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大老張，愈發厭惡他的嘴臉，我不知道大老張能不能感覺到我此時的心情，像他這種人，就算感覺到了，也不會覺得難為情吧，他口口聲聲和我說著人情，但他卻是最沒有人情味的那一個。

  我又想起了當初我和蔡芙蓉博弈，想尋求他的幫助，他非但不給予我支持，還從我這裡要走那輛保時捷９１１的場景，趙師傅的事情，他也是出工不出力；出於這樣的不滿，我終於開口對他說道：“這事兒我幫不了你的忙，可可現在隻接受大機構的投資，這是公司的戰略，小的資金進來了，分走公司的股份不說，還打亂了公司的股權結構，怎麽看，都是對公司不利的。”

  “凡事兒都可以談嘛，說不定就能談出來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呢。”

  “這件事情沒得談。”

  大老張的臉色有些不悅了，他放下了酒杯對我說道：“余味，你要這麽和我說話，就實在是太不講人情味了……”

  “在商言商啊，張總。”

  “你少和我扯什麽在商言商……我跟你講，自從你去了上海以後，你們家我可都方方面面替你照顧著呢。”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笑道：“張總，你真的別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我的事情你都不摻和，你跟我說方方面面照顧著我家……這……你可以和我打人情牌，但是這人情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咱不能這麽信口開河……除非，你真把我余味當成傻子了。”

  “上個星期，你弟弟剛從我這兒拿走了一百萬，說是要開什麽西餐廳……這算不算是人情？”

  我震驚了，余磊開餐廳的事情，最後竟然是大老張幫他解決了，在我的記憶中，他們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的兩個人，為什麽大老張會拿出一百萬去幫他實現夢想？
  這時，大老張又對我說道：“一百萬可不是小數目，我正是因為把你余味當成是自己的弟弟，才能愛屋及烏……這件事情不難求證，你要是不相信的話，你現在就可以給你弟弟打電話……要不然，你到他正在裝修的餐廳看一看也成，他那餐廳的位置不錯，就在中山路上，也是我老婆托關系幫他租下來的店面。”

  我沉默，但心裡卻五味雜陳，我身邊的一切看似都變了，又什麽都沒有變，余磊還是那麽的不爭氣，不知道給我省心。我肯定是支持他開餐廳的，但是在這之前，我希望他能好好去學習廚藝，並且沉澱自己，而不是讓他像現在這樣，找捷徑，去消耗我的人情，我沒有那麽多精力去替他擦屁股，我已經夠累的了！

  這件事情沒有什麽可求證的，這就是大老張的手段，恐怕在他得知我去上海投靠可可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想好要怎麽算計我了，他這樣的人，想不成功都難！
  很久、很久之後，我才苦笑著回道：“張總，你真的是太看得起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一個人情能賣一百萬……我佩服你做事情的手段，可是你這樣活著不累嗎？……賺那麽多錢，搞那麽多人情，又真的有意義嗎？……最多再過五十年，你所有的努力還是會全部歸零，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你曾經來過的痕跡。”

  大老張也笑道：“你要是這麽理解一個人的人生，那就錯的太離譜了……人為什麽要去追求金錢，就是為了在你有一天感到痛苦的時候，可以有更多的選擇去擺脫這種痛苦……這些年，我一直在全國各地買房子，上海買了，重慶也買了，三亞還有一套剛買的別墅……我要是覺得人生不如意的時候，我就帶著我的紅顏知己，去上海痛苦，去重慶痛苦，去三亞看著海痛苦，國外我也有房子，我還可以看著富士山痛苦，不僅我自己痛苦，我還要讓我的紅顏知己們陪著我痛苦，當一份痛苦變成兩個人去承受的時候，你自然而然就會少一半……”稍稍停了停，他又正色對我說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痛苦是永恆的主題，既然痛苦無可避免，那為什麽不把自己的痛苦變得更高級一點呢？……”

  “無法理解，在我看來，金錢能解決的痛苦，都是最膚淺的。”

  “你當然不會理解，我曾經想過，把我的價值觀傳遞給你，所以，我給你了一輛最好的保時捷９１１，讓你開著，還給過你一張額度十幾萬的夜店會員卡，可是你並不能從這些東西裡找到享受的感覺……你以為我收回那輛車，是落井下石嗎？我只是覺得它跟著你，並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你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用這些東西去取悅自己……”

  這一次，我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也沒覺得自己的痛苦比你低級在哪裡，我只求問心無愧的活著就夠了……”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我弟弟確實欠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但他是他，我是我，我不可能去替他欠下的人情買單，等他以後的餐廳開火了，可以讓他連本帶利把這筆錢還給你……”

  大老張是真的生氣了，他指著我說道：“余味，你這小子……真的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我依舊用最平靜的語氣回道：“如果是以前，這件事情我怎麽都被你給套路了，但是現在，我覺得什麽都無所謂……”

  “你不是無所謂，你就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

  我不想和大老張解釋什麽，但是也沒有擺出一副受氣的模樣，我就像平時和他一起吃飯一樣，以沉默寡言的姿態，吃了兩碗白米飯，那盤我最喜歡的百葉卷燒肉，也沒有剩下，我把能吃的都給吃了，唯一沒有吃下去的，是大老張的野心和人情世故。

  我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我是真的覺得一切對我來說都變得無所謂了，所以既不想被人情拖累，也不想去討好誰，從我決定徒步去穿越無人區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心情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

  白白吃了大老張一頓飯後，我便打車去了機場，路上，我給可可打了電話，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她竟然告訴我，她約了晚上和茶小清一起吃飯，我以為她是想多管閑事，可是她卻告訴我，我的事情她不想管了；她和茶小清一起吃飯，是為了尋求商業上的合作，另外也想嘗試一下，終於可以和茶小清平起平坐的感覺。

  除此之外，她還告訴我，她會幫我去會一會茶小清的新男朋友，然後再告訴我，我到底是輸在了哪兒。

  當她跟我說這些的時候，還有誰會相信，她要跟我一起去無人區“找死”的鬼話呢？她一直都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但我還是替她感到高興，時至今日，她終於可以站在一個平等的位置和茶小清進行最直接的對話了；我對她沒有別的要求，我就是希望她不要多嘴把我決定再次穿越無人區的消息告訴茶小清。

  ……

  在我到了機場後的沒多久，貝娜也開車趕到了；她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僅僅是為了給我送她剛做好的紅燒肉，她說，今天一早，她就去了附近的超市，然後買了最好的五花肉，忙活了一個上午。

  當我從她手上接過飯盒的時候，我又陷入到了恍惚的狀態中，我時而覺得一切都變了，時而又覺得什麽都沒有變。

  是的，大老張依舊高明，余磊還是那麽的沒出息，可可利己，貝娜無私，茶小清讓我痛苦……

  既然一切都沒有改變，那我身上的變化又是怎麽發生的呢？

  不是說，人是環境的產物嘛！

  可是，環境如舊，我卻徹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