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公司後，我和貝娜步行在街道上，雖然我們肩並著肩，但是思想卻不是一致的，我想著怎麽留下她，她則想著要回漳州，誰都沒有把吃飯這件馬上就該去做的事情放在心上。

  路過一家品牌服裝店的時候，貝娜停下了腳步，這才開口和我說了自離開公司後的第一句話，她對我說道：“我去給你買一件衣服吧，這兩天上海要降溫，你也沒有帶什麽厚衣服過來。”

  “不用，這是夏天，就算降溫，也不會太冷的。”

  “備幾件厚衣服，心裡踏實，反正到了秋天也能穿……走吧，我看這家衣服的風格挺適合你的。”

  說完，貝娜便將我拉進了店裡，她讓我坐在椅子上等著，自己則在貨櫃旁挑選了起來，片刻，她選了幾套衣服，讓我去試衣間試了試，看到效果後，退了其中一套顏色很浮誇的，其余的全部讓服務員拿去打包了。

  “買一套就行了，真不用買這麽多。”

  “多買幾套，你就有的換洗了。”

  “這家衣服太貴了，沒有性價比，買一套留著應酬穿就行了……就留那套黑色的吧，其余的真心沒有必要買。”

  說完，我便招呼服務員，退掉多余的衣服，卻不想，貝娜依舊堅持要給我買，售貨員為了有業績，當然是聽她的，然後又狠狠誇了我一頓，說這些衣服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又說，成功男人的背後一定有一個默默付出的女人。

  這幾套衣服，一共花了貝娜四萬多塊錢，我就看著她從她舅舅給她的那個文件袋裡拿出了厚厚一遝錢，然後一張張數給了售貨員，等把全部的錢付完，文件袋裡已經所剩無幾。

  這一幕，讓我心裡五味雜陳，我不是想責怪她亂花錢，我是心裡明白，她早已經把我當成是她的丈夫，所以才會這麽舍得花錢，且無微不至的關心著我，哪怕她自己已經難成這樣，也要讓我體面的在上海這座城市好好生活，她怕我冷，怕我吃不好飯，怕我一個人孤獨……

  既然如此放不下我，為什麽又非走不可呢？
  ……

  拎著新買的衣服，我們繼續往街道的深處走去，我終於開口對她說道：“舅舅給你的錢，你快花完了……以後花錢，還是要有點節製，現在真的不比以前了。”

  “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回去以後，我會節省著過日子的。”

  “也不要對自己太苛刻……”

  我不知道該怎麽把話說的有分寸，能既不傷害她的自尊心，又能讓她意識到該去過普通人的生活了，同時，普通又不意味著苛刻自己。

  貝娜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她笑了笑對我說道：“我不會亂花錢，也不會對自己太苛刻的，你想讓我接受的生活，大概就是趙琳那樣的吧，有自己的收入，雖然不是很多，但也不會虧待自己。”

  “嗯，就是這個意思。”稍稍停了停，我又對她說道：“我請你去吃飯吧，咱們到外灘，找個最好的西餐廳的，在迎接新生活之前，最後奢侈一次。”

  ……

  外灘最好的西餐廳，我和貝娜靠窗而坐，我不僅要了最好的牛排，還要了一瓶非常貴的紅酒，等餐的過程中，我們一起往窗外看著，如果你不刻意去觀察一些細節的話，外灘的夜景，真的是萬年不變的，霓虹依舊迷人的眼睛，高樓的繁華，讓人心生震撼；唯一的小變化，是街道上那些不斷在遊走的行人和車輛，可是在這樣一個壯闊的夜景中，他們並不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取代的，我們就看著那一波接一波的人潮，在熱鬧繁華的城市中央，不斷更替……

  這個西餐廳，之所以高檔，也許並不是因為菜品本身，而是給了我們這樣一個上帝視角，去俯視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地方，這種體驗，會給人一種優越感，我可以坐在最好的位置去觀察這個世界，可是這個世界的人，卻不知道我在做些什麽。

