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半，我到了民政局，等了大概十分鍾，貝娜也來了。她將車停在了我車的旁邊，我們隔著車窗互相看了一眼，她顯得很憔悴，氣色也不好，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我已經能夠感受到她的心情，她的心裡有一朵還沒有盛開，就已經被摧殘到敗落的花骨朵。

  我先下了車，然後往民政局大廳的方向看了看，此時，大門已經上了鎖，我這才知道他們中午也是要休息的，而且要到兩點半以後才會繼續上班，這讓我感到無奈，可是也不能怪我，畢竟這種事情，一輩子可能都不會發生一次，哪裡有機會去積累出經驗。

  等我回頭的時候，貝娜已經站在了我的身邊；這次，她主動開口向我問道：“東西都帶來了嗎？”

  “嗯，先找個地方吃飯吧，還得兩個小時才營業。”

  “我不餓，你自己去吃吧，我在車裡等你。”

  貝娜的拒絕，最多只能算是我們想法不一致的表現，根本不值得往心裡去，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有了一種心疼的感覺。我們要離婚了，我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好好照顧過她，甚至她牙疼的那麽厲害，也是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

  是，我們的婚姻確實是逢場作戲，可我也不應該如此冷漠的去對待一個滿眼都是我的女人，甚至連潘甜甜都不止一次當著我的面指出，我對貝娜不夠好，也不夠關心，外人尚且能看出來，貝娜作為當事人又怎麽可能感覺不到，可她依然把最熱烈的愛給了我，給了我這個只要不愛，就一定會冷漠對待的人。

  短暫的沉吟之後，我對已經轉身準備上車的貝娜說道：“你要是不想走路的話，我給你帶回來吧，這都已經到飯點了，多少得吃點。”

  貝娜很是勉強地笑了笑，然後回道：“沒事，就當減肥了，你去吧。”

  ……

  我在民政局附近找了一家面館，然後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我的胃口也不好，感覺吃什麽都一樣，所以要一碗素面，只是單純為了填飽肚子。

  吃到快一半的時候，有一個外賣小哥提著一袋外賣走了進來，他先是看了看，然後問道：“請問你們誰叫余味，這兒有你的外賣。”

  我有些詫異：“我就是余味，但是我沒有點外賣。”

  外賣小哥將袋子放在了我的桌子上，大概是太過於趕時間，竟然沒有替我解開疑惑，便匆匆忙忙地走了。我打開了袋子，裡面有一份我最喜歡吃的鹵煮，還有一份薑茶。

  這時，我又收到了貝娜發來的微信，她說：“看見旁邊有一家賣鹵煮的店，就給你點了一份，還有那份薑茶，你待會兒記得喝，我看你好像感冒了。”

  我拿著筷子的手，就這麽懸在了半空，並不斷地做著下咽的動作，這不是來了食欲的表現，這是我感到難過時，會有的一個習慣性動作……

  貝娜什麽都惦記著我，可是看著她因為牙疼而紅腫的嘴巴，我又為她做了些什麽？我明明可以拿著自己的保溫杯，跟面店的老板要一杯熱水給她喝的，但我偏偏沒有想起來要這麽做。

  我放下了手上的筷子，然後向坐在車裡的貝娜看了看，她正低頭看著手機，也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真的在看什麽內容。

  “我一個人吃不完，你也進來吃一點吧。”

  貝娜不回復，於是我又往她那邊看了一眼，她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看著像是在養精蓄銳，可肩膀卻是顫抖的……她又哭了！
  ……

  打開副駕駛的門，我在貝娜的身邊坐了下來，發現我來了，她趕忙擦掉了眼淚，並向我問道：“你這麽快就吃完了？”

  “一碗面條，兩三口就吃完了……你先喝口水吧，看你的嘴唇都乾的起皮了。”

  “謝謝。”

  “幹嘛這麽客氣，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也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一聲謝謝。”

  “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我的嘴太快了，以至於說完這句，自己都覺得害臊，我只是給她要了一杯熱水，都不知道是怎麽好意思把“心甘情願”這四個字說出了口。

  貝娜強顏笑了笑，然後搖頭說道：“你不是心甘情願，你對我好，只是因為同情，或者是內疚……其實你不用這麽想，也不用這麽做，我沒有覺得你欠了我什麽，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真的很開心！”

  說完，貝娜才抿嘴喝了一口熱水，而我則陷入到了沉默中……

  “我不知道茶小清以後會不會像我這麽對你，更擔心你適應不了國外的生活……”

  話隻說了一半，貝娜又開始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又對我說道：“想跟你說的話太多了，但我最希望的，還是你能照顧好自己……兩個人在一起，難免會有爭吵，你的脾氣不好，茶小清的個性也強，可你畢竟是個男人，凡事還是你多忍讓一些吧。”

