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甜甜已經學會了“示弱”的精髓，她抱著頭偷瞄我的樣子，讓我不知道該怎麽去責怪；雖然她從來沒有給我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但這確實是一種帶著戲弄的欺騙……此刻此刻，我終於明白，為什麽之前茶智明被一群人圍毆的時候，她會如此緊張，但是在我們將茶智明救下來後，她又躲躲閃閃的原因了，她雖然是茶智明的女兒，但是她和她的母親都沒有名分，所以她對茶智明有怨恨，但親生父親有難，她一點不著急也是不可能的。

  我打開車窗，點了一支煙，以平息自己的情緒，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正身陷一個迷局中，身邊所有人都是清醒的，唯獨我是糊塗的。

  “師父，你說一句話吧，你什麽都不說的樣子，真的是讓人覺得太害怕了。”

  我捏了捏手中的煙，又經歷了一陣沉吟之後，才開口回道：“我想養一條狗。”

  “你這思維是不是有點太跳躍了，怎麽突然想養一條狗？”

  “我決定給這條狗起名叫潘甜甜，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打它，心情好的時候也打它，就連吃的東西不合我胃口，我也要打它，就算找不到理由，製造一個理由，我也要打它。”

  “狗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對它！”

  “那我他媽又做錯了什麽，你要這樣對我？”

  潘甜甜語塞，半晌才開口對我說道：“我對你沒有惡意，我就是想看看，我姐姐愛的男人到底是什麽樣子，姐姐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媽以外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看著潘甜甜，她的情緒顯得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對她的態度太過惡劣了，或者，她因為自己說的話，又想起了茶小清這個對她很好的姐姐，可是茶小清的境遇並不好，她在同情茶小清。

  我也說不出此刻的自己是什麽心情，我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用沙啞的聲音向她問道：“那你覺得你姐姐愛錯人了嗎？”

  潘甜甜這才不那麽戒備，她和我對視了片刻後，回道：“我覺得自己不是很有資格去評價，但是我希望你能和我姐在一起，她是真的很愛你，不亞於和你結婚的那個女人……只不過，她不是一個特別善於表達自己的女人，她對別人的好，都是悄無聲息的……給你舉個例子吧……”

  “你說。”

  潘甜甜面露回憶之色，之後，又帶著滿是辛酸的感觸對我說道：“我和我姐，都出生在一個沒有什麽幸福感的家庭，她從小沒有媽媽，我倒是父母雙全，可是我那爸爸除了會給我錢，偶爾想起我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其他時間就像一個一無是處的擺設；所以，缺乏歸屬感的我們，從小感情就特別好……好到什麽程度？我就這麽和你說吧，我可以接受我爸爸英年早逝，但是我姐必須長命百歲，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她，我會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沒有了腳的飛鳥，我停不下來，不能吃也不能喝，早晚都是死路一條……”

  “有那麽誇張嗎？”

  “真的有，一般人是不會理解我們這種感情的，從小到大，我什麽都和她學，她穿什麽衣服，我也一定要有一件，她喜歡吃的東西，我明明不喜歡，但是我也會強迫自己去試一試，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她的影子……”

  “所以，她有一輛帕拉梅拉，你也有。”

  “對啊，她買了以後的第二天，我就讓我爸也給我買了一輛……我很崇拜我姐，真的……可是性格這東西是天生的，無論我怎麽努力，我也學不會她的氣質，還有她對待生活的態度。”

  我先是點頭，然後又對她說道：“你跑題了，你還沒有告訴我，她對別人的好，是怎麽悄無聲息的。”

  “你很在意這個嗎？”

  “很在意……有些時候，我好像感覺不到她的愛……我們之間不像其他情侶那樣，就算不在一起，也會有很多其他方式的互動，我們兩個人是有距離的，是她不願意和我接近，而我一直在等她。”

  “這只是你自己的感覺，難道非要每天和你在一起，喊你老公，告訴你，我為你付出了多少，才算是愛你嗎？……小愛最能迷惑人，大愛是無聲的。”

  “你好像對貝娜很有意見？”

