油了，你不是說要給我加油嘛。”

  “咱家前面就有加油站，我給你加……你這車加滿一箱油要多少錢？”

  “６８升的油箱，現在一升９５號汽油七塊六，你自己算。”

  老余真的在算，他沒用計算機，竟然給了我一個很精確的數字，他說道：“喲，這車看著不大，加滿也得五百一十六塊八呢！”

  “你要是心疼的話，加二百也行。”

  “不心疼，你開著這麽好的車回來，花多少錢我都高興，走，爸給你加油去。”

  ……

  進了加油站，等待加油的過程中，我又放輕了語氣對身邊的老余說道：“要不是你拿了貝娜她爸三萬塊錢的回扣，原本我是真不打算回來的……以後，你別在乾這樣的事情了，你要是缺錢了就和我說，做這種事情，我是真的覺得挺跌份兒的。”

  “是，是……我兒子現在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回頭，我把這三萬塊錢給貝娜，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別呀，你要是把錢給她，我這不等於白忙活了，你都不知道，我為了給他們訂酒席，操了多少心，我光去給他們送請帖，就花了兩天工夫，這還不算去給他們訂煙和酒的時間。”

  “既然關系這麽好，幫點忙也沒什麽。”

  “你別還了，真的別還了。”

  我看了老余一眼，他的臉上已經急出了汗，這更證明他是個貪財，卻沒有能力去賺錢的人。我的心裡有點不高興，於是冷著臉對他說道：“你看，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

  “聽進去了，我真的聽進去了！”老余苦著臉，半晌又對我說道：“你也得理解我的難處，本來在你媽學校開小賣店，我還有點收入，可是國家政策一來，說不能開，就不能開了……你媽是老師，老了以後也有退休工資拿，我什麽都沒有，我想攢點私房錢，倒不是怕看你媽的臉色過日子，反正被她罵了一輩子，我也習慣了……我就是想，等你以後有了孩子，我去幫著帶……帶孩子得花錢吧，他想騎個大馬，吃個糖什麽的，我這做爺爺的，一定得滿足他，我願意為自己的大孫子花錢，可前提是我自己要有錢，而且還得是自己掙來的錢……我要是拿你給我的錢去哄大孫子開心，那不就等於羊毛出在羊身嘛，這錢花了有什麽意思。”

  我看著老余，那責備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我的沉默中，老余又笑著對我說道：“不瞞你說，咱家在學校開小賣店的時候，我每天都拿兩個硬幣藏在罐子裡，現在已經攢滿了一罐子，大概有五六百個吧……正好給大孫子騎大馬，一次投一個硬幣，能騎一年多呢。”

  “嗯。”

  我應了一聲，並不是敷衍，我只是怕老余看出我的情緒，我剛和他吵過架，不想讓他覺得，三言兩語就把我給感動了。

  這時，老余又把剛剛一直提在手上的袋子遞給了我，還是笑眯眯地對我說道：“你說你要回來，可把我給高興壞了，我昨天在商場轉了一晚上，給你買了一套西服，報喜鳥的，小三千塊錢呢……你這兩年沒長胖吧，我還是按照以前的尺寸買的。”

  “胖了兩個號。”

  老余愣了一下，又說道：“那沒事兒，我都問過營業員了，她說尺寸不合適，什麽時候都能拿過去換……你要是急著走的話，我吃完中飯就去給你換。”

  “你給我買這麽貴的衣服做什麽？”

  “你爸這不是賺錢了麽。”

  “你自己留著穿吧，我看你這身材挺合適，省得還往商場跑一趟。”

  “你爸這命，哪能穿這麽貴的衣服啊……你吃完飯千萬別急著走，去換個衣服，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的。”

  我看了老余一眼，他自己穿著一件雜牌西服，印象中，還是大前年過年時候買的，我心裡真的覺得有點不那麽是滋味了。

  許久，我從他手上接過了袋子，然後放輕了語氣對他說道：“跟你鬧著玩的，我一直都沒胖，這號我能穿……看這款式，還挺不錯！”

  老余更高興了，他拍了拍我的肩，稍稍猶豫之後，才又開口對我說道：“你也別計較你爸不會說話了……其實，不管你最後是娶貝娜還是小茶，我都支持你……我就是不想你把小茶帶到貝娜她爸的生日宴上去，要真是弄得太難看，回頭人家跟我較勁兒這吃回扣的事情，我這三萬塊錢不就保不住了麽……你爸這輩子從來沒有一次賺過這麽多錢，這煮熟的鴨子，我怎麽舍得讓它這麽飛了！”

  “你都一五十多歲的老頭了，真不知道你哪來這麽多內心戲。”

  我嘴上抱怨，但是心裡已經沒那麽生氣了，也許，關於我和老余的關系，茶小清才是看得最清楚的那個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對老余總是少了一些耐心，以至於他只要有一句話說的不對，我就會暴躁起來。

  其實，相比於我媽，他心裡真的還是挺惦記我的。

  我長長籲了一口氣，然後以真誠的心態對他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希望我能和貝娜在一起，我承認，她是一個很不錯的姑娘，雙方的父母又合得來，如果婚姻是一個家庭的事情，那她確實是最適合我的；可是，自從小清出現後，我改變了這個想法，婚姻它是神聖的，如果它最後被別人的喜好所左右，那就是一種天大的褻瀆……所以，有了這樣的認知，我和貝娜根本不可能走上婚姻的殿堂……對了，跟你說一件事情，昨天下午，有一個和貝娜一起在農民工小學教書的老師，找到了我，他特別喜歡貝娜，他說，會趁著貝娜她爸辦生日宴這個機會向她求婚……我心裡其實是挺期待的，我希望他能成功，這樣就什麽矛盾都不存在了……”

  老余驚道：“還有這事兒？！”

  “嗯。”

  “你要是鐵了心的要和小茶在一起，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

  老余給我把車加滿了油後，我們便一起到了酒店；老余一下車，就開始和別人吹噓起了我，說我這輛車不比酒店老板開的那輛賓利便宜，還告訴別人，我這車看上去小，可是肚子裡卻能裝汽油，他給我加了一箱油足足花了六百塊錢，這話當然是有水分的，目的是為了讓別人高看他一眼，他老余也有這個能力給他兒子的豪車加一箱油。

  我全程都陪著笑臉，直到看見貝娜從電梯口走出來的時候，我才收起了這裝出來的笑臉……

  我雖然來了，但卻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