  恍惚中，我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從口袋裡拿出來看了看，是野嫂打來的電話，她輕易不會給我打電話，這個時候打過來，怕是已經知道了貝娜家裡的變故。

  “喂，野嫂。”

  “娜娜和你在一塊嗎？”

  “嗯，你有事找她嗎？”

  “這件事情跟你說，還是跟她說，都一樣……我還是跟你說吧，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方便，你說吧。”

  野嫂一聲歎息，然後又用非常惋惜的語氣對我說道：“娜娜家裡的事情，我都聽唐檸說了，我跟你野哥都很想幫上忙，也去找一些關系打聽了，但是這個事情影響太大，說是省廳要把她爸的案子辦成一個反面典型，對這個社會起到警示的作用，所以這件事情的性質，就帶有一定的政治目的性……我們也就無能為力了……”

  “沒事野嫂，眼前發生的這些事情，確實是一個不好解決的困難，但是我們一定會熬過去的……你們能打電話問候一聲，對我們來說，就已經是很大的鼓勵了。”

  “我給你打這個電話，可不單單是問候……我跟你野哥商量過了，也征求了其他股東的意見，之前你們投資越野公園的那筆錢，我們準備退還給你們……這也不是一筆小數字，至少可以在生活上幫到你和娜娜，特別是娜娜，她從小生活富足，突然要她去過苦日子，她心裡肯定會有落差，我是覺得，就算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們也不要刻意降低生活質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下意識看了看坐在我對面的貝娜，她依舊看著窗外的世界，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這通電話上，但是不管她有沒有在意，一件足夠反轉生活的事情，已經悄然發生了……我記得，當時野哥的這個越野公園，貝娜一共投資了五百萬，其中一小部分是她攢下的零花錢，一大部分，是我們結婚的時候收到的禮金。

  五百萬，對於現在的貝娜來說，真的已經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了。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對電話那頭的野嫂說道：“我明白，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就不跟你推辭了，不過……這麽一大筆錢從這個項目裡抽出來，對項目有影響嗎？”

  “影響肯定有一點，但是這筆錢已經有人補上了。”

  我有些意外，我沒有想到有人能輕輕松松補上這五百萬的漏洞，我向野嫂問道：“是誰補了這筆錢？”

  “可可……可可真的很不錯，這件事情是她主動和我們提的，提的當天就把五百萬入帳了，而且，她還給你和貝娜保留了百分之五的股份，她說，貝娜的忙我們一定要幫，你也不能不在這個項目佔股份，所以，她讓出了自己的一部分股份給你了……嚴格來說，這五百萬是可可憑一己之力讓出來，給你們解燃眉之急的。”

  野嫂的話讓我心生慚愧，之前和可可聊天的時候，我還懷著惡意去揣測她對貝娜的態度，可現在看來，她不管是對我，還是對貝娜都是真心的，可是我卻一直對她心存偏見，我覺得她是一個缺點很多的女人，卻忽略了她的優點也很多。

  ……

  結束了和野嫂的通話，貝娜才將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我對她說道：“剛剛是野嫂打來的電話，她說，要把之前投資越野公園的錢退給你，你待會兒自己把銀行卡號發給她吧，明天銀行上班了，她就能把錢轉過來。”

  “我不想要這筆錢，那是你和野哥他們一起做的事業，是你的情懷。”

  “這個時候，你就不要想著我的情懷了……這五百萬退回來，你先在漳州買一套房，租房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已經做好了過苦日子的準備了，我們也已經說好了，吃完這頓飯，就開始接受新的生活。”

  “但是生活處處有驚喜，上天給了我們絕處逢生的機會……所以，爸的事情，我們也要保持樂觀和希望，說不定哪天，就會出現反轉……我是覺得上天不會真的把一個好人逼上絕路……娜娜，這筆錢就不要拒絕了，爸不可能在外面躲一輩子，等他回來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我們就要著手給他找最好的律師，這些都是要花錢的……我的情懷，跟爸的事情比起來，真的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