  “我當然有意見，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你和我姐明明是相愛的，可是她卻趁虛而入……我這麽和你說吧，如果她是真心想幫你，就不該在結婚後和你走的這麽近，處處給你妻子一般的關愛……我姐這樣一個人，看到你們這個樣子，即使心裡有千難萬難，她也會抱著成全你們的心態來做選擇……她不是不想回來，是你和貝娜把她回來的路全部給堵死了……所以，你不要老是覺得自己有多痛苦，我姐有多瀟灑，其實她的痛苦一點也不比你少，更可悲的是，即便她心裡有這麽多痛苦，可是她的身邊卻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比她幸運多了，至少，你不是自己一個人。”

  我沉默不語……

  潘甜甜又說道：“至於，你剛剛問我的那個問題，我覺得你應該比我更有發言權……我姐既然那麽愛你，那她一定在你身上付出了很多，她的付出是放在嘴上說的，還是悄無聲息，你自己應該明白。”

  明明是潘甜甜欺騙了我，可是不知不覺中，我卻變成了被質問的那一個，我一點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茶小清在我身上的每一次付出，都伴隨著能夠改變我命運的大事件，比如帶著吳懷空降無人區，比如幫我們辦下了本是計劃之外的奶茶店的營業執照，最後受惠的不僅僅是我，還有我的朋友們，特別是可可、唐檸、還有吳懷，他們都因為有了茶小清的幫助而往有夢想的地方進了一大步，但是茶小清從來不會在我面前提一句，她就默默守在我身邊，陪我吃飯，陪我散步，陪我做著各種微不足道的事情，沒有煽情，但卻實實在在因為我的快樂而快樂，因為我的低落而低落。

  她一定是愛我的，否則不會在明知道沒有未來，沒有結果的情況下，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我，那不僅僅是訣別，也是一次偉大的奉獻。

  可是，在這之後，我都做了些什麽？
  我和貝娜發生了關系，並且讓貝娜懷過一個孩子，不要說這是貝娜的心機，也不要怪貝娜愛的自私；我明知道自己和貝娜同住一屋簷下，就不該把自己喝醉。

  這已經成了我心裡最過不去的一個坎兒，讓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因為痛苦而習慣性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然後才開口對潘甜甜說道：“我們認識也挺長時間了，為什麽選在這個時候跟我坦白？”

  “如果我再不坦白，你和我姐就再也沒有可能了……我姐她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

  我抬頭看著潘甜甜，心痛到無以言表，就算是逃避吧，我沒有敢問這個新男朋友的情況，我只是向潘甜甜問道：“你能和你姐聯系上是不是？”

  “能，要不了多久，你也能和她聯系上，而且還會見到她的新男朋友。”

  我低著頭，自嘲地笑著。

  “你竟然還能沒心沒肺的笑出來？”

  我按滅掉手上的煙頭，續上一支後，艱難的對她說道：“有時候笑比哭更難……可是我沒有資格對你姐去要求什麽，如果她真的能在那個男人身上得到幸福……我會選擇祝福她。”

  “你確定你在說人話？”

  為了不在潘甜甜面前表現的太過痛苦，我閉上了眼睛，閉上眼睛就不會有表情，但我的手卻顫的厲害，我在做了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之後，終於開口坦白道：“我和貝娜已經離婚了，為的就是和你姐在一起……可是，造化弄人，貝娜有了我的孩子，離婚那天，她受的打擊太大，孩子意外流產了，我就是因為把她送到醫院，所以才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去找你姐……從那之後，她就音訊全無，我很想打聽她的消息，甚至想滿世界的去找她……可是，想起來我和貝娜之間的這段經歷，我就不敢有這樣的念頭……”

  一陣沉默之後，我又睜開眼睛對身邊的潘甜甜說道：“如果新的感情真的能給你姐幸福，那就讓她幸福著吧……她已經是一個夠可憐的女人了，我不能因為我的錯誤，去讓她更加痛苦。”

  潘甜甜的臉色漸漸就變了，她又是憤怒，又是失望的對我說道：“真沒有想到，你會做出這麽禽獸不如的事情來……你繼續痛苦著吧，我姐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的，最起碼，他是真的愛我姐，不會像你一樣背叛她。”

  我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我好像忽然得了失憶症，以至於忘了自己是在去參加別人婚禮的路上，這本是一件喜慶的事情，可此時此刻，我的世界卻是灰暗的，我看著在不遠處閃爍的信號燈，就像兩個花圈，在痛苦的祭奠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