  “我知道，你也照顧好自己。”

  “我沒事兒，廈門有這麽多朋友，有什麽困難，他們都能幫上忙。”

  稍稍停了停，貝娜又說道：“最可惜的是，沒能和你一起去新（）疆走一走，你答應過我的，說你下次做節目，會帶著我一起去，我真的期待了很久……如果人有下輩子，我們還能再遇上，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了。”

  “下輩子我做女人，你做男人，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麽承諾，都把主動權交給你。”

  “我才不想做男人呢，做男人太累了，做女人才會有很多人寵著……”

  說到這個話題，貝娜才終於不是強顏歡笑，我也跟著她笑了笑，並點了一支煙。

  貝娜不讓我抽煙，她將煙從我嘴裡抽出並按滅之後，又低聲說道：“所以啊，我才更心疼你，你從小就孤獨，什麽痛苦都要自己一個人去承受……”

  我做出了一副自以為很無所謂的樣子，並笑道：“不用為我擔心，經歷的多了，早就百毒不侵了。”

  我的話剛說完，貝娜已經拉住了我的手，她越來越用力，最後死死攥著，不肯松開，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老公，最後一次叫你老公……你一定要好好的，以後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也不能再為你做什麽了！”

  烈日當頭，街上的行人，紛紛脫掉了沉重的外套，甚至已經有便利店將冰箱放在了外面，開始售賣冷飲，可貝娜的手卻極其冰涼，這是一種病態的表現，更顯示出了她此刻的內心有多難過和絕望。

  我想把她摟在懷裡，可我怕自己守不住內心的底線，於是，我放棄了這麽做。

  ……

  兩個小時的等待是極其漫長的，再加上昨晚睡的不好，貝娜終於在民政局快要開門的時候睡了過去，她沒有靠在我身上，就這麽用單手支撐著車窗，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並默默等著她醒來。

  本來，我們是有機會排在第一位的，但是因為貝娜多睡了二十分鍾，我們排在了隊伍的最後面，並以龜速往前面挪移著……

  等排到我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四點半。好在我和茶小清約定的時間是晚上七點，而那個加油站離民政局也就不過十公裡路，就算路上堵車，我也絕對可以按時趕到，因為留給我的時間還有足足兩個半小時。

  工作人員看了看我們的離婚協議，見上面注明了無財產糾紛，再加上我們不吵不鬧，所以一句相勸的話都沒有，便給我們辦了離婚手續。

  直到貝娜想撕掉離婚證的時候，工作人員才出言提醒道：“這個可不能撕，等你下次結婚的時候，是要用上這個東西的。”

  貝娜錯愕，工作人員已經喊著“下一位”。

  ……

  不管此刻的我是什麽心情，離婚都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我們甚至比趙琳和余磊離的更快，沒有吵鬧，沒有糾紛，一切平靜的就像從來沒有在一起過。我們手持離婚證，各自向自己的車走去，我們誰都沒有拖泥帶水。

  在我打開車門準備離開的那一刹那，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驚叫聲，等我回頭的時候，發現貝娜已經倒在了地上。

  我什麽都顧不上了，第一時間向她狂奔而去，我一遍遍喊著她的名字，她都沒有給予我回應，而她的臉色比我們剛見面時還要蒼白，還要難看……

  ……

  連闖兩個紅燈，我用最快的速度將她送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院，並一直在急救室的外面等著……

  本來，我以為這只是因為傷心過度，再加上體力嚴重透支才導致的暈厥，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心裡的不安感便越來越強烈。

  某一瞬間，我低頭看了看，才發現自己衣服腰腹的位置上沾了很多血。

  我緊張到發抖，我甚至不知道該把手和腳放在什麽位置，才能讓自己不那麽緊張，我快要崩潰了！
  時間，已經是晚上的七點。

  五分鍾後，急救室的門終於打開，我一步便衝到了醫生面前，然後面無血色地看著他。

  醫生扶了扶眼鏡對我說道：“自然流產引起的失血性休克，人沒什麽問題，但孩子肯定是沒了……你也不要太傷心，你們還年輕，以後還有很多機會再要孩子……”

  稍稍停了停，醫生又說道：“我得很嚴肅的提醒你一下，既然決定要孩子，以後一定要養成好的生活習慣……千萬不能過度飲酒，不能貪吃海鮮之類的寒性食品，更不能讓情緒大喜大悲……你老婆的身子比一般女人都要弱，平常生活尤其要注意保養和休息，尤其是在孕期……”

  恍惚間，我猛然清醒，原來那一次酒後，我真的和貝娜發生了關系！那不是我的春夢。